作者:柠檬九
老罗年纪大了,眼里都是红血丝,“这六百斤,你全给我送红香县去,归他们管的几个县镇也送去。我就不信他们今天也休假,能反应过来,接着跟咱们打擂台。”
大早上爬起来,那销售员也在打哈欠,答应得却没一点迟疑。
老罗这才看向被他叫来那些人,“大家辛苦了,都把衣服换了,回去休息吧,这边我锁门。”
这里就他年纪最大,谁能真让他留下来锁门,最后还是王哥跟叶大勇抢着留下了。
凌晨四点多的江城,连天空都是熟睡着的,门口警卫室的灯也熄灭了。一行十几个人打着手电筒往大门走,还没到地方,就远远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
男人眉眼冷锐,在手电筒的微光下显得格外修长挺拔,手臂上还搭着件外套。
郭姐跟张淑真都没来,王哥也留下锁门了,但众人一愣之后,还是看向了夏芍,“接你的?”
夏芍下班早,他们都没怎么看到过陈寄北来接人,更没想到凌晨四点,他也能来单位接夏芍。
当时就有人露出羡慕,夏芍也赶紧走上前几步,低声,“不是不叫你来吗?”
“刚好醒了,睡不着,就出来了。”陈寄北声音淡淡的,把手里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不知为什么,以前被郭姐怎么调侃都没感觉,现在被众人看着,夏芍却生出些脸红。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夏芍的被子就在炕上捂着,热烘烘的。夏芍匆匆喝了碗油茶面,钻进被窝倒头便睡,再醒来时针已经转过最高点,来到了下午。
夏芍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是陈寄北、何二立还有孙清。
她起来把被子叠了,出去一看,门洞外面停了辆马车。马车上麻布袋子掀开,露出一棵棵整齐的大白菜,陈寄北跟何二立正在那里挑,孙清也在旁边帮忙。
“这么快就送过来了?”夏芍走过去问。
“醒了?”陈寄北把挑好的白菜放到秤上,何二立也说,“听寄北说你昨天晚上加班了。”
“嗯,临时有点活,加到四点多。”夏芍把地上的菜叶子归拢了一下,问几人:“称多少了?”
“刚开始称,还没称几棵,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小花心?”
何婶儿之前给夏芍的就是小花心,属于小帮白菜,菜叶卷得紧,味道也比大帮白菜要好。尤其是菜心,清甜清甜的,无论是蘸酱还是拌凉菜都很好吃。
这种白菜也最适合渍酸菜,就是比较小,一棵只有二到四斤。不像大帮白菜,少说也有五六斤,长得特别大的甚至有七八斤,夏芍那二百斤买个五十棵就够了。
几人把白菜挑完,过了秤,顺便将萝卜也买了,买了八十斤。
夏芍把作为样品切开那个洗了洗,一家一块停下来歇口气。萝卜水分很足,口感特别脆,就是皮有些辣,夏芍只咬了一口就把外面的皮剥了,这才吃出股清甜。
孙清刚接了个织毛衣的活,回屋忙去了,夏芍几人还要把东西收拾好放进地窖。
萝卜是肯定要埋的,白菜虽然放得住,根最好也要埋点在土里,水分流失才不会那么严重。何二立跟陈寄北两个人下到地窖里,忙了大半个下午,都弄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夏芍看看时间,又看看何二立头上的汗,干脆留他在家里吃饭。
没想到买完菜,何二立也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个酒瓶子,见到夏芍鬼鬼祟祟的,“我刚回去跟我妈说我不在家吃饭了,顺便偷了我爸点人参酒过来喝。”
长白山产人参,家里稍微有点家底的,都喜欢拿人参泡酒。
夏芍没太在意,就是无语,“何叔回来发现酒少了,不得抽你?”
“抽就抽呗。”何二立说,“反正自从被他抽了那一顿,二天两头他就拿小棍儿吓唬我。现在要是哪天不被他抽两下,我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都不得劲儿。”
这还被抽上瘾了,夏芍更加无语。
何二立没注意到夏芍的情绪,只眼巴巴往夏芍手里瞟,“都买的什么?”
“豆腐、肥肠还有腰子。”
豆腐是副食卡片供应的,另外两样却是不要票的,要不是夏芍在商店有熟人,还买不着。
何二立一听,进门把酒瓶子放在写字桌上,撸着袖子就出来,“需要我干什么?”
他倒是没有男人在家不干活的臭毛病,可惜没抢过陈寄北,只能跑去给锅底添柴,“你是不知道,我妈最近心情不好,做饭都是糊弄,我一星期没吃上顿像样的饭了。”
“何婶儿心情不好?”夏芍有些意外。
“还不是为着云英的事。”何二立说,“戴长庆那孙子不是进去了吗?我家邻居听说了,就给她又介绍了一个。我妈一去看,二十八了,比云英大九岁,人还是个大懒汉。家里造得没地方下脚,裤衩、袜子就在炕上扔着,行李也不知道几年没洗了,乌黑锃亮。”
客人来了,裤衩和袜子还在炕上扔着,确实太邋遢了。
夏芍一面飞快将猪腰子改刀,切十字花,一面问何二立:“他家里就他一个人?”
“对啊,前些年招工来的,跟我爸一样干的是瓦匠。”
瓦匠,那就是隶属于建筑队,不算正式工作,有活就干,没活就回家歇着。像何叔这种手艺好又能干的大师傅,挣得还比较多,小工或者懒一点就不好说了。
何云英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介绍这种人简直是在恶心人。
果然何二立一提起来就想骂人,“什么玩意儿也敢介绍给云英,我妈当时就不乐意了。结果老钱婆说什么?‘你家云英跟人好过,谁不知道?真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了。人家心眼好,不嫌弃你闺女,你还拿上乔了。’我妈直接跟她干起来了,这几天气都不顺。”
“干得好。”夏芍最反感这种给女性造黄谣的。
处过对象怎么了?大清早亡了,还想着给人裹小脚呢?
“我也说干得好。”何二立叹气,“可惜叫她这么一闹,云英以后更难找对象了。”
说到不好找对象,夏芍心里一动。
只是她还在炒菜,就没多说,先看了看锅底的火,“炒腰花需要旺火,谁帮我扇一下风?”
关里烧草,做饭用的大地锅通常会配一个风箱,用来往锅底鼓新鲜空气。江城因为烧得是柴火绊子,倒是用不着风箱,但需要用旺火的时候,还是得扇风。
何二立进屋找了个纸盒出来,呼啦啦往里面扇风。
夏芍看火差不多了,下腰花,爆炒,炒完放在早已热过的盘子里,“行了,可以开饭了。”
厨师行里有句话,叫一热顶二鲜,说的就是有些菜要用热盘盛。像火爆腰花这种爆炒的菜,一旦用冷盘,冷热一激凉的快,口感会迅速变差,味道也会变腥。
火爆腰花、溜肥肠、酱豆腐还有一个白菜汤……
四样菜摆上桌,光闻着味儿何二立就走不动了,赶紧把酒瓶拿过来给几人满上,“我家老爷子拿人参泡的,泡了好几个月了,绝对够味儿,你们尝尝。”
火爆腰花需要趁热吃,夏芍也没急着说话。
等酒过二巡,她才问何二立:“婶儿到底想给云英找个什么样的?”
“人品好有工作的吧。”何二立嘴巴没闲着,“让戴长庆那孙子一整,我妈是怕了那种会说的了,就想找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老实点嘴笨点也没关系,怎么了?”
夏芍就和他说起了孙清的侄子,“人我见过,大高个,在家具厂工作,已经是二级工了。就是父母都是农村的,怕你们家不愿意,一直没跟你们提。”
提起孙清的侄子,陈寄北也有些印象,“你要把他介绍给二立妹妹?”
“就是问问。”夏芍说,“到底行不行,还得看何叔何婶儿的意思。”
这事何二立就做不了主了,吃完饭赶紧跑回去问父母,走得太急,剩下小半瓶酒都没拿。
夏芍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帮他把瓶盖盖上。准备先帮他收着,等他哪天有空了过来拿,或是给他捎去单位,目光却突然凝在了酒瓶上。
等一下!
白盖,方瓶身,瓶身上还有个红色标签……
这酒瓶怎么这么眼熟?
夏芍倏然抬眸,看向了自己放鹿鞭酒的地方。!
第64章 去火
炕边的写字桌上同样放着一个方酒瓶,白瓶盖、红标签,就连里面酒水的颜色都一毛一样……
夏芍不想多想的,但那个酒瓶的位置的确跟她之前放得不太一样。她不死心,又把桌上那瓶倒出来一点尝了尝,酒水浓烈、醇厚,细品酒香中还有一丝微苦。
而众所周知,人参的味道是苦的。
夏芍当时就不好了。
坑啊!自己放的都能拿错,何二立你还能再坑点吗!
“没喝够?”陈寄北把碗筷送到厨房,回来见她又在喝酒,问。
夏芍一点点把头转过去,“今晚你喝了多少?”
陈寄北是那种喝酒不会上脸的人,神色依旧冷淡,声音也没什么变化,“不多,不到四两。”
还不到四两,的确不多。夏芍属于酒量不错的北方女孩子,上辈子喝个半斤都没问题。
可那是普通酒啊!鹿鞭酒他喝四两……
夏芍又想把何二立抓回来打一顿了,而且想想她今晚做的什么菜。
火爆腰花!
给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处男喝鹿鞭酒,吃猪腰子,这是想他死,还是想她死?
夏芍手都抖了,闷头冲去了对门孙清家,“上次你泡水喝的苦菇娘还有吗?”
孙清和姜百胜正在缠毛线,孙清缠着线团,姜百胜泽把毛线框在两只手上,一圈一圈往下放。没想到夏芍会突然进来,姜百胜黑脸一僵,当时就把毛线撂下了。
“哎你干嘛?都弄乱了。”
孙清赶忙把毛线捡起来,姜百胜却说什么也不肯帮她缠了,轻咳一声,“我去给小夏找菇娘。”
看得孙清直翻白眼,“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包袱,帮着缠个毛线怎么了?人家小陈还给小夏烧艾草水泡脚呢。”说着又问夏芍:“怎么了?你俩也上火了?”
夏芍哪是上火了,她怕陈寄北着火。
“这不天干了吗?晚上我炒的腰花,怕吃多了。”
“那是得喝点菇娘水去去火。”孙清说,“以前没供应的时候,我爸就爱吃这口,一动就上市场拎一个回来。有一回连着吃了好几天,嘴里起的全是大泡。”
她不说还好,一说,夏芍这小心肝儿更是扑通乱颤。
等姜百胜拿着苦菇娘回来,夏芍道谢接过,回去就泡了一大缸子,塞给陈寄北。
最近天短了,晚上吃完饭外面就黑了,陈寄北没法干活,就回屋里刻他的东西。男人手巧,心也静得下来,已经刻了两个小印章,印章上还雕有花纹。
见夏芍递过来一搪瓷缸子苦菇娘水,他微有困惑,抬眸望向夏芍。
夏芍轻咳一声,神色特别正经,“最近天干了,喝点防上火。”
陈寄北没说什么,接过来低头喝了两口。刚要放到一边,夏芍在旁边催促,“多喝点,多喝点效果好。不够我再去给你泡,菇娘我跟对门孙姐要的,还有不少。”
搪瓷缸子可不是玻璃杯,大号的装一斤水都没问题。夏芍家这个不算太大,一缸也有六七两。
听她说还要再泡,陈寄北看看缸子里剩了大半的菇娘水,沉默。
夏芍就试探着问他:“吃完饭也有一会儿了,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陈寄北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