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九
果然夏芍一提,牛亮说:“供应科的石科长?我知道啊,外号石大嘴。咱食品厂嘴长最大的就是他,一笑就露牙花子,还总喜欢叼个烟,叼个上海产的大前门。”
牛亮压低声音,“事实上那烟他也就叼叼,平常抽的都是迎春。”
“连这你都知道?”夏芍意外了。
牛亮嘿嘿笑,“他那人烟瘾大,一天最少两包烟,抽大前门哪抽得起。”
大前门五毛多一包,因为是外地烟的缘故还不好买,一天最少两包,就是一块多钱。一个月下来三四十块,就算供应科有油水,也没人会这么花,敢这么花。
夏芍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他今年多大了?有媳妇吗?”
“有啊,当然有。他都三十七的人了,哪能没媳妇儿?”
竟然真有老婆……
夏芍一顿,那边牛亮又接着说:“不过上个月刚死了,啥毛病死的不知道,反正人是没了。丧事他还大办的,有礼没礼的全都请了,收了少说得有上百块钱。”
这说话也太大喘气了,夏芍要是那种急躁性子,估计都得听闪腰。
不过上个月刚死的……
夏芍撞见李来娣大晚上从人家出来,也是上个月。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她跟石科长认识多久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石科长那位老婆还健不健在。
就算是石科长老婆死后认识的,两人年龄差得也太多了,更何况石科长还有三个孩子。
“你打听石科长有没有媳妇儿干嘛?”牛亮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夏芍不喜欢背后讲人是非的,但想着这事继续发展下去,以牛亮的消息灵通早晚会知道,她还是透露了一点,“没什么,就是发现有个认识的人跟他在一块,有点好奇。”
再多夏芍就没说了,牛亮知道她的性子,虽然心里痒痒,也没再问。
夏芍这里打听不出来,还可以去其他地方打听嘛。
牛亮琢磨着怎么把这瓜吃到嘴,夏芍却想起自己刚来江城的时候去李家吃饭,李来娣嫌她挑,让她跟之前田翠芬介绍那个二婚的。当时万辉还问李来娣:“你愿意给人当后妈,你怎么不去当?”
没想到兜兜转转,李来娣还真找了个二婚有孩子的。
“当初夏芍找对象,还知道不给人当后妈,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个玩意儿!”
李家,李来娣一进家门就挨了田翠芬一巴掌。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又是一个耳光,田翠芬气得手都在抖。
今天早上出门,她就发现对门老王婆看自己的眼神不对,说话也拖长个调子,“哟,这不老李嫂吗?你家姑娘可是给你找了个好姑爷,啥时候请我们这些邻居喝喜酒啊?”
田翠芬被她说得不太高兴,“你这又是听谁瞎说的?我们家来娣可没有对象。”
老王婆就站在自家大门口,见她脸色不好,立即笑了,“你这咋还捂着盖着呢?谁不知道你家来娣有能耐,傍上了食品厂的石科长?啧啧,那个有钱,还没结婚就又是给你家来娣买围巾,又是买皮鞋。还是你家有本事,儿子姑娘都能攀上个高枝儿。”
李来娣一把东西拿回来,田翠芬就发现了。
问她,她只说是对象买的,却不说她那个对象是谁。再问急了她就往外跑,语气十分不耐,“你管我对象是谁,到时候我就领回来了。你们不给我找好样的,我自己找还不行?”
正好那一阵换季,宝生病了,拖拖拉拉大半个月不好,田翠芬就没抽出工夫管这个闺女。
此刻听老王婆说,她心里一跳,当即就要抄扫帚,“你少血口喷人!”
老王婆呲溜一下钻回自家院里,关上院门,就在那扯着嗓子喊:“我不就说了两句大实话,咋还打人了?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家来娣跟那石科长在一起的,还刚从人石科长家出来!”
两嗓子,就把左右的邻居全喊了出来,站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
田翠芬脸都青了,连打带踢哐哐砸门,“你给我出来!不就你想把你家小三子介绍给我们家来娣,我没同意,至于这么坏我们家来娣名声吗?你亏不亏良心!”
“我要是有一句说假,叫我生儿子没□□儿!”
老王婆“呸”一口吐在地上,“我家小三子哪能高攀上你们家,你那未来姑爷可是供应科的科长,有钱着呢。就是年纪大了点,都能给你家来娣做爹了~”
老王婆不出来,田翠芬也进不去,最后只能走了,“我们家行得端做得正,不怕你嚼舌根!”
其实就是怕事情闹下去,引来更多人围观。她不在场,那老王婆就没必要扯着嗓子喊了。
回家后越想越气,田翠芬干脆去了趟土产公司,找李来娣问个清楚。
结果李来娣根本就没在单位,说是请假没来。再细一打听,她最近每个礼拜都要请假。土产的人还问田翠芬:“你家姑娘到底想不想干了?不想干赶紧回家嫁人,正好她也有对象,”
田翠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李来娣可从没说过自己请假了,还动不动就说单位加班。
此刻看到李来娣又天黑了才回来,田翠芬上去就揪住了她的围巾,“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戴着这些显摆!那石荣祖都三十七岁了,你也不嫌丢人!”
李常顺就在一边看着,脸沉如水,显然也知道了。
李来娣一把就推开了田翠芬,“三十七怎么了?人家好歹是食品厂的科长,还是供应科,不比你们介绍那些强?我都没用你们卖,自己就把自己卖了个好价,不是还省事儿了?”
“你!”田翠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被李宝生从后面扶了把。
李来娣脸上还顶着两个巴掌印,眼里却流露出痛快,“我怎么了?我哪说错了吗?大姐不是被你们卖了?二姐不是被你们卖了?在你们眼里,就只有儿子才是你们生的,姑娘都是赔钱货。老石岁数是可以当我爹了,可他给我买这些,你们给我买过吗?”
听她说起自己,李宝生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只把田翠芬扶到了炕上。
李来娣见了,脖子扬得更高,望着几人眉梢眼角全是冷意,“我好好的工作让你们整没了,婚事也让你们整没了,我都没说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
听她还振振有词,田翠芬又想上去打人。
最后还是李常顺沉声开口,“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他可有三个孩子,老大才比你小六岁,老二老三也已经记事了。就算你心里有怨,也不该拿自己的一辈子置这个气。”
“谁说我是为了置气?”李来娣说,“不是还可以让他把孩子送回老家吗?”
这话还是当初田翠芬跟夏芍说的,田翠芬不自觉问出了跟当初夏芍一样的话:“那要是等你们结了婚,他老家那边又把孩子送回来了呢?你还能给撵出去?”
“那不能,老石答应我了。”
说起石科长,李来娣眼里有了笑意,“他可不像你们,对我可好了。”
那甜蜜羞涩的笑容刺得田翠芬又是一阵气血上涌,“你是不是蠢?男人送你点东西,说两句好话哄你,就是对你好了?你给我老实说,你干没干什么傻事?”
李来娣眼神闪了闪,没回答这个问题,“你们不老是担心程文华她爸查账吗?老石他叔以前是酒厂的书记,虽然退休了,可有的是人脉,不然老石也当不上这个科长。回头让老石跟他叔说说,我爸那点账肯定没人查了,我这也是为了家里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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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科长他三叔以前是酒厂书记?”
牛亮留了心,这几天专门打听了下石科长的事,回来跟夏芍八卦。
听夏芍问,他笑道:“自家儿子侄子不好往自己单位安排,就安排到对方单位,互相照顾呗。咱们厂宋书记的儿子在木材加工厂,木材加工厂毛厂长的儿子在酒厂。酒厂以前这个石书记就俩闺女,就把侄子提拔起来,当了咱们厂供应科科长。”
这些厂长书记的关系可真够复杂的,夏芍没有做声。
牛亮已经重新说回了石科长,“听说他又要结婚了,找的还是个挺漂亮的大姑娘,今年刚十八。你那天跟我打听他,不会他这个新媳妇儿你认识吧?”
“如果他没换人,我应该认识。”夏芍没想到这俩人动作还挺快。
不过想想她碰到李来娣那次,何云英跟栓子还没开始处对象呢,现在都谈到结婚的事了,也不算太快。就是没想到李来娣才十八,真要去给三个孩子当后妈了。
牛亮听了欲言又止,“你跟那人熟吗?”
“不熟。”夏芍实话实说,“怎么了?”
“你要是跟她熟,还是劝劝她吧,石科长那几个孩子挺不好伺候的。而且石科长先头那个媳妇儿刚死,他就又找了一个,还找了个比自家闺女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
一说媳妇儿刚死就找新的,夏芍就想起了陈寄北他爸。
石家跟陈寄北的情况还不太一样,陈寄北那时候小,才九岁,石家老大却已经十二了。陈寄北没有兄弟姐妹,石家却有三个孩子,天然就会抱团儿。
而且石科长有两儿一女,新媳妇进门无论生男生女,石家都不稀罕了。
这么复杂的家庭,别说年轻大姑娘,寡妇或者离了婚再嫁,都得掂量掂量。
如果夏芍是李来娣,再有钱都不会选这样的人家;如果夏芍是李家父母,也不会让闺女嫁这样的人家。但想想李来娣那天从人家里出来时的情景……
这事搞不好还真能成。
夏芍跟牛亮道过谢,看炉盖上烤着的地瓜差不多了,戴着棉线手套拿起来递给牛亮。
正要把另一只手套也递过去,牛亮已经空手接了。烫得在两只手里倒,可还是舍不得放,不多会儿就把地瓜烤得干燥的表皮剥去一小块,露出内里流着汁的红瓤。
牛亮吹着气咬了一口,“这地瓜真好吃,可惜江城这边没什么人种。”
“你们要是爱吃,明年我让家里多捎点。”夏芍又烤了两个给郭姐和王哥,最后才轮到自己。
几人围着炉子吃烤地瓜取暖,话题很快又转到酿造车间的柳玉霞做青方的时候盐没放够,又费了一批青方。单位很生气,直接把她辞了,她只能去家属服务队找活干了。
听说是跟着服务队去参地刷参,活又苦又累,冬天干还很凉。
这显然是上次带头闹事让领导记住了,过后工作又没好好干,被抓了典型。
接下来几天,面包班茶余饭后最大的八卦全来自于李来娣和石科长。
先是李常顺和田翠芬找上了石科长,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石科长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老两口哄回去了,没过几天,还传出了两家订婚的消息。
接着石家几个孩子听说要被送走,大闹了一场,石家大丫头还带着两个弟弟去她妈坟前哭了一通。
大冷的天,山上雪有人膝盖那么高,石科长最小的儿子才四岁,被姐姐背在背上。路上谁看了不得说一声孩子可怜,说完谁又不带上一句李家不做人。
李常顺和田翠芬都气死了,只有李来娣,坚信着石科长一定会把孩子送走,脸上依旧甜蜜。
这事儿还没个结果,酒厂那边有消息传来,借调陈寄北这事儿他们拒绝了。
“他们今年不是要修桶吗?也说了会考虑,怎么又不借了?”刘主任皱眉。
听那边总没个动静,胡副主任今天特地去问了下,脸色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有些发青,“他们嫌小陈太年轻了,怕小陈干不好,浪费了他们的橡木。”
食品厂做桶用的是一种松木,重量轻又耐腐烂,做出来的木桶十年八年都不会坏。
这种松木自然没有酒厂用的橡木贵,可张嘴就是怕浪费他们的木料,也太埋汰人了。好像食品厂自己培养不起人,故意把不成手的送去他们那,拿他们的木料练手。
而且陈寄北刚刚从土产公司借调回来,修的就是这种圆肚子木桶,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他们这是今年不准备修了?”刘主任听了脸色也不好。
“哪能啊?”胡副主任冷笑,“人家厂有钱,特地从省城的啤酒厂请了个木匠回来。说是那人师父专门做圆肚子木桶的,他跟着学了好几年,手把比老马还强。”
酒厂这是不仅没看上陈寄北,连马四全这个老师傅都看不上。
从省城请人可不比在江城本地借调,光补助费就得花一大笔,何况还有工资。
当然钱是人家酒厂的,人家爱怎么花怎么花。只是这样一来,食品厂要想把陈寄北借调出去,就得另找地方了,还得去附近其他两个市找,平添许多麻烦。
食品厂这边还没想好怎么跟陈寄北说,酒厂那边倒是有人先出来说了。
说食品厂自己有矛盾处理不好,想把人丢去他们酒厂,拿谁当冤大头呢?
消息一传出来,木匠房刚有好转的气氛迅速冷下来,尤其是马四全,状态重新变得紧绷。
马小宝原本也松了口气,听到消息,又不得不每天强撑着起来锻炼。虽说陈寄北没再动过手,可待他也没客气过,每次看到陈寄北那张冷脸,他都更不想来食品厂了。
夏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刚换上找孙清镶过毛领的条绒棉鞋。
新做的棉裤蓬松又厚实,虽然容易显胖,可夏芍个子高,骨架又小,看着并不如何臃肿。棉裤下只露出一点兔子毛,等她坐下来,才能看到毛领,好看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