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九
她有些头疼,“你拿什么养?你现在一天才能挣几个工分?”
夏万辉还要两个月才成年,十七八的大男孩哪怕不矮,也都是瘦高瘦高的,能干多少活?
他脸上发烫,却硬是梗着脖子,“反正不会让咱妈饿着。”
“不会饿着就算完了吗?”看着那双倔强的眼,夏芍干脆和他说得更清楚,“老家就这么些地,却有很多人口,你再能挣工分,顶多也就像哥那样。别说你还挣不到那样,你将来就不用结婚有孩子了吗?咱妈要是有个病有个灾,你能有钱给她看吗?”
甚至还有更残酷的,“咱家距离县里二十多里路,走路最少要两个小时,来得及去医院吗?”
为什么明知道大城市生活压力大,很多人还是挤破头想要去?工作机会是一方面,医疗也是一方面。
夏芍深深看了弟弟一眼,“你要是有心,就别争这一时的气,想想以后。什么时候你有那能耐了,真能担得起这份责任了,你来接咱妈,我绝对不拦着。”
古时候搞那什么二十四孝,有个叫“埋儿奉母”的,夏芍就非常不能理解。
这位老兄分家时把财产都给了兄弟,母亲却要自己奉养,然后穷得养不起了,准备把一双儿女活埋,节省出口粮给母亲吃……
有病吧?
没钱你养什么?让老母亲跟着你喝风啊!
你家孩子又是倒了几辈子血霉?
见夏万辉呆在那,夏芍没再说,扶着夏母往里走。
夏母还有些不放心,一直回头看儿子,“这么说……是不是太重了?”
“没事,我吓唬他的,省的他冲动。”夏芍低声转移着话题,“妈你说我生个儿子好还是生个闺女好?”
夏母是老思想,“那当然是生儿子,生儿子在婆家站得住脚……”
晚上安抚了夏母,夏芍才回到小屋。
陈寄北已经把被褥放好了,见她进来,问了句:“咱妈歇下了?”
“嗯。”夏芍声音很轻,“估计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到底被儿子伤了心,肯定要难过一阵子。
陈寄北过来摸了摸她的肚子,“孩子没再闹你吧?”
“那倒没有。”夏芍也摸了摸,“我怀疑是这孩子晕船,我去江城的时候就不晕。”
“他也可能是晕他舅舅。”陈寄北轻哂,话里不自觉带出些嘲讽。
陈寄北不这么说,夏芍还忘了他其实是个尖锐的性子,踮脚摸摸他的头,“好啦别气啦。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这回咱妈总算答应跟咱们走了,结果是好的就行。”
陈寄北顺势搂了她的腰,把她放到炕上,“你以前在家,他也不让你吃东西?”
夏芍没否认,也没办法否认。今天在饭桌上,她要夹鲅鱼馅饺子的时候,夏万光又习惯性瞪她了。当时陈寄北脸就冷了,直接把所有吃的都端过来放到了她面前。
“所以你才会偷吃队里的种子?”陈寄北声音更沉。
这个夏芍也没办法否认,“其实有一点我有些奇怪,我这个哥自私是自私,但脑子吧……你懂的。也不知道他这次怎么这么灵光,居然能想到发电报骗我。”
“你是怀疑有人给他出主意?”陈寄北拿了大蒲扇给她扇风。
夏芍的声音立即在徐风里有了丝失真,“主要不是发电报,是他跟我谈条件的时候考虑得太周详了,竟然说让咱妈去咱们那里住,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夏万光的风格就是简单粗暴,顶天了写封信骗她,根本就没有这么多心眼子。
“还有路费咱们出,让咱们负责接送,这么细节的东西,他应该考虑不到。”
“嗯,我明天找他问问。”陈寄北摇着扇子说。
“他能跟你说吗?”
夏芍怀了孕本来就困,被他这么轻轻扇着,都没等到他的回答,人就睡着了。
第二天夏家上下开始收拾东西,夏母是这个也想拿,那个也想拿,又觉得自己肯定待不久,带点换洗的衣服就行。一时间左右为难,根本不知道装什么好。
夏芍干脆替她做主,把些不重要的或者太过破旧的东西全都留下。
夏母从没出过门,夏芍还和陈寄北陪她跑了趟村支书办公室,把介绍信给开了。
介绍信一开,夏万光彻底坐不住了,鼓动他媳妇儿来探口风,意思是少给一点也行。
他媳妇儿那个没主见的,他让来,她就来了。一会儿说大鹏还小,离不开奶奶;一会儿又说天太热,夏芍又刚怀孕,不如等秋天凉快了,胎也稳了再说。
夏芍笑盈盈的,就一句话:“不是哥让我接咱妈去东北的吗?”
他媳妇儿当时就噎住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这夏芍要是真把人接走了,钱肯定没了,以前邮回来的东西估计也没了,还要被人说闲话。
夏万光正焦躁得要发火,陈寄北过来找他,“我想跟你谈谈。”
夏万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夏芍同意了,陈寄北可没说同意夏母过去住。陈寄北又不是没有爹妈,哪会真愿意跟老丈母娘一起生活,之前八成是觉得他要多了。
那对方一直没表态,还陪着人去开介绍信,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和他谈条件了。
夏万光这心又安回了肚子里,“行,你说去哪。”
“家里人多,去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
果然是想背着夏芍和他谈,夏万光对北图村可太了解了,很快就在河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事先说好了,少了二百我可不干……”
话未说完,迎面一拳便砸了过来,砸得他鼻子一痛,接着鼻腔一热。
“你!”他被冲得踉跄后退,刚要怒骂,陈寄北已经又欺近一步。
都没等他还手,胳膊已经被人扭到了身后,人也被掐着后颈死死按进河水里。
挣扎间有水呛进了他的鼻腔,夏万光想咳,可一咳,更多的水就涌了进来。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他平时引以为傲的好力气,在对方面前竟然不值一提。
他甚至连呼救都做不到,窒息中只听头顶一道森冷的男声,“就你,也配给她当哥?”!
第99章 活阎王
陈寄北早就想揍夏万光了。
知道夏万光骗夏芍的时候想,想起夏芍这一路吐得多难受的时候想,见夏万光豁出脸皮跟夏芍要钱的时候想,听说夏芍当初身体不好全因夏万光不给饭吃的时候更想……
他到现在还记得夏芍晕船呕吐时眼角的水光,记得她病恹恹靠在自己怀里时的脆弱苍白。
也记得她当初生理期刚来,疼得人都在打颤,记得她瘦削的脊背……
感觉手下挣扎的力度变小,他把人从水里提起来。
夏万光剧烈地咳嗽着,肺里跟有火在烧一样,刚喘两口气又被按了回去。
陈寄北完全没给他呼救的机会,声冷,人狠,“你知不知道一个孕妇跑这三天有多辛苦?”
这也就是夏芍身体好多了,孩子又不闹,不然还不知要难受成什么样。
陈寄北想想就控制不住心底的戾气,几乎将夏万光整个人按死在河里。
等夏万光终于能正常呼吸的时候,人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没沾水的地方也汗透了。不知道是因为窒息还是流血,他脑子晕乎乎的,躺在地上半晌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知道回去怎么说吗?”有人居高临下拍了拍他的脸。
力道不重,嗓音也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夏万光却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艰难地开口,脸上、前襟上还有被水稀释过的血迹,“我、我不小心……摔河里了……”
“还不是太蠢。”对方站起身,淡眸瞥下来那一眼里全是冷漠,“以后还敢找她麻烦吗?”
“不、不敢了。”夏万光连手指都在颤抖。
早知道夏芍会带回来这么个活阎王,他就算想钱想疯了,也不会发那封电报。
夏万光在家里横,在外面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一个人打起架来是色厉内荏,还是真的凶狠,他还是能分清楚的。何况对方不只是凶狠,是真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从对方说找个没人的地方,大概就想好要怎么收拾他了。
他被按在河里时拼了命挣扎,几次险些失去意识,对方的手却始终很稳,一丝迟疑都没有。
这种人是真能下死手的,不动他,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
更让夏万光觉得可怕的是,听完他这个回答,陈寄北竟然去河边洗了洗手。确保手上的血迹和泥土都洗干净了,这才一俯身,把他扶了起来。
他全身都是紧绷的,对方却神色如常,还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回去吧。”
真的就这么扶着他往回走,仿佛他会变得如此凄惨,并非拜他所赐。
夏芍怎么找了个这么可怕的人?她知道对方的真面目吗?
不对,都是李家,要不是李家悔婚,夏芍怎么会嫁了这么个人……
夏万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温和浅笑的李宝生,一会儿是满眼冷漠视他如蝼蚁的陈寄北。只觉要比狠厉,李家那小子十个绑一起也比不上身边这一个。
回去后看到他这个惨样,他媳妇儿自然是大惊失色。
他只说是踩到石头上不小心栽河里了,直到回到屋,远离陈寄北的视线,才敢长松一口气。
夏母虽然被儿子伤了心,但还是站在窗外,看了看儿子的情况。
夏芍见周围没人,戳戳男人的腰,朝那边一使眼色,“你打的?”
陈寄北握住她戳自己的小手,却没接她的话,“那人我问出来了。”
夏芍早就知道陈寄北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就算直接承认了,她也不会说什么,除了666。毕竟她也想把那便宜大哥揍一顿,无奈实力不允许,身上还揣着个崽。
不过这么暴力的事,还是别让她家崽听了。
夏芍虽然心里感动,还是顺着男人的意转了话题,“是谁?”
“隔壁村一个叫皮四的,你认识吗?”
话刚落,陈寄北就感觉掌心的小手僵了下。转头去看,水杏一般的眼睛也微微瞠大了。
这显然是认识的,他眼神一凝,“这人有什么问题?”
“也不算有问题吧,就是听人说过一嘴。说他家孩子多,他排行老四,被家里过继给他没儿子的姑姑了。这人脾气不太好,也不知道我哥怎么跟他认识的。”
夏芍这话还是说得保守了,那人何止脾气不好,他就是书里原主嫁的那个老鳏夫。
书里只说这人比原主大六岁,因为夏万光欠了他三十块钱不想还,就把妹子嫁给了他,正好那时原主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了,却没说两个人这么早就认识。
去年她走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没什么交集,怎么就突然好到能出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