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九
何婶儿却显然很高兴,一说起儿子就停不下来,“我还特地问了问他,说是简单的桶都能修了,做那什么木叶还差点。和你们家寄北肯定没法比,可比那曹德柱快多了。”
说着眼眶还一红,“看到他这样,我和他爸就算闭上眼,都能安心了。”
夏母这种软性子哪受得了这个,立时有些慌。夏芍也赶紧劝道:“看您这话说的,您不得看他娶媳妇儿啊?不得给他看孙子啊?等孙子长大了,还得抱重孙子呢。”
“这么抱下去,不成老妖怪了?”何婶儿“噗”一下乐了。
她眼神特别真诚,“你家有没有筐,婶儿把鹅蛋给你放下。你让婶儿尽尽心,婶儿也好安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不好再推辞了,夏母洗把手,起身去找了个筐。
何婶儿带来的鹅蛋不少,等人走了,夏母数了数,“正好你上班总嚷嚷饿,带这个比带鸡蛋顶饱。”又不由感叹,“一送送这么多,小陈朋友这个妈可真实在。”
“这边的人都不难相处吧?”夏芍笑着问她。
来东北已经三个月了,夏母也有些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挺好,小孙和她妈都挺好。”
想了想,又道:“小陈这孩子也挺好,看着怪冷的,特别会体贴人。上回我去买了一次粮,回来累得胳膊疼,他再没让我去买过,到月就自己骑着车去了。”
第一次见面还局促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现在再提起陈寄北,眼里已经有了笑意。
不多会儿陈寄北回来,车上粮食、肉、菜都有,还绑了一只公鸡。
夏芍和他说了说何婶儿过来的事,陈寄北蹙眉,“等过两天旱烟下来,送点给何叔吧。”
夏芍也不好意思总拿何家人东西,点头。
一家人一起包了饺子,鸡则拴在院子里,留着第二天中秋吃。
没想到吃完饭刚闲下来,正看夏母给孩子做的小包被,孙清过来了,手里还拿了个本子,“上个月我接了三十七单,挣了快有二十块钱,我过来跟你算算。”
“这么快就有三十多单了?”夏芍为她高兴。
孙清也高兴,翻了翻本子,“还不都是你给我出的主意,介绍人来给优惠?那小胖子他妈果然又在我这做了一件,还有别人。有些人家条件好,一做就是两件。”
她拿着本子给夏芍叨咕了一遍,“还有两个后天过来拿,到时候给钱,我也一块儿给你算了。”
“真决定给我分成了?”夏芍问她。
“不给你分成,我过来跟你说这些干嘛?”孙清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毛票,“说好了一件给你五分,三十七件就是一块八毛五……”数出几张递给夏芍。
一块八毛五,还不够陈寄北给酒厂做桶这几个月一天的工资。
但这对于孙清来说,却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份事业的起步。
这才不过五个月,她就能接到三十七单了,足见手艺确实好,优惠营销也奏效了。而从63年到72年这十年,是我国人口大爆发的十年,这生意绝对有前景。
夏芍爽快地把钱收了,孙清眼见着松了口气,人也更高兴了。
“因为做这个小背心,还有人顺便把其他衣服也在我这做了,我就不跟你算了啊。”
“其他衣服又不是我想的,你还想跟我算?”
“那不得和你说一声?我上个月可是比往常多挣了十多块。”孙清拿下耳朵上夹着的铅笔,双目炯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你还有没有啥好招?跟我说说。”
“好招哪是说有就能有的?”夏芍好笑。
孙清却十分认真,“之前那招不就是你给我出的?我看你这脑袋瓜,要是会做针线活,就没我啥事儿了。不过你做糕点也很厉害,在单位开得比我还多。”
见她这样,夏芍也收了笑,想一想,“我真没有其他主意了,我帮你问问寄北吧。”
“问小陈?”孙清一愣。
夏芍点头,已经下炕穿了鞋,“寄北你来一下,有点事。”
她上辈子不是做生意的,但书里的陈寄北是啊,说不定他会有什么好主意。
陈寄北正在院里劈柴,只穿了件秋衣,闻言洗了手,一边放着衣袖一边进来,“怎么了?”
夏芍就把孙清在做衣服的事跟他说了,没说具体是什么衣服,问他有没有办法多赚点。
陈寄北何其敏锐,立即猜到了,“既然只能靠人介绍,拉人给优惠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就没其他法子了?”孙清有些失望,她刚尝到点甜头,现在正在兴头上。
夏芍却没急着说话,她总觉得男人刚刚沉眉思索了下,还看了她一眼,搞不好有下文。
果然陈寄北不紧不慢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人只能慢慢积累,不过还有别的办法能多赚一点。”
“什么办法?”
“做衣服不是要用扣子和皮筋?”陈寄北靠在桌边抿了口水,“你可以找找人,去百货批发部批一些。”
夏芍瞬间明白过来,孙清也眼睛一亮,“对啊,都从我这拿,还省了她们自己买了。我从中间挣个差价,又能多赚一点。”她思维飞速扩散,“其他衣服的扣子应该也能批。”
孙清看着这小夫妻俩,简直像在看宝藏,“后天批发部上班,我就去找人。”
夏芍也有些感慨。
有些人脑子就是好,不怪后来能成为首富。
只是原书里写得不细,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走上的经商之路。按理说他有手艺,只要能在单位按部就班干下去,一个高级技工是跑不了的,怎么会说下海就下海?
两天假期很快结束,孙清兴冲冲找人批扣子和皮筋去了,夏芍也恢复了正常上班。
因为国庆和中秋挨着,今年的联欢会推迟了半个月。一恢复上班,小赵又开始摇人表演节目了,全厂上下也都在讨论今年谁会拿劳模,谁又会得进步奖。
表演节目夏芍就不想了,她今年肯定会得劳模,好像也成了班里人的共识。
夏芍只是没想到,下午下了班,她正拿着要假唱的歌词准备回家背,刚出大门,就被人拦住了。!
第104章 劳模
秋日天高,正午时分晒得人身上发烫,太阳一落山,凉气又丝丝缕缕冒上来。
夏芍兜里放着抄好的歌词,手上还有一封刚从警卫室取回来的信,一开始并未注意到对方。
那人却主动拦上来,就拦在陈寄北车前五米的地方,“夏同志,我想找你谈谈。”
夏芍的目光这才落到对方身上。
微胖的身材裹在一套昂贵的毛料中山装内,同样毛料的帽沿下一张白净的脸含着笑意,透出几分熟悉,是红香县食品厂的韩主任。
当初在火车上遇到,她也是这么笑着的,还跟常金顺互怼了几句,一点都看不出他们暗地里有勾结。
夏芍并不是很想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一笑,“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吧?”
“年轻人别把话说得太死,多个朋友,总能多一条路。”韩主任语气和蔼,像在看一个自己很欣赏的晚辈,“也不耽误你太长时间,五分钟就行。”抬抬腕上的手表。
夏芍抬眸,发现陈寄北就在他身后的车旁,只要有不对,随时都能赶过来。
这让她很有安全感,干脆也不急着走了,“韩主任找我,是想把我也策反吗?”
以这老狐狸的会演,应该装傻,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韩主任却笑了笑,“又不是战争年代,什么策反不策反?有人愿意跟我合作,当然是我这有他想要的。”
就站在对头家厂门口,他神色依旧从容,甚至反问了句:“你就不想知道我这次能拿出什么?”
夏芍发现这人有些地方和常金顺很像,都是表面笑呵呵满腹坏心思,难怪两人能搞到一起。
她笑着看了下表,“半分钟已经过去了。”
“那就开门见山。”韩主任压低声音,“我想把你调到红香县食品厂,什么都不用你办,到时候你来上班就行。位置嘛,来了你就能直接当班长,管理饼干班。”
他笑看了夏芍一眼,“我们厂可不像有些单位,立了功还压着不让升。”
看来不是策反,是想直接挖人了,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谁不知道江城食品厂的所有配方都在夏芍脑子里,包括至今也不超过五人经手过的宫廷酥?谁不知道卖得到处都是的无糖月饼是夏芍想出来的,包括月饼的包装?
只要把夏芍挖走,还用策反别人吗?什么配方她不能带过去?
而且她至今都只是个普通工人,这也是事实。只要她心有不满,就有被说动的可能。
夏芍笑了笑,没说话,抬腕又看了眼手表。
这是一种无声的催促,韩主任脸上从容的笑终于微不可查地一顿。
宫廷酥研究出来已经半年了,他之所以从来没在夏芍身上下过工夫,就是知道这小丫头不好对付。而且罗永贵对她有知遇之恩,年轻人总是更天真,更顾及情面的。
不像常金顺,越老越世故,越不得志,越容易抛却一些所谓的牵绊。
韩主任表情迅速恢复如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很佩服你们罗师傅的眼光。照比你,车光喜还有叶大勇都少了点灵气,也只有你这样的天赋,才能在他走后把糕点车间撑起来。我只是觉得可惜,你明明能走得更高更远,却要被一些可笑的理由压着。”
这就是在说老罗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她对糕点车间有用,有利可图了。
韩主任说着可惜,还真叹了口气,“罗师傅年纪不小了,身体又不好,也不知道还能干几年。万一上来个喜欢揽功的,你再能干,功劳也落不到你头上。”
这就是在暗示夏芍新领导可能会抢占她的功劳,拿她当想配方的工具利用,给她制造焦虑了。
这个韩富昌还真是厉害,看似温和、随意,实则每句话都有深意。这要是意志不坚定一点,或者对现状本来就心存不满的,难免顺着他的话意想下去,越想越深。
他给出的条件也实在诱人,“如果你还能想出新配方,五年之内,我想办法让你当副主任。”
夏芍今年二十三,五年之后也才二十八,是个根本不可能当副主任的年纪。
韩主任甚至暗示:“说起来我今年也五十了,再过个十年,也是要退休的人了。”
可惜夏芍从不相信口头承诺,只相信白纸黑字。对方是韩富昌,她连白纸黑字都不信。
“从没有人真心实意对韩主任好过吧?”夏芍突然笑了,眼里荡着一汪清澈的湖水。
韩主任一愣。
那边夏芍已经轻声继续,“所以才只会用利益打动人。”
不知为什么,韩主任竟然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怜悯,这让他笑容冷了些,“果然是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知道了,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抓在手里的利益才是自己的。”
“哦。”夏芍点点头,“看来韩主任和你那些徒弟都是这么想的。”
自从知道老罗病了,夏芍这心里就有一团火。
这团火没法冲到五成市把常金顺烧了,既然韩主任非要送上门,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我说怎么你让徒弟拦着我不让我听课,他就意思意思拦了下,只顾着自己听。也是,只有抓到手里的利益才是自己的,你不让人家学,人家又不是傻子,你说是吧?”
夏芍笑,“这么一想,你那个徒弟还跟常金顺挺像的。”
韩主任当时脸就有些黑了。
老罗被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背刺,他可没少笑,她却说他徒弟和常金顺像,什么意思?
韩主任还要再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五分钟到了。”
陈寄北推着自行车,身形比他高出半个头,眸光淡漠扫了眼他,从他身旁经过。
仿佛星子落入夜幕,夏芍脸上的笑意这才抵达眼底,将手里的信递给男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