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九
夏母叫袁立春,人是立春前后生的,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
一家人为给孩子取名犯起了愁,另一边,孙清对着满桌热菜热饭,也很犯愁。
夏芍让她夸,她也做好了无论好不好吃都闭眼吹的准备,但她实在找不到能下嘴夸的地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这菜糊得可真匀乎,特地炒都炒不成这个样。”
姜百胜:“……”
见男人脸黑,她赶忙又补充道:“菜也切得好,大的特别大,小的特别小,有种杂乱的好看。”
姜百胜:“……”
姜百胜真想一摔筷子,让她自己做去。
可想想她早上呕吐时的辛苦,他又顿住了。何况看她那表情,也不像存心找茬。
姜百胜黑着脸,挑了几块没那么糊的给孙清,“实在不行,我去给你找咸菜。”
“没事。”孙清说,“你这虽然不是咸菜,但跟咸菜一样够味儿。”
想到夏芍的嘱咐,又依葫芦画瓢添上一句:“下回要是能少放点盐就更好了。”
姜百胜捏着筷子,真有点要忍不住了。
孙清也觉得怪怪的,她明明按小夏说的夸人了啊,怎么好像反而把人气着了?
实在找不出词了,她干脆实话实说:“其实不咋好吃,不过我做饭也不好吃,第一次做得比你还差。平时你都不嫌弃我,我有什么好嫌弃你的?”
虚伪夸奖的十句,也比不过真心实意的一句。
姜百胜低头吃了口菜,突然声音含糊道:“这回不管生姑娘生小子,我都写信说你生了儿子。”
孙清动作一顿,眼眶突然有些湿。
姜家人大老远跑来逼着她过继,想训就训,一点不留情面,说没有气那是不可能的。
她在夏芍面前哭过,在孙母面前哭过,在姜百胜面前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这口气一直憋着,憋到现在,听他说起这些,才终于有所松动。
而且她有压力,他又何尝没有压力。老家那边早两年就催着他过继了,是他自己顶着,一次又一次回绝,除了这次家里突然来人,知道都没让她知道过。
孙清垂下眼帘,声音很轻,“好。”
可那一丝哽咽还是被姜百胜捕捉到了,姜百胜刷一下抬头,“你咋了?有这么难吃吗?”
他不太会安慰人,孙清也不是那会撒娇的,“没事,我就是想起今年新泡的鹿鞭酒,才喝了一小半就不能喝了。对门小夏还在坐月子,也不能送给她,白瞎了我这么好的东西。”
姜百胜:“……”
原主跟陈寄北都没读太多书,夏芍又是个理工女,最后也没取出什么有诗意的名字。
两口子商量到晚上,决定儿子就叫承冬节,女儿则叫半夏。承接冬天,夏日半至,虽然一个“春”字都没有提,隐喻的却全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春天。
“希望他们永远能和春天一样充满生机和朝气。”夏芍摸摸儿子。
女儿早被陈寄北抱到自己枕边了,小小睡成一团,半夏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闻言他低“嗯”了声,在被子里搂住了夏芍,“睡吧,他俩半夜还要吃一遍奶。”
换尿布这种事,半夜陈寄北自己就做了,喂奶却没有办法。
第二天,陈寄北拿着医院开的出声证明去落了户口。
户口拿回来,交到夏芍手上,夏芍一看就愣了,“夏承冬?”
陈寄北淡淡“嗯”了声,“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
这可不是五六十年后,夫妻双方都是独生子女,两边协商好了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程文华当初只提出让一个孩子跟她姓,李家都跟吃了多大亏似的。
而且别人都是儿子跟爸姓,女儿跟妈姓,陈寄北却直接让儿子姓了夏。。
夏芍拿着那几张户口纸,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陈寄北却不觉得自己这举动有多惊世骇俗,他自己名字都能改,让儿子跟妈姓怎么了?
把户口放进小箱子里,他从柜子下拎出昨天那个包,“我出去一趟。”
昨天光顾着起名字了,夏芍都忘了这个包,见他抽出来,探头看了眼。
没想到里面又是纸袋子,足足有七八袋,打开全是不同的糖果。
陈寄北摸了几颗放在夏芍炕边,找出其中两样包了,又拎上一条烟,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糖已经挪到了写字桌上,夏芍只拿了一颗红色的,放在孩子眼前逗孩子。
不过东西她已经看过了,全是本地没有的外地糖,边逗边问陈寄北:“你这是准备卖?”
糖果放到小婴儿眼前,小婴儿便会看一看,离远了又看不到了。陈寄北侧坐在炕边,望着她葱白指尖那一抹红,“不算卖,这是帮别人带的,我只赚点介绍费。”
帮别人带,只收介绍费,跑腿费,也就是代购了。
真亏这男人想得出来,为了避开投机倒把,连代购都弄出来了。
手有些累,夏芍放下糖,笑着问:“找之前送梅干菜那个销售员帮你带的?”
“不全是。”陈寄北接过她手里的糖果,低头接着逗。小婴儿却有些玩累了,小眼皮一沉,又一沉,没两下便彻底合上,微张着小嘴吐出均匀的呼吸。
陈寄北这才收回手,“单位有个年轻销售员刚结婚,我抽空帮他打了套家具。”
一个帮着出主意,一个帮着打家具,这就是两条人脉,难怪他能弄到这么多外地糖。
陈寄北这个人从来都不是能说会道长袖善舞的类型,但看他办事就会发现,他太会摸别人的腰筋了,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别人最想要的,在人瞌睡的时候送枕头。
看他给郭姐送烟就知道了,后面卖那两条已经把前面送那一条赚回来了,郭姐还提起来就不住地夸他。哪怕他话很少,从认识到现在就没和郭姐说上十句。
这种能敏锐捕捉到别人需求的人,也难怪他后来能抓住商机,成为首富。
夏芍问陈寄北:“你以后准备做这个?”
“再看。”陈寄北把那颗糖剥了,冷峻的侧脸鼓起一个小包,“土产的销售员全国跑,不用可惜了。卖人参挣得多,但不可能年年都能有这么多人买。”
夏芍懂了,他这是想利用土产销往全国的便利开创下第二产业,这次只是试水。
那些销售员虽然带东西更方便,却常年在外,更没法这么精准地找到销路。如果双方能达成合作,其实是一个共赢的局面,能多赚一点,谁又会和钱过不去。
如果他在书中就是这么干的,那也难怪刚改革开放,他就能拿出一大笔资金做生意了。
仅凭工资,想拿出那么多钱可没有可能。
没想到这还没完,见她懂了,陈寄北又道:“我想把旁边那三间也买下来。”
“旁边那三间?”夏芍愣了愣,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刚买的新房。
三间房不小了,足够他们一家五口住。等他们家崽子能结婚搬出去,那还得等二十多年,毕竟那时候法定结婚年龄就改了,这么早买房子完全没有必要。
夏芍心里一动,“你是想租出去?”
和她说话就是这一点好,有时候刚刚开了个头,她就能懂你的意思,甚至举一反三。不像其他女人甚至很多男人,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甚至觉得你是在瞎胡闹。
陈寄北轻轻握住了夏芍的手,“租两户,一年就能有一百块的租金。”
厉叔那房子好,又新又宽敞,租出去,每户一个月的租金不可能低于四块钱。一年就是一百多,用不上八年,他们买房子的钱就能回本,接下来全是赚的。
而以这十年的人口增长速度,房子只会越来越紧俏,不可能租不出去。
果然陈寄北道:“我看这两年都在生孩子,要是还有合适的,也可以买。”
这是要以租养贷了,只是他们养的不是贷,是新房。
而且比起轰轰烈烈做什么大生意,那十年被人当成活靶子,这样更低调,更不引人注意。
夏芍不知道说什么好,今天陈寄北已经抛给她两个远超时代的东西了。
自从因为买房,他们陷入过一次经纪困境,这男人就好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她扣住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你做主就行。”
是陈寄北以前经常对她说的,不过她还是提了个建议,“尽量买临街的,临街的方便。”
当然这就是个借口,主要是改革开放以后,临街的房子都适合改做店面。等将来城市建设需要拆迁,临街的房子给的也全是门市,而门市的价格和住宅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八几年的时候,临街两间房就能卖上两三千了,这还是没拆迁的。
二十年后怎么样,陈寄北当然不知道,但夏芍说了,他还是“嗯”了声。
正说着,厨房突然乱起来,“着火了!快!”
陈寄北眼一沉,迅速下炕,“我去看看。”开门出去了。
夏芍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两个孩子拉到炕边,人也飞快下炕穿了棉鞋。要是真有什么事,现包肯定来不及,她准备一有不对,就拿棉大衣裹了孩子出去。
结果门一开,厨房里已经消停了。
陈寄北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前面是拿着锅铲的姜百胜,再前面是死死按住锅盖正喊人撤柴的夏母。
好半晌,夏母才拿起锅盖,往锅李看了眼,“没事了,火已经灭了。”
一边说,一手还抚了抚胸口,声音也是颤的,显然被吓得不轻。
不用看,夏芍都知道陈寄北有多无语,因为她也是这么无语的。
对面孙清也刚开门出来,闻言抽了抽嘴角,“吓死我了,我线都跑歪了。”
“你上回不是说油没熟吗?”姜百胜一张黑脸都能看出红了,“我就多热了一会儿……”
上回油没熟,这回多热了一会儿,把油热着了,没毛病。
孙清还想再说什么,姜百胜瞪她一眼,“你不说你闻不了油烟味儿?”
孙清这才想起自己的人设,而且姜百胜这人最要面子,能做饭已经是破天荒了,她敢再说一句,他肯定当场撂挑子。于是她什么都没说,门一关回去了。
夏芍拉拉陈寄北衣摆,两口子也重新回了屋,看到被拉到炕边的两个崽,都有些无言。
过后孙清跟夏芍提起这件事,很怀疑姜百胜是故意的,但她没有证据。
“我做饭水平这么差,都没把油点着过。”
不过没几天,她就不说这话了,等到夏芍一个月月子坐满,她更是悄声跟夏芍嘀咕:“我怎么发现百胜比我强?这才半个来月,土豆片都能切一样厚了。”
“是吗?”夏芍听得好笑。
孙清用力点头,“还比我快,当然比你那刀工是差远了。就是每次做饭都跟做贼似的,生怕被人看到。上次有人来找我做衣服,人一进来他就喊我,问我怎么还没好,哪有让老爷们儿帮着拿锅铲的。人走了还说我,问我就不能叫她们换个时间来。”
孙清很是无语,“人家来找我做衣服,我哪知道她们啥时候来?”
夏芍可以想象姜百胜当时的表情,他就是那种大男人包袱特别重的人,还得干,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干了。让老爷们儿帮着拿锅铲,真亏他想得出来……
“你最近反应还厉害吗?”夏芍问孙清。
“还行吧。”孙清说,“没一开始厉害,不过早上有时候还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