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九
“你们看到陈寄北他媳妇儿没有?那个叫夏、夏……”
“夏芍。”
“对, 夏芍。她早上穿了条布拉吉, 泡泡袖的,可漂亮了!”
“看到了看到了, 也不知道在哪买的。江城六个百货,我就没看到这种布料。”
因为天暖和了,早上两口子都穿了新衣服,一来就引起了注意, 尤其是夏芍。
她皮肤本来就白, 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纤细匀称,被连衣裙勾勒得窈窕又婀娜。不管男同志女同志, 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 女同志们更是讨论起了她的穿着。
“陈寄北这个媳妇儿可真会打扮,上次我路过糕点车间,还看到她把头发盘成了花苞。”
“我也看到了, 一边一个,贼拉好看。你说同样是麻花辫,咋她就那么多花样?我要是再年轻个几岁,都想把五好头留长了……”
到了中午,甚至有女同志专门路过糕点车间,来看夏芍的衣服。
郭姐从外面回来,听到了几句,“你们信不信,过不了几天就得有人穿类似的布拉吉。”
“怎么不信,别的车间已经有年轻女同志开始学小夏盘花苞了,就是盘得没她好看。。”
不论什么时代,爱美都是女人的天性。食品厂就这么大,刮起什么风那速度才快。
夏芍不在意别人跟不跟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锅炉房拿回自己的饭盒。
“今天做的什么?”郭姐好奇。
小张没说话,不过正吃着饭筷子也停了,显然也想知道。
“是我自己卤的鸭货。”夏芍打开饭盒,一股诱人的麻辣香立即飘出来,绕过每个人的鼻端。
众人还没怎么样,窗外先有人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香?”
两个饼干车间的女工刚好来偷看夏芍的衣服,被这股辣香迎面来了个暴击。
郭姐一听,笑了,“让她们也知道知道,每天吃午饭咱们有多难熬。这个可没法跟风了,你上次教我们做那个蘑菇酱,我回去试了,怎么也做不出你那个味儿。”
做菜是个很个人的东西,同样的方法,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夏芍知道鸭货的香味有多勾人,今天特地多带了点,几个相熟的同事一人一筷子,一起尝尝。
底料依旧是她用鸭架熬的,用足了火,鸭架的鲜香已经全部融进了汤里。不管事鸭脖、鸭翅,还是里面的素菜,全挂上了一层浓浓的料汁,光看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吃起来也确实好吃,夏芍用麻用辣不重,可吃完,几个同事鼻尖还是起了薄汗。
那股鲜香更是徘徊在舌尖久久不散,再吃自己带来的饭菜,只觉索然无味。尤其是小张,一口鸭货一口饼,她竟然把带来的饭全吃完了,一点都没觉得难以下咽。
下午还没下班,小张就找上了夏芍,“你那个鸭货,能不能给我也做一锅?”
大概是很少求人,她显得不太好意思,“我知道你这个也用了料,做起来又费工夫又费火。我也不白让你做,做一锅我给你两块钱的加工费,你看怎么样?”
块多就能买只鸭子了,两块钱的加工费绝对不少。
可她这一胎养得艰难,只见长肚子,人反而越来越瘦。
为了能让她多吃一口,家里人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只要她能吃下去,买只鸭子算什么?
夏芍想了想,“那我连汤一起给你,你放地窖里,还能多做几次。”
“那我买好鸭子找你。”
小张高高兴兴走了,没过多久,郭姐又找上了夏芍,“你中午吃那个鸭货,能不能给我也做一锅?我家你黄叔单位活累,出汗又多,得吃点好的,口味重的。”
黄哥在林场工作,活的确是出了名的累,但工资也是出了名的多,福利还好。
江城本地人都戏称林场为“林大头”,这点鸭子钱和加工费他们还真拿得出来。
没出两天,夏芍净赚四块钱,郭姐跟小张也吃上了鸭货。
因为吃得饱,小张气色都好了不少,郭姐看了直笑,“酸儿辣女,你这胎不会是个姑娘吧?”
小张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倒不介意生个小棉袄,“正好儿女双全。”
他们这边是皆大欢喜了,其他闻到味儿的就难受了,尤其是曹德柱。
以前陈寄北也带饭,但多是看着香,不看就没事了。自从换成了各种卤味,夏芍每次都在陈寄北饭盒里放一点汤,热完一开饭盒,那香味飘的。
曹德柱不怎么重口腹的一个人,闻着这个味儿干活都有些烦躁。
晚上回到家,周小梅已经将饭做好了,还笑着招呼他,“德柱你下班了?”
曹德柱没说话,脱了鞋坐在炕上。
周小梅又赶紧将他脱下来的鞋整齐摆在炕边,放了炕桌,一样样将饭菜端上来。
曹德柱只看了一眼,“晚上就吃这个?”
“这不挺好的吗?大白菜炖粉条,还有豆腐。”
豆腐也是定量供应的,能吃上的确不错了,可……
“你跟陈寄北他媳妇儿一起半个月,就没学学做菜?”
周小梅当时就懵了。
她跟夏芍不对付,巴不得把夏芍挤走,还跟夏芍学做菜?是她脑子有包还是他脑子有包?
可自从没了工作,周小梅这日子着实不好过。
公公婆婆嘴上不说,待她却冷淡了不少,曹德柱更是好几天没跟她说话。她出去买菜倒垃圾,还能听到别人议论说她把工作作没了,她现在真没底气跟曹德柱硬顶。
周小梅没说话,曹德柱却没有就此放过她,“你就不能学学人家陈寄北媳妇儿?同样是家属工,人家干得好好的,你一天天工作工作不会干,饭饭也不会做。”
周小梅从来没想过自己都不去上班了,夏芍还能追到家里攻击她。
陈寄北陈寄北觉得夏芍好,就连曹德柱也觉得夏芍好,凭什么?
周小梅破防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摔,“你觉得她好,怎么不娶她?”
摔下的筷子弹起老高,有一根差点抽到曹德柱脸上。
曹德柱躲了下,也怒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好的是陈寄北。”
曹德柱又不傻,哪能不知道那些事。
只是有些事心知肚明就行,没必要说出来。周小梅年轻漂亮,要没有陈寄北那档子事,还未必愿意跟他这个相貌普通的。
周小梅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愣,接着眼泪就下来了,“你、你什么意思?”
曹德柱也没想到自己会直接说出来,但周小梅把工作丢了,连带着他在单位也丢人,早窝了一肚子火。话已出口,他干脆说到底:“说你看上了人家,人家没看上你。”
这话可太伤人了,尤其是从丈夫嘴里说出来。
“曹德柱你没长良心!”周小梅嚎啕出声,捂着脸跑了。
曹德柱没追,沉着脸看看炕桌上的东西,一抬手全掀了,也回了父母那。
周小梅还等着他去娘家接自己呢,结果等了好几天,曹德柱连家都没回。她实在憋不住,偷着回来看了眼,发现当天她炖的白菜还淌在炕上,已经发臭了。
夏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两口子已经冷战快一个星期了,消息还是其他同事跟她说的。
“我说周雪琴这几天怎么脸色不好,人是她介绍的,两口子闹矛盾,她哥她嫂子肯定得找她。估计还得埋怨她没把人照顾好,在她手底下还能把工作丢了。”
郭姐听着直摇头,“周雪琴也是心眼不好,她要不把人塞给小夏,说不定早练出来了。”
“她丢工作那事儿不是过去好多天了吗?怎么又吵架?”有人不解。
谁也没想到这是一锅鸭货引发的血案,唏嘘几句,把饭盒一收,开始吃冰棍。
食品厂自己就有做冰棍,别的不说,这东西大家还是能吃上的。
最近天热了,几个中午带饭的同志一商量,决定轮流请客,隔差五也能凉快凉快。
今天刚好轮到郭姐,发到夏芍的时候,夏芍却没有吃,“我拿去给我们家寄北。”
“你们家陈寄北不缺这一根冰棍。”郭姐笑她。
陈寄北是不缺,但夏芍这几天总觉得小腹坠坠的不舒服。这具身体已经一年多没来例假了,谁知道是不是要来了,还是少吃点凉的,省的肚子疼。
不过夏芍也没多解释,孙清用事实告诉她,有些事你别解释,解释也解释不清。
没想到走到木匠房,竟然发现周小梅也来给曹德柱送冰棍了,还带了热腾腾一大盒饭菜。
这两人不是在冷战吗?难道是来找曹德柱和好的?
周小梅也看到了夏芍,在她这么难堪的时候,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夏芍。当时她就恼红了一张脸,“伺候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烂泥扶不上墙,什么都不会。”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夏芍疑惑了。
她还不知道自己日常做个饭,也能对周小梅进行攻击,知道一定……一定再多做点好吃的。
显然这句话戳到了周小梅的痛处,周小梅瞪着她,竟气得半晌没能接上话。
她们来的时候木匠房外面停了几辆马车,正在往下卸木桶,陈寄北和曹德柱都在忙。夏芍懒得理她,见陈寄北忙活完,走过去把冰棍递给陈寄北。
“你怎么不吃?”陈寄北意外。
“我不能吃凉的。”夏芍一语带过,问男人:“这些木桶都是要修的?”
来了江城之后夏芍才知道,这年代即使城市也没有那么多汽车。食品厂这种大厂,短距离运输用的都是马车,只有送货去远一点的县镇,才会用到汽车。
交通工具落后,路况又差,来回颠簸,装酱的木桶经常需要修补,甚至重做。
陈寄北“嗯”了声,“曹德柱要修的。”
夏芍一听就明白了,即使马四全不在,陈寄北还是只能干劈竹子的杂活,“他知道你会吗?”
陈寄北低眸咬了口冰棍,不置可否。
这反应让夏芍有些意外,曹德柱不会是明知道陈寄北会做,还故意跟马四全一起压他吧?
夏芍还想再说什么,另一边传来周小梅提高的声音,“德柱,我来给你送饭了。我自己上山抠的曲麻菜做的小豆腐,刚做好就给你送过来了,不比那些热着吃的新鲜?”
让周小梅跟夏芍学是不可能的,真让她低声下气跟曹德柱服软,求曹德柱回去,她也做不到。
正好这边有外人,她给曹德柱做做面子,之前那事儿说不定也就过去了。她也不能总住在娘家,父母是疼她,可毕竟年龄大了,哥哥嫂子可不乐意她在家白吃粮食。
果然过来送桶的人一听笑了,问曹德柱,“媳妇儿还来给你送饭?好福气啊。”
曹德柱却没笑,皱眉看着新送来的二十几个木桶,“这么多?”
“这不前两天刚下完雨,路不好吗?我们这些送货的屁股都快颠掉了。”来人拍拍手上的灰,“之前送过来那一批呢?修完了吧?正好我过来,一块儿拉回去。”
此言一出,曹德柱眉头皱得更深。
“怎么?没修好?”来人错愕。
“没,修好了。”曹德柱连忙否认,“就是没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