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两青墨
江月又想起前两天抱怨大队不能请假的那几个知青,别看都是人高马大的男青年,没想到一个个的竟然那么怂,她都帮他们找好靶子了,他们也不知道去大队部闹一闹。
所以说,她最近真的是一点都不顺,方方面面都不顺。
江月一边琢磨着怎么才能刷一刷江絮的厌恶值,一边去自留地拔了菜。回家路上路过知青点,她看一眼知青点的大门,心里暗暗骂了声:一帮怂货!
“江月同志!”金宏远出门上厕所,正好看到江月,马上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么多天过去,金宏远自然已经知道江月的名字,甚至还知道了她的身世。
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跟着刻薄抠门儿的祖母过日子,虽然日子艰难,却依然保持着高尚的人格,温柔地对待他人,用善意和美好拥抱生活。
金宏远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
看到金宏远,江月马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你好。”她略微迟疑了下,露出疑惑的表情:“同志你认得我?”
金宏远脸微微红了一下,解释说:“你可能不记得,那天在路上是你告诉我们村里请假,嗯,就是那些东西大队没那么死板的事,后面我也听村里其他人说过一些你的事情。”
江月笑着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说:“我还不知道同志你的姓名,倒是有些失礼了。”
金宏远心想这位江月同志总是这么温和有礼,他忙说:“是我冒昧了,江月同志,我叫金宏远,宏大的宏,远方的远,很高兴能认识你!”
江月继续笑着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顿了下,她又说:“金同志,那天是我说话有欠考虑,不过我也是听你们在说每天都筋疲力尽的,想着你们都是城里来的,从来没干过农活,这一下来就参与秋收,这种劳动强度确实是很难承受,才多了那么一句嘴的。”
金宏远:“这我知道的,你是好心。”
江月皱皱眉,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倒是想替你们说句话,可你也知道的,我这无依无靠的,在大队里面说话也是说不响的。而且这种事情其实我也不好越俎代庖,毕竟我也不是当事人。不过我是想着,你们其实有理有据的,而且大队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该争取的还是可以为自己争取的。”
金宏远顿时感动得不行,这位江月同志,真的是具有金子一般的品格,自己生活这么艰难了,还想要帮他们说话。
“不用的,江月同志,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请你不要为我们去出头,要是因为这样给你带来麻烦,我、我们肯定会良心不安的。”
虽然江月说了不能越俎代庖,但金宏远就跟没听到似的,坚定地劝阻江月。
“而且,秋收应该没几天了,他们都劝我算了。”
江月垂了垂眼眸:“金同志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她露出犹疑的表情,说:“秋收确实是没几天了,不过看今天这天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下雨。按照往年的惯例,大队长可能会组织社员连夜抢收的,到时候也不知道你们受不受得住。”
金宏远顿时脸色就变了。
甭管其他人怎么样,江絮家反正是忙得热火朝天的,把江絮都给吵醒了。
江絮起来洗漱以后,干脆搭手帮着炒了个青菜,虽然只是个素菜,但是也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好评。
除了杂粮馒头和青菜,每人还有一碗带了两块肉的羊汤。
有一点膻味,但是还好,尤其是汤,特别的鲜美。
隔壁田大妈又在家里摔摔打打:“真是有钱烧的,一大早就炖肉,怎么不吃死他们呢!”
胡老头没滋没味地嚼着杂粮馒头和咸菜,说:“成天就知道眼馋别人家吃肉,知道眼馋怎么不知道多干活?人家都知道去捡鸡蛋,你怎么不去捡鸡蛋?没准他们家烧的肉就是山上得来的。
他不说自己努力去挣,反倒埋怨田大妈不够努力。
田大妈也不分辩,反倒是委屈道:“你以为我没去么,我悄么悄地也去找过,问题是找不到野鸡蛋啊!可真是老天没眼了,江絮那么个又懒又作的,居然回回都能捡到鸡蛋,我这么勤劳的人反倒是捡不到鸡蛋。”
她瞪了眼一旁吃饭的胡招娣和胡来娣:“还吃什么吃,大早上的,随便吃一点就得了,赶紧上工去。”
胡招娣撇撇嘴,仍旧埋头苦吃,胡来娣操起碗,一口闷了玉米糊糊,然后飞快地把碗放进厨房,迅速出门走人。
田大妈:“招娣你洗碗。”
胡招娣回头看了眼,发现来娣早没影儿了,顿时气得骂了句:“这个死丫头,每天跟狗撵着一样。”
等胡招娣进了厨房,胡老头看一眼厨房的方向,说:“等过了秋收,赶紧给这丫头找个婆家。老大家的水甜,最近村里可是有不少闲言闲语,说那丫头不是个好的,这种名声传出去,回头能说到什么好人家,能拿几个彩礼钱?”
田大妈顿时严肃道:“我回头跟这死丫头说,别整天跟胡水甜那个不着调的混一块儿。想抢人家孩子的鸡蛋,也不知道避着人,倒是被刘二家的逮个正着,这就是个没脑子的。”
胡老头:“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也深觉自家侄女脑子不太好使,这寡妇家的小孩子,随随便便就能拿捏的,她倒好,没得到半点好处不说,还闹得沸沸扬扬。
他说:“等回头把招娣嫁了,你就到各村打听打听,看能不能买个儿子回来。咱们没个儿子可不行,没个养老送终、摔盆打幡的人,这一辈子不等于白活?”
“到时候要是钱不够,就拿来娣去换,那些儿子多的人家,应该也是愿意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实在没人愿意,你就去打听打听,这年头拍花子也不是说就绝迹了的。”
总之,不择手段他家也得有个儿子。
田大妈深以为然:“你说的对,咱们怎么的也得有个儿子,项春兰成天的臭显摆,不就是因为有三个能干的兄弟,还有两个儿子吗?”
胡老头冷漠看她一眼。
这臭老婆子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娶了她这么个没用的,他哪需要这么多事?
江家可不知道隔壁的算计,他们一家人吃着馒头喝着羊汤,个个都吃得非常满足,吃完后就高高兴兴地去上工了。
天色一直阴沉沉的,中午太阳在云层后头冒了下头,到了下午就有阴沉了下来。
大队长王建国一贯是很负责任的,他瞧着天色不对,中午趁着休息,叼了个馒头就骑车赶到了公社气象站,打听接下来的天气情况。
气象站的工作人员也见怪不怪,这一上午,附近没通电没通广播的大队,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
他说:“根据县里气象台的预测,最早明天最晚后天就要下雨,你们自己根据生产情况安排好工作。”
王建国道了谢,赶紧又骑车回大队,找了大队部几个人一起商量了下,等到下午一上工,就跟社员宣布了连夜抢收的决定。
社员们都有心理准备,倒是反应不大,顶多就是盘算着晚饭多做点,到时候带一些到地头,夜里饿了能垫垫肚子。
这也是经验,大半夜的抢收,能不饿吗?
知青就不一样了,老知青还好一点,新来的知青个个面如死灰。
“怎么能这样,这样我们哪里扛得住?”
“是啊,我这手都快抬不起来了,腿也是,蹲着都直打颤。这一整天的劳动量就够大的了,夜里再继续,这怎么可能?”
有个女知青受不住,干脆直接哭了出来:“呜呜呜呜,这也太难了,我是真不行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老知青看着不像样,劝道:“都是这样过来的,一会儿回去搞点热水泡泡脚,解解乏会好一点。回头夜里要是扛不住了,就坐一边打个瞌睡,这都是允许的。虽说这两天会格外辛苦一些,但也是没办法,咱们种一季的地,看的就是最后的收成,稻子要是收成不好,回头饿肚子的还是咱们自己。”
这是掏心掏肺、掰开揉碎地劝了,有些人听进去了,但也有些人根本听不进去。
像是那个女知青,依旧是哇哇大哭:“我可以少吃点的,我宁愿少吃点,我、我实在是干不了啊!”
旁边有个社员忍不住说:“哎哟,这孩子娇气的。”
从大队长宣布连夜抢收,金宏远就一直沉脸。
江月已经告诉过他这件事情,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有心理准备不等于能接受。
尤其是听到社员说女知青娇气,他想到那个从来不上工的江絮,更觉得怒火中烧。
他突然握拳大吼:“这不公平!为什么江絮可以不上工,我们却连请假都不行?为什么江絮可以不上工,我们却要连夜抢收?为什么我们怀抱热情下乡建设农村,你们却要这样对待我们?!”
声嘶力竭,响遏行云。
其他人先是愣了下,但很快,好几个新知青也跟着喊起来:“为什么江絮可以不上工,我们却连请假都不行,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小堰大队的社员都有些傻眼,这好端端的,这些城里娃娃怎么都喊起江絮来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孙茂才正匆匆忙忙地往村里走,眉开眼笑的:“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江絮那闺女弄的土化肥,居然肥力那么好!”
第22章 冲突
大队长王建国正在地头跟各小队队长安排任务, 就听见不远处一阵吵闹,他隐隐约约听见一句“江絮可以不上工,我们却连请假都不行”, 皱皱眉头, 忍不住说:“他们说的什么玩意儿?”
他也没等其他人答话,直接说:“咱们过去瞧瞧。”
等他们过去一看, 就见几个新知青齐刷刷站成一排, 一边挥舞拳头一边高喊:“公平!公平!我们要求公平的待遇!”
“我们要请假!我们要休息!我们要求公平的待遇!”
王建国简直无语, 吼道:“闹什么呢, 你们闹什么呢?娘的什么叫要求公平待遇, 老子什么时候不公平了?!”
一群知青安静了下, 各自看看,之前哇哇大哭的女知青叫冯灵竹,她瑟缩了下身子,颤抖着声音说:“我、我们做不到连夜抢收, 我们之前也没干过农活, 一整天干下来已经很累了,晚上继续干就更吃不消了,我们想请假休息。”
王建国揉了揉额头, 对着个眼睛通红的女娃娃, 只能勉强压着脾气, 说:“你们以前没干过农活我难道不知道吗, 给你们安排的已经是最轻松的活儿了, 秋收的时候不允许请假。”
他顿了下, 看了眼从旁边地里赶过来的江老二一家子, 补上一句:“除非有人帮你们把工时补上。”
几个知青又互相看了看,他们上完自己的工都困难, 哪可能有余力帮别人补工时?这听起来像是个法子,实际就是故意为难人,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金宏远站了出来,气愤道:“那江絮呢,村里有个叫江絮的社员,我听说她从来没上过一天工,她不上工也是有人替她补了工时吗?”
王建国:“……”
果然,刚才那句什么“江絮可以不上工我们却连请假也不行”不是他听错了,这些人还真是在掰扯江絮。
这不是纯纯的脑子有病吗?
那这么说,你怎么不去掰扯老徐家那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呢,怎么不去掰扯村里那些走路都还不稳当的小娃娃呢?
别说这么比较不恰当,在王建国心里江絮的干活能力也就比他们好那么一丁点。
指甲盖儿那么大的一丁点,不能更多了。
说实话,江絮要过来上工,一天给她记个四五分,王建国都觉得大队亏惨了。
再说,人家江老二家愿意养着闺女,根本不在乎这几个工分啊。这既然江絮干活不行,过来挣工分大队还要亏钱,那她不来王建国可真是巴不得。
他是脑子进水才非得让江絮来上工。
但是这些知青的性质跟江絮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这些人干活不行,其实大队也是八六以奇七三散零四每日更新欢迎加入亏的,但让他们不干就更不行了,这回头没有口粮,大队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饿死吧?可要是借粮给他们,那可真是,他娘的鬼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别说这些新知青了,老知青都还有几个欠着大队粮食呢。
王建国这是吸取经验教训,坚决要从一开始就把这些知青娃娃给抓起来,绝不,呃,可能做不到,但至少尽量不让他们有赊欠大队粮食的机会。
但是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掰扯上江絮。
他不要求江絮来上工的原因,村里社员有一个算一个,其实大家懂的都懂,只是这些话不太好放到桌面上来说。
但是,他这是为大队整体利益考虑,可不是什么不公平,王建国还是理直气壮的:“江絮她是有特殊情况,你们不用掰扯她,除了她你们瞧瞧这整个大队里还有哪个劳动力没有正常上工的?再说,她不上工有饭吃,你们不上工能吃上饭吗?”
这话说得直接,但其实也是好心提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