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金书
坐在福临身边,与他姿态亲近,但也拿捏得住皇后的体面气派。
众人起身,有些病症在身上的郑亲王被福临免了跪,其余人都跪下给皇后请安。
含璋叫了起。
再坐下时,含璋就瞧见众人的目光,都有些凶狠的落在了她身侧的孔嬷嬷身上。
含璋忍不住捏紧了福临握着她的手,她问福临:“不知皇上请孔嬷嬷来,是有什么事呢?”
路上来时,她问吴良辅。吴良辅一句话都不敢说。说是军机大事,他一个字都不敢泄露的。
含璋也看出来了,福临应是有严旨给吴良辅。她问不出来,也就不为难吴良辅了。
到了这儿,她正大光明的问福临。
福临方才与他们说了许多话,不想把他们的蠢话再重复一边了,就看了岳乐一眼,岳乐会意,知道这差事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便恭敬着,将事情原委与含璋解释。
说来不是什么大事。
诸王贝勒大臣一起议事,本来是有好几件事情的。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怎么的被引到了皇后和皇后身边的孔嬷嬷身上。
这看似随意,但实则谁都知道是精心设计的话题,就直接落在了叫人议论纷纷的中宫身上。
董鄂氏被赶出宫中,对外说她照顾公主不周,不得再入宫中,却也好好给她指了一门婚事。
可指婚给孙可望做侧福晋,这惹恼了不少满军旗的人。
除了忠诚于福临的两黄旗两白旗,其余的旗下都是不满的。
满军旗的格格,怎能指给投降大清的人做侧福晋呢?若要是耿吴尚三王那样的人家也就罢了,孙可望这样的人,压根配不起。
可圣旨都下了。他们不满也无用。
皇上盛宠皇后,冷落六宫嫔妃,谁都入不了皇上的心了。
金帐避暑的事,叫外头议论中宫皇后许多。凭谁都想亲眼看看那金帐是个什么模样。
这宫里有贵太妃,又是明摆着的事情,说话没避着人,六宫上下都知道,皇后有此才能,都得益于身边的汉人嬷嬷。
宫里能传出来的话不多,但也不是全然铁桶一片,总有些人和太后和皇上不是一条心的,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外头就都知道了,这位汉人嬷嬷有多厉害,什么都会。
这些个诸王贝勒大臣本就心中不满,先前找不到借题发挥的地方,这会儿却像是拿住了把柄似的。
一个汉人,怎么能唆使大清的皇后干这些事情呢?一个汉人出身的奴才,又怎么会知道紫禁城的机密结构呢?
还会这么许多的事?
那她是什么出身?她家里是什么出身?她是不是包藏祸心,是不是想要通过控制皇后,再来控制皇上与满军旗作对呢?
在这些人口中,孔嬷嬷俨然成了挑拨大清与蒙古,挑拨满汉对立,帮助汉人攻击满人的罪人。
岳乐平铺直述,尽管他极力隐藏,但是仍然能听出他藏在平淡叙述之下的不赞同。旁边的王爷贝勒大臣们,有些可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看着孔嬷嬷的眼神,连杀意都不掩饰了。
福临面上平静,握着含璋的手却微微收紧,是在无声的安抚她。
含璋这会儿却顾不上给福临些回应。
她的目光从那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他们当然不会怕一个年仅十五岁将满十六岁小皇后的目光,甚至还和她对视。
只是在福临的逼视下,他们没有太过分。
含璋却知道,他们面上虽然没有叫嚣,心里却是在疯狂叫嚣的。
他们之所以还有些顾忌,一则是忌惮福临,忌惮她是皇后;二则,是忌惮太后,忌惮她科尔沁的出身。
若是没有这两层关系,这些人,怕是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他们把这些事闹出来,明着是要见孔嬷嬷,要审问她定她的罪,实际上,这些都是针对她这个皇后的。
她太得宠,动了他们的利益,阻碍了他们的道路,所以,他们要先剪除她的羽翼,再图其他。
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温柔的将她的脸转过来,满目的杀意远去,含璋望进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中。
福临在深深的看着她。
凝视着福临的眼睛,含璋感觉到她的心在微微的颤抖,明明是夏末的天气,这还没下寒气呢,她的手脚怎么就有些冷了呢?
脑海中,福临和高云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都在温柔的同她说。
——含含,你要记着,不管谁问你,你都要说,这些都是孔嬷嬷教你的。知道么。
含璋的身子轻轻一颤,不,绝不。
难道她要眼睁睁的看着孔嬷嬷被这些人杀掉泄愤吗?
第39章 光漾
含璋刚启唇, 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嘴里就被送入一个温温热热香香甜甜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嚼了嚼,是软糯的干果子, 满口甜香, 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福临望着她笑:“科尔沁送来的干果。你阿玛说, 是你额娘亲手摘的。亲自晒的。是皇后喜欢的味道,对吗?”
一屋子凝成的对含璋和孔嬷嬷的剑拔弩张, 在含璋吃到这甜甜的干果后。好似被福临撑开了一个厚实的屏障, 所有的恶意和杀意,还有暴躁的叫嚣,都被隔绝在世界之外了。
含璋甚至没来得及细品福临话中的意思。
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 会有科尔沁送来的东西,还是绰尔济和他福晋送来的呢?
还特地是给含璋的。
含璋顾不上想这些,是因为福临趁着送果子给她的时候,在她掌心写字。
写了两遍, 含璋都没瞧, 就在心里默出来了。
福临说, 信朕。
他的眸光很温柔,带着包容一切的安抚, 那眼眸深处,还含着含璋极其熟悉的从容, 与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
含璋心中一腔孤勇的奋进,倏然就被抚平了。
她含着甜甜的干果, 转眸去看孔嬷嬷。
这是她第二次看孔嬷嬷。第一次是岳乐说话的时候, 是含璋下定决心的时候, 然而这一次,她将心绪放平后再去看时, 才发现孔嬷嬷很镇定。
是一直以来都很镇定。
从听见吴良辅说要请她来,孔嬷嬷就并不惊讶,也不曾失措。
倒是含璋只顾着心中猜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此时再看孔嬷嬷,才知觉孔嬷嬷是不是镇定的过头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侍立在含璋身边的孔嬷嬷也望过来,然后望着含璋浅浅笑了笑,那眼神里传递的信息,也是在安抚含璋,让含璋不要担心的意思。
直到此时,含璋才想到,是不是福临,是不是孔嬷嬷,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呀。又或者,他们达成了她不知道的协议,计划?
见小皇后的神情落下来,目光也静下来,福临感受到握在手里的柔软的小手也在慢慢的回温,福临就知道,小皇后听他的话了。
福临安抚好了小皇后,就淡淡看了一眼岳乐。
岳乐会意。虽然跟刚开始说好的流程有些不一样,但也只是出现了皇后娘娘亲临现场的意外。
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此事皇上都安排好了,根本无须皇上出面,岳乐知道,把事情的原委说给皇后娘娘不是重头戏,重头戏是要替皇后娘娘,替娘娘身边的孔嬷嬷洗清‘冤屈’。
要让诸王大臣贝勒们,闭上他们的嘴。不要再试图攻击中宫的人,攻击中宫皇后。
孔嬷嬷被请到堂前。
岳乐问孔嬷嬷,对这些‘指控’有什么要说的。
孔嬷嬷笑了一笑,不亢不卑地说:“回禀诸位王爷贝勒,大人们。奴才没有什么可辩驳的。这些事情,都是奴才教给皇后娘娘的。”
这话一出,哪怕福临再有安排,含璋也跟着紧张起来,她的手都捏住福临的指尖了。
力气还挺大的。福临垂眸瞧了一眼,指尖都捏红了,有那么一点点疼。
福临含笑摸了摸含璋的手,又怕她紧张,干脆把她的两只手都拢到怀里抱着,用自己的大手给她暖一暖,小皇后是不是就不怕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福临护起来,含璋有点脸红,却并没有躲开。
她含着一眼的盈盈水光看了福临一眼,在众人似有似无的目光中往福临那边移动了一下,两个人挨在一处坐着了。
她本来就得宠,福临都疼她疼爱的不得了了,又不是担着虚名,也不怕人看。
含璋还有点女儿家赌气的小心思。你们不是就怕福临宠着我么。那我就偏要得宠给你们瞧。让你们看看,福临宝贝我都宝贝成什么样儿了。
炫耀一下,气死这帮人。
福临哪能看不出小皇后的心思呢。正巧他也是这个心思。两个人都着意炫耀,福临甚至还挑衅的看了一眼望过来的郑亲王。
但很快的,郑亲王就顾不上他们这边了。
孔嬷嬷的承认,令诸王贝勒大臣中一部分人为之骚动。
他们准备好的诘问就要问出来的时候,他们的气焰就要更嚣张的时候,安郡王岳乐接下来的一系列的操作,让他们彻底的哑火了。
孔家来人了。
孔嬷嬷的丈夫儿子,都让带进来了。还有孔家的一些其他的人。
他们都站在堂前,与孔嬷嬷站在一起。岳乐吩咐一声,他们便开始自报家门,说自己会些什么,在何处当差。
孔嬷嬷的丈夫与儿子在王府当差,这事儿含璋已经知道了。
儿子的媳妇也在王府当差,是内宅福晋身边伺候小主子的。孔嬷嬷的孙儿孙女年纪还小,都不足十岁,这次也没有带着过来。
但令含璋没想到的是,孔嬷嬷的娘家竟和衍圣公的支脉是联宗。而且孔嬷嬷上一辈的人家里头,竟还有和定南王孔有德家里有亲的。
这些人一溜排开,家里都是有来历的。衍圣公孔家底蕴深厚,定南王孔有德的家里,哪怕是旁系的人家,那也比一般人家强多了。
孔嬷嬷是汉人出身,可这样的出身也并不低微,孔嬷嬷会这些个东西,就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这样出身的人家,做了科尔沁格格身边的嬷嬷,又是饶余郡王特意安排的。哪能不教会科尔沁绰尔济的格格些东西呢?
皇后娘娘又没有撒谎。皇后娘娘不都说了么?会的这些东西,都是孔嬷嬷教的。人前人后都是这么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