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金书
而也有一种可能。那董鄂氏不是误以为她也是重生的么。董鄂氏与海会寺来往密切,难保不是董鄂氏将这件事告知憨璞,让憨璞来说这些话动摇她,试探她的。
董鄂氏的目的,该不会是想要劝她皈依佛门出家吧?
含璋所知有限,实在是不能揣测出更多的事了。
她瞧了瞧福临,福临正看着她呢,她便就着福临的茶盏,将最后一口热茶饮尽了。
福临拦着她,不许她喝他剩下的,结果手慢一步,叫含璋得逞了。
瞧着笑意吟吟的小皇后,福临要再给她倒一盏,手却被含璋给摁住了。
含璋笑道:“要和皇上说说话。”
福临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含璋道:“皇上曾问过我,那回去宫外别院的时候,和董鄂氏说过些什么。我那会儿不愿意和皇上说,如今想来,好像到了不能不说的时候了。”
其实福临只要遣人稍稍打听就能知道她们谈话的内容。但福临一直都很尊重她,她不想说,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而看福临的模样,似乎私底下也是没有去问过的。
福临虽不晓得这个时候说董鄂氏做什么。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含璋,示意她畅所欲言。
含璋想了想,斟酌词句道:“那时候我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与皇上说这董鄂氏的因由。现下倒是有了个很好的说法来界定她。”
“用佛家的话说,董鄂氏是个真正佛缘深厚,去而往来的人。她有过和皇上的一辈子,这辈子重生而来,是想再续前缘的。”
“皇上独宠于我,她心中不甘,又舍不下皇上,才会做那许多的事情。”
含璋以为福临会很惊讶。却未想到福临神色淡然,甚至一点惊异的神情都没有,好似在听很寻常的事情。又好似早就料到如此似的。
福临还问她:“你是如何知道她是重生之人的?”
含璋笑了笑:“她自己与我说的。她觉得我不懂得皇上,不能体贴皇上的心,天底下只有她才能继续抚慰皇上。她想进宫留在皇上身边,自己谋求不到,便与我来谈判,想让我帮她。”
隐瞒了董鄂氏以为她也是重生而来的那一段。
福临从小浸淫佛书,自己本就看多了世事,历经太过世事,对这样的事当真出现,心中只一瞬讶异,而后就复归冷淡了。
他本来还有些疑窦,现在再想来,倒是明白了些董鄂氏当初行事的关窍。
可即便她是这样,又能如何呢?不会改变她背后有人谋算他算计他的本质。
而在得知了董鄂氏与小皇后的对话后,福临心中对董鄂氏厌恶更深。
说他的含含不懂得他?不体贴他?这是将她董鄂氏自己高看了多少?
以为天底下的女子,只有她一人温柔似水呢?这样满腹算计的女子,他怎会喜欢?
重生而来,还想再续前缘,那就是说前生他和这女子有情?
福临简直搞不懂,他前生怎会与这样的女子情深似海的?那含含呢?含含在他的前生,又如何了?
福临只关心他自己和他的含含小皇后。对他前生和董鄂氏的爱情故事完全无感,甚至还有一丝微妙的心理,以及层层叠叠的浅淡疑惑。
不过,他的含含小皇后好像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了。
静室内温暖如春,暖炉特别热,屋内还烧着地暖,含璋身上的披风早就脱掉了,那干净透亮的窗扇开着,有些些冷风飘拂进来,被挡在屏风之外。
含璋轻轻伸手,感受着凉意拂过暖热的指尖。
结果手被福临给握住了,福临不许她贪凉,甚至要去把窗扇关了。
含璋又拦着他:“透透气吧。都关了,屋里就太闷了。我不贪凉了还不成么。”
撒娇的含含小皇后,福临是抗拒不了的。依着她了。
等两个人再抬眸时,就瞧见窗扇外头,天儿有些阴阴的,又下雪了。
含璋拽着福临的手贴在她的脸蛋上:“皇上素来疼爱我,谁冒犯我了陷害我了,皇上一定就发落了。对董鄂氏,却是少有的处置。怎的就把她给了孙可望做侧福晋呢?”
“从前没问过皇上这个。是觉着不必要问。如今有些事儿,怕是不能不问了。”
“董鄂氏有了身孕,与海会寺来往频繁。也不知她有没有歇了觊觎皇上的心思。今日之事,也不知她有没有参与什么。她重生而来,陪伴过帝王身侧,对这些事情,是了如指掌的。如今形势与她所知的大不相同,也不知她是不是有些筹谋想法呢?”
顺着含璋的力道,福临轻轻捏了捏含璋脸蛋上的软肉:“原来如此。”
“嗯?”含璋眨了眨眼睛。
福临道:“朕将董鄂氏嫁给孙可望做侧福晋,是惩罚,也是训诫。”
“孙可望与孔家,与尚家,与耿家,与吴家不一样。孙可望是个首鼠两端的人。他降我大清是没有办法。南边的战事,他确实出了大力,但他并不是臣服大清,是为了与李定国争斗,为了借大清的手除掉李定国。”
“抬举他,册封他为王,是策略,也是权宜之计。这个义王,是长久不了的。董鄂氏嫁给他,不会有安稳的日子过。眼下或许安稳,日后不会安稳。”
“于孙可望,朕也是用董鄂氏拉拢他。鄂硕如今赋闲,朕不用他。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董鄂氏的身上。除非她不要命了。也不要家里的人的命了。否则她便要好好的做这个义王嫡福晋。”
杀人诛心。有时候性命了了,倒不是真正的痛快。
福临要物尽其用。将董鄂氏的价值利用殆尽。
“你可以说朕冷酷无情。但是——”
含璋掩了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谁说皇上冷酷无情了?对待心有谋算的人不多加利用,难道还让她好好过日子不成?”
“皇上没有点手段,还如何镇得住这些人,如何坐得稳江山呢?”
含璋不觉得利用董鄂氏有什么不对的。
福临亲了亲含璋落在他唇上的指尖,舌尖不小心碰到了含璋的指腹,他顺势多碰了碰,就看见了小皇后透红的小脸蛋。
福临干脆将人整个抱坐在怀里:“听你的话,就说得通了。”
“她联系上了吴良辅的人。说她可以为朕做事,她如今在义王府也算受宠,义王尊重她,也愿意听她的。她可以为内应,朕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她甚至可以帮朕在两年之内拿下南边的战事,不必拖到四五年那么久。”
“朕觉得她是昏了头了。只是暂时不能动她,还要笼络孙可望。因此只叫吴良辅的人不要理会她。只当没有收到她的消息。近些时日,她还没有收敛,还表达出想要面见朕的意愿。”
那时候福临不知道董鄂氏的来历。
只觉得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吴良辅甚至提出,可以无声无息的了结了她。但是福临没有答应。
董鄂氏还有用,孙可望也还有用的。
福临原本就觉得今日的事很奇怪。含璋如此一说,他便想,莫非董鄂氏不死心,暗中筹谋,撺掇憨璞要他劝说小皇后出家的?
换做以前,福临不觉得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董鄂氏若真是重生而来提前知晓些事情,那就很有可能了。
“皇上见见她吧。”含璋亲了亲福临的唇。
福临下意识的不肯:“朕见她干什么?”
“因为我有点好奇。”
含璋说,“我好奇很多的事情。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上呢?皇上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董鄂氏这么迫切的想见福临,肯定是有话要说的。她不仅仅心中有爱,她还很有手段和算计。这样有心计的女子,不能让她在外面发疯。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让他们能够掌控她。让董鄂氏以为她的人生有希望,才不至于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我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含璋道,“皇上既要利用,那便利用个彻底吧。她这样的人若是落入别人手中,无论从她那里听到什么话,都是会带来无穷祸患的。”
福临定定的看着含璋,指尖在她的唇上抚了抚,甚至进去了一点,想要捉她的舌尖,但小皇后灵活得很,就是不肯和他闹呢。
福临说:“朕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喜欢她。你是朕的皇后,朕为何不喜欢你呢?前生的朕,究竟吃错什么药了?”
福临有点嫌弃前生的自己。甚至不愿意认为那是自己。
三千世界,大道无穷。一花一叶一菩提,处处都是小世界。
福临想,那个福临不是他。他也不承认是他。他不可能会放着这么好的含含小皇后不要的。
除非——
除非那里没有他的含含小皇后。
福临也不知怎的,心忽而重重一跳,有了失重落空的感觉。只是这样想一想,他便觉得心中难受。
含璋挑了挑眉。何止是吃错药了呢。她都不忍心说啊,那个福临该有多‘喜欢’董鄂氏啊。
福临答应了,但是:“朕不能这样见她。”
含璋眨眨眼,那要怎么见?还要特地焚香沐浴斋戒三天才能见吗?
含璋是误会福临了。
福临开始解自己身上的明黄龙袍:“含含,你来见。”
福临要避嫌,要撇清关系,就不肯自己见。
他解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又去解含璋身上的衣裳。
含璋捏着自己的衣襟,却被福临亲了上来,亲的手软脚软的,福临趁虚而入:“含含乖,听朕的。”
是啊。听他的。
含璋看看自己身上宽大的明黄龙袍,又看了看福临身上叫吴良辅取来的一套崭新的內监服侍。
他侍立在她的身边,就像吴良辅平日里侍奉他一样的。
为防穿帮,他们面前还搁了一座屏风,从外头是看不见他们身形差距的。只能隐隐瞧见她身上的明黄龙袍。
方才吴良辅进来跪人,都没发现他的万岁爷换人了。
福临可真会玩啊。
含璋卷了卷长了的袖口,他这是把董鄂氏当成了两个人换装play中的一环么?
第55章 欢佛
董鄂氏曾经一度绝望过的。
在圣旨赐婚的时候, 董鄂氏深深的绝望过。觉得自己既然不能再度成为福临的女人,又为何要让她重生呢?
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看见福临与别的女人,与博尔济吉特的皇后恩.爱缠.绵吗?
为了董鄂氏一族, 她还是嫁过去了。支撑她的是什么呢?
是在她前生死的时候, 孙可望比她早死七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