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金书
不过巴氏与杨氏懂分寸。至少目下为止都是很安分的。从不会做逾越自己身份的事情。
哪怕大阿哥四公主过生日,也绝不会出现孩子牵着手, 再去牵着额娘与福临手的画面。
二阿哥福全的额娘董鄂氏,地位稍稍高一点。是宫里的福晋。比不上妃位, 但是比庶福晋庶妃的身份高一些。
这位董鄂氏的出身,那比那个鄂硕的董鄂氏要高出许多的。她家这一支的董鄂氏, 比鄂硕的董鄂氏要早发迹。
不过这位董鄂氏那可比那个董鄂氏懂事多了。便是地位高些, 也从不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从来都是安分守己的。
在含璋和福临面前, 董鄂氏也很知道自己的身份。似这样的事,若有二阿哥在前头, 她是不会往含璋和福临面前凑的。
自福临表现出对她的盛宠,以及对后宫嫔妃的无兴趣后,又有了阿如娜的事情,后宫嫔妃们就十分安静了。
哪怕是这几个有孩子的嫔妃,她们也都很安静,很懂得分寸。
不会刻意借着孩子往她和福临跟前凑。
和含璋相比,她们到底是身份低些的。福临更不会在和孩子亲近的时候下皇后的面子,与她们这些孩子的生母有什么交流。
而有可能出现这样的事,宫里算来,还真只有一个佟妃具备这样的机会。
可是好像连佟妃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似的。
她的注意力,甚至都只在三阿哥身上。
那么一瞬间的事,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几秒钟的事情。
可在含璋这里,却好似久久挥之不去。
明明这么些时日,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这些事情的。明明应该司空见惯的事情,她在计较个什么呢?
她在嫁到宫中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她在穿越的时候,知道自己要做福临的第二任皇后的时候,不就知道了,福临前头有嫔妃,有孩子了么?
之前都好好的。现在是怎么了?
现在是在意什么呢。又在耿耿于怀什么呢。
含璋能意识到一些什么,又好似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宝日乐她们在汤若望那里上课已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大阿哥到了年岁开蒙读书,福临重视孩子们的教育,给大阿哥请了最好的先生授课。
多尔瑾与格佛贺她们好奇,偷着跑去听了几回课,有一次还被福临撞上了,她们还以为福临会生气,结果福临没生气,还允准了她们也可以去听课。
渐渐的,公主们的课业倒是增多了很多。她们把自己的课上完了后,就会去陪着大阿哥一起上课,含璋还以为她们坚持不下来的,结果没想到,孩子们求知欲旺盛,适应的很好。
大阿哥开蒙读书,也终于到了能出宫的年纪。
姐姐们答应带着他去汤若望那里去看看,大阿哥兴奋的不得了,含璋看他们这么高兴,干脆也跟着一起去了。
福临这些日子很忙。
前头满臣汉臣们为了是否重启巡按一事吵得不可开交,迟迟不能下谕定下来。
满臣一拨来寻福临,汉臣一拨来寻福临。天□□上朝下都要吵架,福临又许他们畅所欲言,说是不会因言治罪的。
这一下打开了言路,甚至到了半夜都有人斗志昂扬的拿着奏本来面见皇上,要求自己的观点直达圣听。
这事迟迟定不下来。福临整日都没个空闲。
含璋也不想打扰他,干脆搬回坤宁宫,日日只管与阿哥公主们消遣,这会儿更是直接跟着孩子们出宫去了。
大阿哥见什么都兴奋,姐姐们去上课,他也要跟着一起去。
含璋笑得不行,跟着他们去瞧了半晌,今儿听见他们在讲海路,大阿哥听的认认真真的,大眼睛十分明亮,含璋笑了笑,悄悄退出了课堂,没有再打扰他们了。
她不是不愿意听,其实汤若望请来的老师很好,讲课深入浅出,很能便于小孩子的理解。
含璋纵然受过现代教育,也很喜欢听这些知识的。——哪怕是三百多年前的知识,也已经开始展望现代的科学技术了。
可是她不敢继续听下去了。
听着这些,她会觉得那种孤独的感觉越来越重。
是的,就是孤独。
会让含璋产生一种,被世界隔离的孤独感。那种我是来自三百多年以后的世界的感觉,会变得格外的清晰和难以忽视。
这是她在心融冰晶之后,在三阿哥的生日宴上,有什么东西从她心里破土而出后,出现的一种越来越清晰的感觉。
她明明适应的很好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她扣心自问。是因为见过了憨璞么?
因为他,勾起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些自我坚持的东西?
其实在现代的那些年,她又何尝不是孤独的?在这里和在那里,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差别,重要的是她的心。
这样热热闹闹,有人疼爱,有人膝下承.欢,舒展自在的日子里,她竟还觉得孤独。
这样的孤独,不知如何倾诉。也不知对谁倾诉。或许,只是这么一段时日的情绪,或许很快,她就将这些给丢开了呢。
含璋已有好些天都是这么想的了。她不想放纵自己沉溺于这样的想法之中。
可沉浸在这样的孤独之中,放任自己在汤若望的陈列室里望着那个地球仪出神,含璋心里却又觉得好受了一些。
汤若望请来的老师,是个英国的传教士。会满语,也能写能读。汉文也是能写能读的。给孩子们授课不成问题。
含璋偶然看见他板书,上头写了几句很漂亮的英语。
含璋心里默念了几句,没做声。
若是叫人听见了,怕是要惊奇透顶的。皇后娘娘没学过,怎么会外国语言的?
地球仪底下的卡片上标注了好几种外文字体,含璋认得几个。
跟着用指尖在玻璃上头描绘了一下。
“含含写什么呢?”指尖被人捉住,有人含笑拥住她的腰身,温柔在耳边问她。
含璋吓了一跳,随即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后,周身放松下来,不禁嗔怪道:“皇上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呢?”
福临笑道:“朕看含含出神,不想让人打扰了含含的兴致。”
宫人们都没有跟进来,陈列室中只有帝后二人。
陈列室里头也有坐的地方。只不过来这儿的人太多了,这里头的沙发坐的人也太多了,含璋不爱在这里,福临就更不爱在这儿了。
福临在小花厅里放了茶水点心,牵着含璋过去,含璋在室内待了也有好一会儿了,欣然应允,和福临到花园里去看看春日的花,看看花园的风景。
今日公主格格们来上课,还有一位阿哥跟着过来,今儿这里就不接待旁人了。
汤若望去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花园里清静的很,只有含璋和福临在这里。
含璋望着满目的绿色,福临却温柔含笑的望着含璋。
感受到福临的视线,含璋转眸,与福临的目光对上,她也笑了:“皇上是忙完了么。怎么会有空出宫来的?”
福临不答她的话,只望着她道:“含含,你躲着朕十一日了。”
嗯?含璋愣了一下。
福临的目光很专注,也很温柔,可那光亮直入人心,像是要一眼望进含璋的心里似的。
她下意识的转开目光:“皇上在说什么呀。我哪有躲着你。皇上不是忙么。我只是不想打扰皇上啊。”
“你有。”福临说,“自三阿哥生辰宴后,你就在躲着朕。”
他是忙。这没有错。
但也不至于忙到与她见面,与她用一顿膳的时间也没有。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忙的时候,两个人不还是抓紧一切能在一起的时间亲亲密密的么。
怎么如今反而不行了?
福临早就发现了,从三阿哥生辰宴后,他的含含小皇后就开始不对劲,开始躲着他了。
只是他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时候来问她。现在,终于是了。
面对这样洞察人心的目光,含璋没有办法再否认。
他们那么亲密,是相处的很好的枕边人,关系也很亲近的,乍然这个样子,福临不可能没感觉出来。
含璋以为,他不会在意的。没想到他会特地拿出来问她。
她本来还在想,自己已经隐瞒伪装的很好了,每日在他面前,在太后面前,在孩子们面前,都开开心心的,应该是不会被看出来的。
仿佛是看出了含璋的心思。
福临说:“你伪装的一点也不好。朕这么在意你,难道还看不出朕的含含是真的高兴还是假的高兴吗?”
含璋瞧了他一眼:“真的有那么差吗?”
福临轻轻笑了笑:“不差。孩子们没有看出来。但是,朕在意你,你的一丁点儿不高兴,朕都是能看出来的。”
“含含,能和朕说一说吗?”
“为什么?是为了什么?”
含璋心里,却不知怎的,莫名生出一股气来。
你都能看出来了,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含璋又不看他了,只管去望近前盛放的花:“我不想和你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好。朕知道了。”就这么短短几个字。
含璋听着,心里又莫名有点生气。
就在她以为福临不会再说这个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个人。
是福临。他起身走过来了。
穿着云纹暗绣常衣的福临慢慢俯身蹲下来,单膝蹲在她的身前。
他人生的高大,这样蹲下来,还能与坐着的含璋视线平齐。
他的目光很温柔,深深眼瞳中,含着对眼中人的缱.绻情意。
“三阿哥生辰宴上,他牵住了朕的手,又去牵佟妃的手,朕就瞧见了。你不高兴。只是未曾向朕提及。从那之后,你就躲着朕了。”
福临握住含璋的手,“朕没和他们牵着。朕很快就放开了。”
含璋微微垂眸,却被福临轻轻勾住下巴,让她看着他。
含璋轻轻抿了抿唇:“我知道。我看见了。”
在福临这样的目光下,含璋竟觉得有些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