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桔
此人眼下依旧身着幕笠, 既然如此,应当也是不希望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谢窈按捺住心中的怀疑和冲动,神情警惕地问:“等我做什么?”
男人从众多神像中走出, 指尖滑在细韧的丝线,手指被割破后的鲜血坠落在地面, 隐约可见淡蓝色的荧光闪过, 如同水面被荡开的波纹。
他道:“你此行为了谈惊春取此物。他眼下应当已经重伤昏迷了吧,上古神祇的死咒并非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解开的。”
谢窈下意识觉得不妙:“毕光珠并非是一次性用品, 若道友您不急, 可否先借予我几日, 待我救下我的道侣后, 自会将其双手奉还。”
“道侣”二字落入男人耳中, 显得格外刺耳, 他眉梢微皱了下,声音变得有些冷:“可惜。我不愿借。”
谢窈皱眉,一旁的谢尘缘眸光渐冷,道:“多说无益。”
两人身高相仿,体型也相近, 甚至在归墟, 他们的修为都被压制到了元婴境。
谢尘缘并不知晓此人的姓名, 可对方却轻而易举地报出了他的名姓:“南魔君, 谢尘缘, 久仰。”
谢尘缘并不怎么在意对方的名字,便没有问。
他眸中碧绿氤氲着,如同祖母绿的宝石, 他不动时, 就如同一头矫健的静待蛰伏的雪白的狼。
玄衣男人声音冷冷清清:“我记得没错的话, 你有三条元神,就算是其中一条元神毁了也没有关系。不如我现在来试一试,你身上带着几条元神。”
雪白修长的手指从怀中抽出数张符箓,黄色符纸上以朱砂绘制着繁琐的纹路,抬手一拍,数张符箓立时飘浮在空中,围成一个圆圈旋转起来。
不过瞬息立刻有一个庞大的阵法,将整个神殿牢牢笼罩住。
就连谢窈和谢尘缘脚下,这个阵法也清晰可见。
谢窈对这个阵法并不了解,但是却依稀记得阵法上繁复的咒文,毕竟修炼除了练剑,她偶尔也会看一些其他方面的基础,以备不时之需。
这种阵法是最基础的阵书上都会提到的,最至高无上,近古的阵法,杀伤力非常强大,甚至因是在归墟,其威力会再次加强。
这种阵法年代过久,已经很少有人能用出来了,可是宫应雪为什么会用?
“传闻中,每一个大能都知晓自己的劫数,”男人步步逼近,声音缓慢温和,“我想你也应当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来?”
谢窈疑惑地看向谢尘缘:“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男人温和道。
双方缠斗在一起,鬼主都想找把瓜子嗑,看的津津有味:“后生可畏啊,没想到不仅这只魔厉害,这个青年也很不错,竟然还会这种阵法,你赌谁赢啊。”
“我希望他们两个都死。”
谈惊春看到这两个男人都很烦,一个一个都是围绕在谢窈旁边的脏东西。
“……”
鬼主:“那你的愿望要落空了,用符的那个男人是个很聪明的人,在灵力被压制的归墟,如果他仅会符箓,那确实是斗不过这只魔,他强就强在,他并不止会符箓,就连阵法他也操作的十分熟练,放在下界,是可开宗立派,成一代大师。”
“不过,如果仅仅只会符箓和阵法,面对身手敏捷的剑修,更何况是一只战斗经验众多的魔,依旧胜算不大。三招之内,即见分晓。”
话音落下之际,只见谢尘缘已经突破了众多阻挡在跟前的阵法,瞬息之间来到宫应雪跟前,长剑斩下之时,幕笠中青年的瞳孔清晰地映照出对方雪亮的长剑。
可惜也不过是一瞬之间,对方接下来了谢尘缘的这一剑。
剑刃相触在一起,掀起强大的风浪。
鬼主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有意思,现在这个白头发的可要有危险了。”
鬼主对那个戴着幕笠的青年也很感兴趣,天妒英才,这种高天赋的人,若是不早夭,必然在整个修真界声名煊赫,名满天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早就该死,却迟迟未死的人,不仅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通才。
作为祸首的谈惊春分明已经被他控制在了身边,可为何,他依旧觉得不安。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所以,宫应雪你会是个那么变数吗。
战斗的结束可谓戛然而止,谢尘缘手中的长剑挑飞青年头顶的幕笠,连带着斩断对方的数根乌丝,下一刻,利剑横架在白发青年的脖颈上,谢窈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宫应雪,惊慌失措道:“你想做什么,停下来!不要!”
宫应雪眸光中红雾氤氲而过,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谢窈,手腕翻转之间,数道剑气旋出,将谢尘缘的周身关键经脉震断。
谢窈挡在了谢尘缘跟前,怒视着他:“宫应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并不想和宫应雪刀剑相向,也并不想和他成为敌人,可眼下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谢窈的认知,总觉得现在的宫应雪,她已经不认识他了一样。
宫应雪脸庞犹如新雪一般洁净,毫无瑕疵,犹如高山上的一抔雪一般,带着冰封万里的朔寒。
“他该死。”
他声音不容置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对方的生死。
谢窈帮谢尘缘封住了几处穴位,减缓他血液流失伤口恶化,像是被逼到极致一般抓起了身侧的剑。
剑尖还在不断往下滴血,宫应雪将其甩在殿内地板上,猩红的一串,道:“跟我离开,我不杀他。”
*
谢窈被宫应雪带走,谢尘缘在重伤之际,耳畔听到了一些声音:“师兄,这里有人受伤了。”
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贺淮舟走近了,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儿,握拳砸了下另只手的掌心,“这不是南魔君谢尘缘吗?”
他从前可是在留春城和他一起并肩作战过的。
季如霜从乾坤袋里取出几粒药丸,塞进谢尘缘嘴里:“我们先把他救活了,问问他究竟发生过什么吧。”
“可以。”贺淮舟这么说着,突然感受到身后的危险气息,他一把抓过季如霜,将其护在身后,俊朗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凶光,目光冷冷地看着身前的拿刀青年。
裴红月淡淡道:“修为不错啊。小子。”
贺淮舟记性还是蛮不错的,他在隐山秘境见过裴红月,那时候他还在追杀谢窈和谈惊春。
后来在婚礼上,他也对这么个人有印象,北魔君,裴红月。
“你要做什么?”贺淮舟警惕道。
“没什么,只是近来听说人族修士出了个百年就到大乘期的天才,想起来我们从未交手过,就来试一试。”裴红月弯眸笑得一脸欠揍,“还不错,但是比起我来,还是差远了。”
他身后的眉姬都想翻个白眼给他,这种对手最让人讨厌的是,你气不过,也打不过。
“那我们可以来试一试,我师尊说过,我最近又有精进。”贺淮舟震剑,衣袍翻滚。
“今日不约。”裴红月道,“你把你身边的那个人给我就行。”
贺淮舟把谢尘缘交给了裴红月,为了防止他误会,解释道:“他不是我们打伤的,我们只是刚好路过。”
“我知道。”
裴红月看了眼谢尘缘身上的土灰,把谢尘缘推给眉姬:“你先带他离开这里。”
“那你呢?”眉姬问。
“接下来有事发生,我去看看。”
*
“你想带我去哪里?”谢窈闷闷不乐。
她周身的灵力被封住,只能被迫跟着宫应雪,宫应雪带她离开了神殿,遇到了等在外面的风桑,三人一道在归墟前行。
归墟阵法众多,很是危险。
宫应雪穿行在众多危险的阵法之中,如入无人之地,让谢窈意识到,他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此行似乎是在找一种叫神池之水的东西。
此次进入归墟的人修为皆在元婴以上,归墟之地只在古典上被提到过,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前人凭空杜撰而来的,可是只有身处其中时,才发现原来归墟腹地竟然这么大。
断壁残垣间云雾浩渺,四周很安静、空荡、虚无,连风都是停滞的,稍微发出的一些响声,都会被放大到极致。
雪白的轻雾穿过谢窈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她仿佛见到了神祇的过去,日晷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纯净的灵力如同在古河道间流淌着,辉煌灿烂。琉璃瓦在日光下散发着炫目的光芒,众多星宿神君犹如灿烂的金色流星自天际划过,坠落在高高的屋檐上,天上凤凰的羽毛遮天蔽日,纯金色的尾羽背后是众多五光十色的百鸟,直到一片明黄色羽毛坠下。
凤凰的目光看向她,谢窈震撼于他的美丽。
“你怎么样?”宫应雪察觉到谢窈突然睁大眼睛,站在原地,关切地问。
谢窈眨眨眼,回过神来:“好像看到了曾经还没毁灭的这里。”
“这里是神祇生活过的地方,有着他们的残念。”宫应雪稍微宽慰了下,或许是因为谢窈的引灵体体质,对这里的残念有先天的吸引能力。
三人继续走着,一条干枯的河道出现在眼前。
“曾经的众神,天地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过度纯净的灵力,会形成精纯的灵髓,那些灵髓,就日夜不息地在河道奔腾而过。”风桑摸了下河道,雪白的手指搓了搓,“可惜,神魔之战后,这些浓度极高的灵髓已经彻底消失了,被收纳入了此域的地脉。”
“剩下九州大陆残存的灵力,已经很少了,少到难以供给天地,就连死域都撑不住了,所以鬼主这才迫不及待想要杀了谈惊春,他是古魔之躯,能稍微给这方世界的灵脉一些喘息。”
谢窈微微皱眉:“如果放任不管会怎么样?”
“就是死域之门大敞,死气荼毒人间,恶鬼游荡,地裂妖魔现世,黎民生灵涂炭而已。”风桑说得倒是很轻巧。
谢窈攥紧了手指:“可是这也不是一定要谈惊春死的理由。”
“这话你应该去同鬼主讲,而非是我。”风桑掏了掏耳朵。
“除非有别人能将此地地脉深处的灵力打开,让那些纯正的灵髓散播于天地,重新修补这个世界的缺口。不过这个角色,应该称之为天道选中之人。”风桑思考了下,“这么多年都未曾出现,猜测根本就没有。”
“或许,你要不要去试一试?成功了,就是此界的飞升成仙之人,可建立此界秩序,受万万人敬仰。”风桑看向专心解阵的宫应雪,任何阵法在他眼前仿佛积木一般,他只要轻轻一推,便溃不成军。
宫应雪压了压太阳穴,并不觉得头痛缓解多少:“先去寻神池之水吧。”
重重弥漫的深雾,已经把四周的路牢牢挡住,让人身处迷宫,看不清前路,宫应雪只好拈符退雾,她们在迷雾中走了一程又一程,终于抵达一处圆形水潭附近。
那水潭四周用雪白的大理石砌起一个低低的轮廓,淡绿色却清澈的水面犹如巨大的镜子。
“神池之水。”风桑道,“你可以用这个洗去你体内的魔障了。”
三人一道来到湖畔,宫应雪将衣袍拉开,漏出右臂,只见上面缠满了雪白的绷带。
等他将绷带拆开后,漏出里面溃烂的血肉,漆黑和深紫色交叠着的烂肉,有些被腐蚀的地方深可见骨,而上面萦绕着的浓重的魔息,更是让谢窈悚然。
她问:“这是……魔息?你入魔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隐山秘境时被魔物抓伤了。”宫应雪道。
隐山秘境……
谢窈思考了下,原书中宫应雪也经历过隐山秘境,却并未提及他道体受到魔气侵蚀一事,书中郁郁而终,而现在他不仅没死,还变强了。
虽说谢窈庆幸他没死,但是也并不想看到现在这样手段狠辣的宫应雪。
“你厌恶入魔的修士吗?”宫应雪反问,清凌凌的目光中分明没有感情,却看的人心头一惊。
谢窈想了想:“我听说入魔会很痛苦,你能活下来,也很好。”
宫应雪眉梢微动,他似乎被安抚到了,冰霜融化后,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你原来是这样想的。”
谢窈又问:“是因为入魔了,所以你才性情大变,阻止我救谈惊春,还要杀谢尘缘的吗?还是说,你也对飞升成仙,受万万人敬仰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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