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桔
入夜。
街道处人来人往,浓雾渐升,近几日在留春城寻找魔物的修士不可谓不多,可惜那只魔物开了灵识,极擅逃逸,甚至是它能够平地塑空城,多次将抓捕他的修士放进一个闭环的线路之中,修士在其中绕的筋疲力尽时,只能被困一整晚。
“大家小心些。”为首的修士讲。
这队修士是无量宗的佛修,身着白底金边的禅衣,手腕或是脖颈挂着佛珠。
“好。”身后有人应和道。
他越往前走,越胆战心惊,他们边走边诵念经咒,一路上倒是平和,没遇到什么魔物。
不过他们已经身陷此城,无法挣脱。
“大家原地休整一下。”
说话间,他回过头来,只见身后只剩下了一个弟子,距离他极近,方才念经颂咒的声音一齐消失了。
他和那名弟子两两对视,大眼瞪小眼。
这个弟子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脸部却突然撕裂,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锯齿,和宛若藤蔓的东西,朝他深去。
他还未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愣在原地。
此时,一道利光划过,径直打向魔物。
魔物尖叫着被刺穿,化作一阵青烟。
贺淮舟连忙走近,扶起了那位弟子,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身着禅衣的弟子摇了摇头,道:“无碍,在下禅宗,卫周,多谢道友相救。。”
“你同门既然都被抓走了,那你便随我来吧,正好我也带着师弟师妹们,我们一起行动,或许会安全一些。”贺淮舟道。
卫周看向他身后,顿了顿,忍不住提醒:“你师弟师妹似乎也不见了……”
贺淮舟回头一看,他身后空无一人,他抓了抓头。
*
“大家拉好手,不必慌张,不可走散,只要走得距离近些,就没关系。”白洛川安抚众多师弟师妹。
他们本来在街道上走得好好的,结果底下的石板突然变成如同沼泽的物什,漆黑的手从地底探出,捂住了他们的嘴,将他们从大师兄身后拖走了。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另外一处空荡荡的街巷。
“阵修扶好阵盘,剑修护好符修和医修,大家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胡来。”季如霜道。
万象宗弟子聚在一起。
谢窈本来是应该和季如霜他们一起被拖走的,结果四处望去,不见人影。
浓雾与冷月伴生。
“这是什么地方?”
谢窈看着街道,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只是感受不到丝毫活气,像是摆放在这里的傀儡假人一样,可是这里又确确实实是留春城内。
“这里或许是那只魔把你们抓进了一界,企图在这里困死你们,务必要小心。”系统叮嘱道。
空气中的雾越来越重了,甚至变成了紫黑色。
谢窈紧了紧手中的月落剑,倒吸一口冷气,却见眼前一团黑雾弥漫而过,留下几个模糊的字眼。
那只迷雾似乎是为了蛊惑她一般,往她耳边吹去,吹得谢窈浑身发毛,声音冷了下来:“什么人,少装神弄鬼,还不现身。”
黑雾迅速飘开,等谢窈神情稍缓时,黑雾又凑在她脖颈处,轻轻地闻嗅,像是在闻她到底好不好吃。
……
谢窈忍无可忍,挥剑砍去。
那团黑雾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及时躲过后,没过一会儿,又旧态复萌,长长的舌尖在她雪白软腻的脸颊上舔过,留下湿漉漉的诡异的痕迹,谢窈只觉肌肤一片恶寒。
“你的血闻起来好香啊,为什么?你是不是吃过什么?”黑雾好奇的发问。
谢窈只能联想到谈惊春,她肌肤能散发出香气,唯一的可能就是谈惊春的血液在她体内终于发挥了作用。
“好熟悉的味道。”黑雾低声道。
谢窈却从它话中感受到什么,诧异地看向它:“你是什么魔?”
黑雾已经确定谢窈能吃,也懒得回答她的问题:“等我吃了你,我就跟你讲。”
黑雾怪笑着朝她攻来,谢窈连忙后退数步,闪过后,一剑利索地扫去。
剑尖没入黑雾,将其斩为两截,谢窈等着看还有没有后续,过了片刻,无事发生,她才松了一口气。
谢窈正欲离开,去找贺淮舟他们汇合时,脖颈一紧,她已经被攥住脖子抬了起来。
方才还很小的黑雾此刻已经凝聚成更大的实体,猖狂笑着:“你以为我这就死了。”
谢窈心道,确实是料不到你闲得还有功夫装死。
四周的黑雾流动起来,几乎要冲破牢笼,谢窈动弹不得,眼见已经将要坠入黑雾口中时,空气陡然一滞。
一团幽绿色的火焰席卷而来,将黑雾烧得尖声吼叫起来。
谢窈身体陡然坠下,紧接着腰身一紧,就被人揽入怀中,抬起头时,恰好见一缕长发映入眸中。
但事情并未到此终止,黑雾被火焰烧散,紧接着开始四处逃窜起来,无形的手似乎在操纵它,数次截断它逃亡之路,最终它化作一阵烟,迅速消散开来。
谢窈不由松了口气,道:“多谢道友相助。”
“不必客气。”对方语调轻松,唇瓣还带着些许柔暖的笑意,“我们又见面了。”
*
留春城藏经阁。
入夜后,月色凉如水。
阁外守卫严阵以待。
一团漆黑的雾气悄无声息的划过,很快,寻至大殿,殿内正前方绘制着彩绘,紫,黄,蓝,红,各种秾艳的颜色交织着,形成一幅色彩鲜明极其艳丽的作画。
画上分布着数十万年前,神魔在此界大战,神手握刀剑,魔则以尖牙利爪以对,鲜血洒落之处,形成滔天的火势。
恍惚间,他看到上一任的魔首,一条漆黑的蟒蛇,头生两角,背插双翼,尾巴燃烧着漆黑的火焰,甩尾之时,立刻有众人被掀飞。
这幅画似乎带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在谈惊春与之相对之时,便立刻被引入画中世界。
殊不知现实之中,一道蓝光闪过,晶莹的水球般的器物将谈惊春牢牢困在其中。
“这幅画乃是我毕生心血,能够将乐谱绘入画中,初次见它,就会情不自禁被引入画中,心神动荡。”音司司主杜悦得意道。
器司杜衍则趁谈惊春失神一霎,以天阶法宝莹珠,将谈惊春整个困入其中。
“莹珠乃西海鲛人一族所制法器,可引海水,身处其中之人将窒息而死。”
“还是得多亏我在藏经阁缠入了引魂香,否则他这种怪物怎会轻而易举被引入画中。”毒司杜平道。
“不过,盟主大人令我们三个等候此地,会不会过于高看这只邪魔了,他现在这么正常,简直无趣。”杜悦道。
“稍安勿躁,等他彻底被困死,我们就能回去复命了。”杜衍道。
谈惊春怔然的看着空中的壁画,他记忆飞回了很久很久的从前。
那日,在他驱使魔鱼杀掉一众捉弄他的小孩后,青衣女人也很快就赶到了。
对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他并未理解那种与生俱来的兴奋究竟是缘何而起,只是兴奋的舔去手背溅上的殷红的鲜血,对她无辜地笑了笑。
这种痴迷的目光令女人感到恐惧,寒意从脚底升到头顶,最后却是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向后续跟来的人乞求:“他还小,能不能不要杀他?”
那个男人越表现得十分痴迷。
杜无双吓得涕泗横流,抱着他的腿控诉:“爹,快杀了这个怪物,他的血能让鱼魔化。”
男人一脚踢开了他,从女人怀里把他拎了出来,丢进一个男人怀中:“杜平,你来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他被毒司长老杜平带走,关了起来。
封闭的石室,只开着一扇很高很高的窗户,背阴,潮湿。
谈惊春被拷在石床上,目光盯着正上方圆润的鲛珠,有些出神。
“靠他这种魔物来提取修为,能行吗?”
“当然可以,我前不久翻阅禁术,传闻返祖之魔的鲜血能够使动物魔化,对于魔族之人来讲,更能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人魔虽然对立,但是魔息与灵力的运行却是相似的。只要将其转化一样,同样能够供给给修士使用。”
“不过,我得先看看他体内魔息走向。”
杜平靠近谈惊春,将手放在他丹田之处,谈惊春眨了眨眼,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解,下一秒就痛得皱起眉头来,除了痛,还是痛,比女人打他要痛多了。
提取出些许能量来,是一团浅金色的气。
他兴奋道:“不过他的魔息倒是很纯净,甚至不用多此一举,设下回春大法,这只魔物很适合压聚灵阵啊,大人说的果然没错。”
他们先吸收了谈惊春的魔息后,杜悦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颊,看着他眼尾的眼泪:“这小家伙哭得还挺招人疼的。倒不像是只魔了。”
“少装模作样了,方才吸灵力,也没见你少吸。”
谈惊春再次被送了回去,生了一场重病,青衣女人不眠不休照顾了好几日,才看起来脸色好了些。
不同的是,这次他脚上被带上了脚镣,这种办法能够控制他周身魔息的泛滥,让他无法再用血来驱使动物发狂。
那些人讲话从来没有避开过他,或许是觉得他像个傻子。
但他只是理解得比较慢而已。
他在日复一日被剥夺魔息,鲜血,鳞片中,能够体会到他们那样做的原因了。
因为这些东西蕴涵着无上的力量,一旦踏上修行之路,很少人能够甘愿成为弱者,变强与飞升是每个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他却从这偶然的一次见血中,像是闻到荤腥的野兽,开始热衷于将自己的血液喂食给动物,他开始期待动物能够再一次发狂,把这里的守卫全部杀死。
青衣女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偶尔会问他最近有没有学识文断字,看了什么书,叮嘱他不要贪玩,要养精蓄锐,从这里逃出去。
大部分时间便是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你这个索命无常,我与你什么仇怨,你这种魔种也要往我这投胎。”
“明明他对我也有真心,要不是你这只怪物,我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他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会忍心。”
但是返祖之魔的降生向来毫无规律,魔与魔,人与魔,甚至连人与人之间也会诞生。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他是人与人结合后,生出来的,他的魔息对于人类同样能用。
从前,他被欺负了,都不懂得还手和憎恶,却在女人日复一日的抱怨与歹毒的喊骂中,渐渐体会到了与她同等的浓烈的歹毒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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