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桔
宫应雪脸色苍白,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就算是死,我也要将你封在我体内,和我一起死,要你再无寄居他人体内的机会。”
这心魔还是那日在隐山秘境,他在伏魔之时,小臂被魔气浸散。
他没少用符水袚稧,可那缕魔气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日益成长起来,到后面甚至能够开口同他讲话。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恨呢?”心魔不解道。
屋门被人轻扣了许久,外面的人一直没听到回应,才道:“我进来咯?”
宫应雪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声音霎时消散。
“进来吧。”
谢窈端着药碗进来,一眼就看到窗户还开着。
宫应雪正盘腿坐在窗户边,鸦发披散在肩头,支额看着窗外。
谢窈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远处的干枯的枝丫,一枚树叶正挂在上面要落不落。
“这么冷的天,你还要吹冷风,不怕又病倒了?”
她一把把窗户关上了。
谢窈今日穿了身红衣,领子袖口都是兔绒所做,毛茸茸的,很是暖和,红裙衬得她肌肤愈发雪白。
宫应雪面上毫无血色,唇也是苍白的,清俊的眉眼间绽开一抹温和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这几日真是劳烦窈窈了。”
“这有什么劳烦的?只是端个药过来。”谢窈笑道,“你最近觉得好些了吗?”
宫应雪的目光柔和,点了点头:“好了许多。”
谢窈松了口气:“那就好。”
“可我觉得,你应当不是很好。”宫应雪清冷的目光落在谢窈身上。
他周身的气质很独特,如同天寒地冻的冰雪,亦如远天之上的明月,目光总是带笑的,又很沉静。
人们往往只需要被看上一眼,便会觉得自己内心所想被猜透了。
谢窈强作镇定:“怎么这么说?我好的很啊。”
宫应雪的目光落在谢窈手臂上。
谢窈将手往身后藏了藏,支支吾吾道:“你看什么呢?”
宫应雪抬指扣了扣眼前的小桌案,道:“把胳膊放过来,我帮你上药。”
“我没受伤啊?为什么要上药。”
“不要嘴硬。”宫应雪语气清淡,静静地看着她。
谢窈不情不愿地伸出胳膊,又被宫应雪强硬地拉住手腕放到跟前。
他将衣袖给掀开了,露出里面包扎得很拙劣的伤口,纱布上面已经沁出了血液。
“你竟然真的……”
宫应雪眼眶微红,哑声问:“疼不疼?”
“也不怎么疼。”
谢窈梗了梗,又道:“你别露出这副表情,你这幅表情反而让我觉得伤口多么疼一样。”
谢窈毕竟是一只手给自己包扎的,伤口很是潦草,连药粉都洒得不是地方。
宫应雪帮她将纱布拆了,清理伤口后,又重新包扎了一遍。
“你不必如此苦心救我,也不要对我心生愧疚,亦或者……是怜悯。”宫应雪艰难道。
他不想为了渴求这些好,对这世间有更多的留恋,也不该有更多的不舍与不甘。
谢窈对他多好一分,他担心自己会更失控一分。
明知她全无非分之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生出非分之想,去奢求那些本不该是他的东西。
谢窈闻言,笑了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放血救你几天性命,你正好教我阵法,这不是很好很公平的事吗?”
宫应雪一愣,片刻后才释然一笑:“是我想岔了。”
他重新摆好了棋局,这几日,谢窈都在跟着宫应雪下棋,下棋如行阵,如此消磨着时光倒也很好。
谢窈捏着黑棋,趁着宫应雪落子时,问:“不过说真的,我们伪装大婚,宫择真的会来吗?”
宫应雪未束的发尾垂落在肩头,看着桌上的残局:“他们会来的。梅雪山庄重重机关阵法难闯,他暗杀数次,折兵损将,自然着急,大亲当日我会撤去所有阵法。”
“这么明显的圈套他也要进?”谢窈诧异。
宫应雪淡淡道:“是他必须来。我既放出了消息,你我同修,若真待我修复沉疴,他便更没有机会了。大婚之时,鱼龙混杂,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到时候我也帮你抓叛徒!我最近又练了一套剑谱,感觉自己要突破了。”谢窈说着就落了一个子。
宫应雪问:“你确定吗?”
他这么一问,谢窈又不确定了,端详会儿棋局,灵光一闪,懊悔道:“我看错了,我其实想下这里的。”
短短几日,谢窈悔棋都快悔成家常便饭了,刚开始还胜负欲作怪,理解了棋法如阵法后,还想赢他一把,结果屡屡下错,她都要很不好意思地表达想悔棋。
现在她直接熟能生巧,一句看错了,捏着棋子就往别处放。
宫应雪笑道:“所以我告诉过你许多次,下棋不要讲话。”
谢窈真的服了:“我其实想干扰你的。你怎么就能一心二用!”
宫应雪解释道:“我幼时喜当剑修,只是身体不好,多修符箓,阵法,那么多年了,我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我岂不是白学了。”
“接着下,今日我一定要赢你。不许放水!”谢窈觉得昨日宫应雪偷偷放水简直过分,不尊重对手是吧。
下到最后,谢窈也没赢,最初是支着下巴看棋局,后面是越看越困,趴在桌上看棋局,最后双眼一闭梦周公。
屋内烧了炭火,热烘烘的,谢窈进门没多久,就摘掉了毛线帽。
眼下,毛茸茸的发梢围在脸庞,脸庞被热意蒸得粉扑扑,像是白桃子一样。
宫应雪轻声叫了她几声,她都没醒,反而把脸埋在了胳膊里。
没办法,他只好起身,将谢窈打横抱起,放在塌上,盖好了被子。
他看着她的睡颜出神。
他早已算好了自己的归处。
如今宫淼淼已经被他送出梅雪山庄,待他于大婚之日将宫择一伙擒住,为宫淼淼扫平障碍,待他死后,会将全部家业,连同家主雪龙印,一并交给宫淼淼。
所有他的心腹,都会是宫淼淼的心腹,他们会辅佐宫淼淼,成为宫氏的新一任家主。
待此事了结,他和谢窈便是彻底的毫无瓜葛了。
到时候你会去哪里?
去见谈惊春吗?
明明有千万种办法可以立刻送谢窈离开这里,为什么不离开?
明明早就知道谢窈在割血为他续命,为何不早点制止。
明知她在怜悯,为何甘之如饴?
明知不可越雷池半步,为何偏偏放不开。
宫应雪啊,宫应雪。
你竟也如此的卑鄙,有朝一日竟也要求人垂怜。
可纵使如此,他依旧放不开,若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呢?
一点点的可能,谢窈会选择他……
许久,他低下头,俯身在谢窈额心落下虔诚的一吻:“若要可怜,便多可怜我一些吧。”
“连个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四周安静了,体内的心魔又开始蛊惑起来。
宫应雪眸中的温情迅速褪下,眸光似是结了冰般寒冷:“她现在这样就极好了。”
心魔冷笑:“嘴上说着放得下,我看你就是放不下!不过,我就喜欢看你自欺欺人的傻样。”
“人啊,只有在清晰意识到自己会永远失去时,才会不甘,怨恨,痛苦,懊悔。”
“宫应雪,你的这一刻不远了。”
*
魔宫。
谈惊春自那日回归魔域后,伤势倒是养得很快,天慈早在追随谈惊春时,就派了各种能工巧匠,不出一月就在中心魔域,将魔宫建造完毕,占地规模巨大,追随者甚多。
谈惊春顺利回归魔域后,魔族气势大盛,很快消息就穿到了修真界。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害怕若是这位新上任的魔主哪根筋搭的不对,要去修真界屠个宗门玩一玩。
天慈到时,看到鲜血顺着门槛渗到殿外,就知道谈惊春又在杀人。
目光从那些浓稠的鲜血上挪开,他小心避开了那些血迹。
自从谈惊春回到魔域后,杀人似乎成了家常便饭,开心了杀,不开心了也要杀。
他初任魔主,四大魔域除了西魔域,也就是天慈管控的领域,东魔域桑元,这两域是归顺的。
裴红月和谢尘缘两个人就属于相安无事,不主动招惹的状态。但他们辖区的大能都不是很服气。
更有些魔知晓谈惊春方从万象宗回到宗门,试图趁他虚弱,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好能提升自己的修为。
于是来魔宫刺杀他的人日益增多,几乎隔三差五就要从殿内清理出一批尸体来。
谈惊春的白靴踩在一个刺客胸口,神寂刀没入刺客肩头。
胳膊支在膝头,谈惊春俯身看着他,眸光冷淡:“你同伴都死了,你是最后一个。确定不告诉我你主子是谁吗?”
这些来暗杀他的人鱼龙混杂,今晚倒是训练有素的一批,很难让人不怀疑被背后有人一直在觊觎他。
周围同伴的尸体七零八落,那刺客被他挑断手筋脚筋,却是个硬茬:“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谈惊春眸色渐渐黯了下来。
天慈进门时,恰好看到谈惊春轻描淡写地将刀插入那刺客口中,四周皆是血泊。
他忍不住心想,谈惊春跟谢窈待在一起的时候,可真是收敛多了。
这副暴虐嗜杀的样子,若让谢窈看见,估计得连夜扛着佩剑逃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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