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第69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穿越重生

  谢永见着?这位上司如此通透了?事,心里也忍不住欢喜。他自从?摆明旗帜跟着?周秉之?后,最起码手头的银子?宽泛许多,还有司里为难他的人?少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上司有胆识有能力还不像别人?那般注重面皮,尤其擅长抓住机会。

  况且周秉最大的好处是?从?不吃独食。

  谢永回家的时候想?得心头发?烫。

  这样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小子?,敢拼敢搏,遇着?事时果断刚硬又下?得了?死手。等他再成熟一些,处事再老辣一些,又与皇家有斩不断的情分在?,这样的人?不发?达简直是?天理难容!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爱慕

  正是?仲夏, 园子?里的花树次第开放。

  皇帝身子?不好,林夫人这些日子?也跟着歇在西苑的行宫里,这回是?专门回来陪儿子?说话?的。把里里外外交代清楚后, 就坐了?马车准备回去?。

  皇帝那边暂时?还离不得人, 再说林夫人也不放心旁人对皇帝的侍候,总觉得那些奴才不尽心。

  送了?林夫人离开, 周秉站在绘了?五蝠捧寿的青石照壁前略有些阴郁地想, 母亲大概也不是?不爱自己,只是?在她的心目当中皇帝的大事小事显然更为重要……

  抛开这点微不足道的沮丧, 周秉快步走?进内院。

  透过雕了?松梅竹石图的漏窗可?以看见宽敞的园子?里热闹非凡,谭五月穿了?一身浅青色绣万字回头纹的裙子?, 头上照旧只绾了?一个乌黑发亮的小纂儿, 衬得她一张脸盘子?雪白,正带着几个丫头媳妇子?在给一丛蔫吧的芍药松土浇水。

  他不禁笑了?一下迎上前去?,“这还是?夏天, 当心把花弄死了?……”

  谭五月没料到这人忽然进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木木地拿着一把花锄站着不动了?。

  瑞珠笑着上前打圆场,“二少奶奶说从头回就见着这丛芍药一直半死不活的, 猜兴许是?底下的土不够肥,要不就是?根上出了?毛病。我们方才没事索性就把土刨开, 果?然下头的根烂了?一小半,许是?侍候的婆子?去?年冬天把水浇多了?……”

  瑞珠的态度热络而不谄媚,让人觉得很舒服。

  周秉看中她的忠心,让她成亲后和丈夫李小山一起跟着回了?京城。谭五月不擅交际应酬, 尤其不喜欢跟京城那些高门贵妇打交道,身边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能够贴心侍候的人。

  如今的瑞珠做事更加尽心尽力。

  一是?不用面对婆家难缠的大姑子?小姑子?, 在自己的小家里能够当家做主。二是?丈夫李小山也跟着沾光,到门上当了?一个接礼送客的小管事。又干净又体面,比在老家当个风吹日晒的庄头前程要好。

  周秉没有看见其余仆妇们殷勤的笑脸。

  他眼里也看不见别?人,随手拿了?自己的手巾帮谭五月搽手,一边轻声咕哝着,“这花本?来就长得不好,原本?我想换来着。御马监七品主事曹寒家里有一品十八学士正好分桩,春天时?说是?要送我两盆好的,只是?我后来一忙起来就忘了?。”

  语气轻快而亲昵,正经像一对刚刚成亲的小夫妻。

  “你?顶着日头折腾这一回,这花多半就活不成了?。让她们把坑刨出来,我到曹寒家里去?帮你?讨那两盆十八学士回来重新换上……”

  站在一旁侍候的瑞珠和几个丫头脸上不□□露出异样,但立刻就恪守规矩地低下头。

  眼前的青年眉眼精致神情温柔,怎么看都是?让人心悦的事。

  谭五月躁躁地抽回双手,心里觉得这人的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当着仆妇的面就敢言语调笑。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不说不管掉头就往西园走?。

  周秉得逞般无声一笑,随即就跟在了?后头。

  瑞珠帮着收拾撒在栏杆上的几点泥沙,有两个丫头在身后耳语。说二爷看起来并不好接近,没想到却?能体贴地帮二少奶奶檫手指……可?见男人不能只看面上,二少奶奶这辈子?有福了?。

  那又羡又嫉的口吻让瑞珠听了?直笑,心想你?们这些小丫头还没看见过二爷往回在二少奶奶跟前耍宝呢!

  她想这两人也算共过患难,二爷只要不负二少奶奶,二少奶奶铁定会?回转心思的。再要强的女人碰着能够依靠的大树,多半也会?愿意停下脚歇息一时?片刻的。

  周秉和谭五月的居处是?西园。

  当初林夫人到京城时?,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掏出全部的积蓄置办下府学胡同的这间三进三出的宅邸。还特意请书法大家给东西两边的园子?提了?匾额,东边的承泽园预备给长子?周韦住,西边的蔚秀园就留给小儿子?周秉……

  没想到没过过久丈夫和长子?为守护小皇帝亡故,承泽园没了?主人也渐渐少了?生气。

  周秉到了?京城之后,嫌弃蔚秀园这个名字太过文气,想换一个豪迈些的名字。奈何肚子?里的文墨有限,就直接了?当地叫了?西园。

  府里府外的人都知道周家迟早是?他当家做主,也跟着这么叫了?起来。林夫人知道后也是?无可?奈何,又不能为一个称呼真跟儿子?过不去?,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进了?屋子?的谭五月习惯性地又拿起针线。

  她年少时?的性子?干脆爽利,可?自从与周家定下婚期之后,外祖母就亲自督促她的礼仪闺范,外加女孩子?必须掌握的女红。说女人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拿着绣绷子?做绣活就能静下心来……

  周秉站在门口不禁黯然。

  这个女人就像江州城外肆意吹拂的海风,却?委屈自己在巴掌大的后宅呆了?一辈子?。自己能够给她的实在太少,从前只是?一半同情一半愧疚,不知什么时?候就演变成十分的激赏……

  周秉指尖碰到一角纸,忙把东西掏了?出来献宝一样递过去?,还故意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是?这趟差事得的,虽然不多也算是?不少。你?放在身边当体己,到街上买个头花金簪子?什么的也方便!”

  谭五月接过一看却?是?五百两面额的两张大额银票,顿时?唬了?一跳。

  在大盛魁她经过手的银子?数额其实不小,但家用银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顿时?就有些游移不定,把银票徐徐退了?回来,“我自个有银子?,况且我一天到晚地呆在家里也没什么开销……”

  这个女人就是?死守分寸太过,让别?人总以为她的付出是?应当的。

  明白过来的周秉只觉得眼睛酸酸的,忙转过身去?,恶声恶气地,“叫你?收着就收着,哪儿那么多话?。以后家里迎来送往的大事我做主,这些银钱上的小事你?自个看着办。积攒多了?就放在银号里,一年还有三分的利息……”

  钱财是?人的胆,在京城这个地方没银子?什么都干不成。周秉了?解谭五月,大盛魁再挣钱也是?大盛魁的,她即便是?大东家也不会?胡乱用一分。

  这女人从前受了?那么多不公,却?从来没有怨恨过谁,她唯一做的就是?想要远离周家。而周秉如今知道好歹,所?以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独独这一条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此时?此刻正和事宜,应该主动把话?挑明。但周秉一想到谭五月也许就会?借此再不回头,根本?就不敢多言。

  单想一想就觉得心痛难忍。

  他回过神故作轻松,“……是?司里分的银子?,这是?我该拿的那份。北镇抚司的人路子?都野得很,能管事的都身价不菲,所?以名声才这么臭。你?不是?打算在京城开铺子?吗,租房铺货请伙计到处都要钱,就不要跟我斤斤计较了?!”

  谭五月斜着眼睛瞄了?她一眼,心想你?既然知道北镇抚司名声臭,怎么还上赶着一头扎进去??

  再有在京城开铺子?,那是?你?和孟掌柜私下里就商量好的。说起来全是?为了?大盛魁怎样怎样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就是?有大东家的身份难道还能反对不成?

  非常奇怪的,谭五月明明没有说一个字,周秉却?能清晰地感知她正在腹诽。

  他只当没看见,伸了?懒腰就进了?内室,一头趴在褥子?上蹭了?蹭,“这几天忙着交接,可?把我累坏了?。先让我歇一会?儿,等?晚饭时?再叫我起来……”

  谭五月见这人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似的摊在自己的床上,只觉得额头青筋在急促地跳动。

  她有心想把这人像上回那样一脚踹出去?,又怕动静太大引来仆妇的闲言闲语,更怕又把这人好不容易才收口的旧伤又引发出来。顾虑这顾虑那,终究什么都没做……

  把头埋在枕头里的周秉嘴角弯了?起来。

  他已?经渐渐摸透谭五月的思维方式。

  ……只要不触碰她的底线,这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管她乐意还是?不乐意,这人面上都不会?轻易动怒。

  从前的自己那般混账那般无法无天,谭五月也只是?选择避居在江州……

  本?来只是?想耍一回赖皮,但是?铺了?淡蓝色细棉布的褥子?和枕头实在是?太过松软,浆洗的干净服帖,鼻子?边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仔细去?辨认,又好像是?园子?里随处可?见的玉簪花。

  周秉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身子?又往下沉了?沉,不知什么时?候就真的睡着了?。半睡半醒间,他隐约感觉到谭五月往自己身上搭了?一床薄被,于是?心头更加舒缓安逸了?。

  虽然已?经将近中秋,但天气还是?有些闷热。谭五月拿着绣绷子?也不知绣了?些什么,呆怔了?一会?后终于停手把帐子?撩起半边,又把对着园子?的窗户打开。

  外头是?一池子?开得正好的荷花,入夜后总归能带来几丝凉气。

  瑞珠轻手轻脚进来的时?候就见自家二爷在床上酣睡,二少奶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绣着一丛竹叶。顿时?不免心中一动,上前悄声问了?一句,“……晚饭摆在哪里?”

  帐子?微微起伏,只露出一只颜色白皙结实有力的男子?手掌。

  谭五月轻吁了?口气,神色平静地说再等?等?吧……

  周秉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已?经黑透了?,他呆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隔着几步远,谭五月半伏在黑漆翘头书案上睡得正香。

  这段时?日以来,两个人一直分塌而眠。他没脸没皮地占了?谭五月的床,谭五月就只能委屈自己趴在桌子?上睡了?。

  周秉忍了?又忍才没有出声。

  谭五月的冷静淡然总能让他意识到从前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这个女人不管再如何色厉冷颜,其实骨子?里却?是?软得一塌糊涂。

  有些事……要适可?而止,要不然就会?把媳妇作没了?。

  周秉忙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到床上,也许是?自己熟悉的地盘熟悉的枕褥,这个看起来再温良不过,内里却?是?实打实的母老虎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就又陷入黑甜。

  周秉舍不得走?,就蹲在一旁仔细看女人的眉眼。

  谭五月的个头偏高,女人一旦长得高就失了?温婉柔顺之美。

  她的鼻梁高挺,眉毛也不像时?下的女人那样修剪得细细弯弯的,而是?斜斜向?上的凌厉。

  谭五月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人多的时?候就大都低着头。但这种样貌只要一顺眉耷眼就显得没什么精神,更加不能引人注意。

  其实谭五月的肤质冷白通透,只要稍稍一修饰就极耐看。不过也许是?太多人都说这女人算不上美人,她也索性不在颜面上多花费功夫。

  人生最美的年华,故意穿颜色老沉的衣物,戴样式简单小巧的银首饰……

  换了?个角度看事的周秉终于知道心痛了?。

  心疼了?。

  他的眼睛涩涩的,胸口像峡谷里凭空高悬的堰塞湖,只要一场秋雨湖水就会?满溢出来。

  两世?为人的周秉隐隐知道,这种令人愁肠百结坐立难安的感受,其实就是?爱慕。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施一回美男计

  内室只?点亮一盏绘着仙人?指路的青瓷壁灯。

  谭五月睡熟了, 微微张着菱形的淡色嘴唇。整齐的眼睫毛在净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像个得到玩具奖赏的小孩子,给人?一种平日少见?的天真?和憨甜。

  这样像磐石一样实诚的女人?,就是挨刀子也不能让给别人?。

  怎么从?前就没有体会到她?的好?

  周秉胡思乱想着, 眼睛却亮闪得如同寒星, 一副不知道该把珍宝藏在哪里才好的患得患失。就像庄稼地?里的田鼠,总喜欢把自己最珍贵的粮食东搬西挪。

  也许是有了计较, 心里自然就有了偏颇。

  比起外头那些生就一张芙蓉面, 却心比蛇蝎不知向着谁的女人?,这样的一根筋到底尤其显得可爱, 这样的人?才是自己一辈子能够放心依靠的良伴佳侣。

  他终于?想明白自己的心事,觉得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一时间心情?大好, 脸皮自然也就厚上许多, 跨前一步就侧着身子重新?挨着谭五月躺下。却不敢十分?靠近,只?敢挨得近近的,可这却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因为女人?甜美温暖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却秉持着君子之风什么都不能做。

  这不是外面那些记不清面目性情?如杨花的美人?,而是自己准备共守百年?白头的结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