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第96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穿越重生

  老太太看人倒是看得极准,刚才那?位就是白矾楼昔日的头牌庾湘兰。

  谭五月今世并没有和庾湘兰正式打过?照面,但在?那?一世却对这个人刻骨铭心。

  毕竟当年京城里人人都在?说,行人司的司正周秉放在?心尖尖上正是这位诗画双绝清丽无双的庾大家?。为?了?她?,几次三番地做出?让人瞠目的荒唐事?……

  这一世这位以才情著称的女子却阴差阳错地与周家?渐行渐远。要?不?是遇着了?,谭五月已经忘了?这人的存在?。不?过?看刚才那?副模样,分明已经嫁作他人妇。

  丫头刚刚喊了?一声“姨太太”,就说明她?折腾许久还?是与人为?妾了?,行事?还?像从前一般张扬不?知收敛。大张旗鼓地为?腹中子求福,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是背后?有人撑腰吧!

  谭五月心底莫名一痛,随机想到这是今生今世,不?能胡乱想了?。

  忽然又想到一事?,原先庾湘兰不?是口口声声说已经怀了?状元陈文敬的私生子吗,怎么这么短的时日又换了?人?

  谭五月再沉稳聪明,也想不?出?这几个月别人身?上发生的事?。

  虽然对庾湘兰以色侍人一直不?屑,去?并不?妨碍谭五月私底下羡慕庾湘兰有人毫无原则的疼爱。虽然后?来周秉羞惭地解释过?,说他年轻时气盛,只是利用庾湘兰的贪慕虚荣来对付陈文敬的伪善。

  他和庾湘兰两个人一向清白,庾湘兰只是顶了?一个空名头,但谭五月每每想起?还?是如鲠在?喉……

  有些事?不?被提及,但是并不?代表不?介意。

  看到一向娴雅有度自诩如兰高洁的女人忽然变得寻常妇人一般,用嗔怨怒骂的小手段,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时时拿捏身?边男人,谭五月忽然就释怀了?。

  这样的女人,就像菟丝花一样软弱无依。没了?陈文敬,她?就去?找周秉。没有周秉,立刻就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她?离了?男人靠自己?根本立不?起?来,得到的宠爱其实就如同镜花水月,认真想来这份依仗也不?过?如此单薄。

第126章 第一二六章 江家的姑爷

  周秉送了祖母和媳妇上马车后, 就径直往东直门集英街锦衣卫衙门走。

  他心里一直想着事,刚过金水桥就和一辆马车撞上了。那马车上没有明显的徽记,但?所用的马匹却是正经的蒙古骏马。周秉一边道歉, 一边不着痕迹地看了两眼。

  对方的车夫自然看见周秉身上的官服, 于是刚要怒骂几句的神情立刻就收敛了,端着一张想怒不敢怒的表情, 一时间显得格外怪异。

  车里的人展开帘子, 笑盈盈地拱了一下手,语气轻快亲热, “原来是周大人呀,这么急匆匆地是要上衙门办公吧。快些去吧, 莫让我们耽误你的行程……”

  周秉过目不忘, 只要见过一回就大致记得,这人是吏部七品都给事中桑樵。

  看着脾气温和好说话,好像任谁都能捏一把?的样子。但?没有谁敢真正无礼, 因?为这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内阁次辅江怀允独生?女?的夫婿。

  内阁将近十年都是杨首辅的一言堂, 能与?他分庭抗礼的就是号称“计相”的江怀允。周秉知道皇帝现在这个关口,尤其需要江怀允的大力支持, 对于与?江家?有关的事也格外留心了一些。

  于是周秉脸上的懊恼更加真切了。

  “都是我的错,出门没带脑子, 就知道一门心思往前跑结果冲撞了江大人的马车。这回仓促了些,等过两日我专门下帖子请江兄喝茶赔罪。前儿我得了一包狮峰龙井,正好一同品品……”

  桑樵没穿官服,只穿着一身藏蓝直缀, 也是满脸谦逊笑容连连应好。

  一场小小的纠纷消弥无形,看热闹的百姓也散去。半个轮子卡在沟渠里的马车被弄了上来, 于是就没人看见桑樵盯着周秉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久。

  等到了集英街北镇抚司衙门,周秉长长吐了一口气,怎么自己?现在越发不耐烦跟这种斯文人打?交道了?总觉得都是和陈文敬一样口不对心的货色,满嘴称兄道弟,使出招式来却让人防不胜防……

  正在暗暗吐槽,已经升为从六品总旗的谢永一边扶着帽子一边快步跑过来,脸上笑嘻嘻的,“听说你今早把?江家?的马车一把?别到水沟里去了?”

  不愧是京城包打?听,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自从成年周秉还没有出过这么大的糗,心想不能和这种幸灾乐祸的人一般见识,嘴里却是轻描淡写的建议,“你不应该在咱们锦衣卫衙门当差,应该搬条凳子到西珠市口坐着。那里人来人往,你可以挣更多银子,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西珠市口再往里就是有名的八大胡同,青楼妓馆的招牌从立,坐在门口收钱的都是各大妓院负责招揽生?意的龟公。

  谢永脸上立刻收敛了,一脸的冤枉叫屈。

  “真不是小的专门打?听的,是大人说要一直盯着十珍堂的王观。近一个月这江家?的姑爷和王观走得极近,大有知己?的趋势。咱们的人说,这位桑樵桑大人已经在十珍堂拿了两回总共十盒八繁膏了,还是王观亲自送出门的……”

  一盒八繁膏只有两颗就价值百两,总共十盒就是上千两的银子。

  周秉心中一动,好像有什么忽略了过去。正准备细想却全无踪影,就别过眼问,“在十珍堂拿八繁膏的人恐怕不是他一个,你怎么偏偏盯上了他?”

  谢永顿了顿,才轻声说,“原先只是想查查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在买八繁膏,毕竟这玩意一点都不便宜。桑樵这个吏部七品都给事中说起?来风光体面,一个月到手的月俸银子不过七石五斗,连买八繁膏的药渣子都不够……”

  周秉啼笑皆非。

  “人家?的官职是不高,就不许别人还有另外的收入?更何况他作为江家?的姑爷,你想他会差银子花吗?我听说他老婆身子不大好,兴许买这个八繁膏回去就是为了调养身体的。”

  谢永却难得坚持,“江阁老一向标榜清廉 ,就是别人送一方砚台也会让仆人照价回礼。京城才多大,他会允许自己?女?儿吃这么贵得离谱的补药?所以桑樵买药的这笔钱一定不是从江家?账房走的……”

  江阁老不是标榜清廉,而?是真的清廉。

  传说他家?过年时因?人手不够,他夫人还要亲自洗衣做饭。这些都是旁人亲眼所见,所以他的名声才比喜欢奢华的杨成栋好得太多。

  周秉赞许地望了一眼,“你是说桑樵和王观私底下有交易,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这交易是什么?但?能让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忽然变得交情深厚,那肯定就不是一星半点的好处……”

  王观为人虽然不咋地,但?做生?意极有脑子,一边大手笔地结交权贵,一边把?八繁膏的价格订得极高。他算是摸透了京城富贵人家?喜欢攀比的心理,八繁膏也越发有奇货可居的架势。

  周秉进了厅房,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青石砖地面,心想桑樵看起?来也算是聪明人,难道他不晓得这件事万一要是让江阁老知道,只能吃不了兜着走,除非他有把?握能够从这件事当中顺利脱身……

  博物架上有一只绘了青花蕉叶仕女?的蓝底梅瓶,面目安详纤细,周秉想起?从前曾经无意间碰到过一回的江家?女?儿。

  江阁老虽然出身寒门,但?为人温和正派,在仕林当中的声誉极好。但?他子嗣艰难,膝下只有一个独女?江月英。这唯一的女?儿身子也不好,加上面容平常才学?一般,长大后千挑万选,好不容易与?才看中了当年的新科进士桑樵……

  有一回皇宫尾宴,江夫人进宫拜谒冯太后,依例带了内眷。

  周秉正在顺义门值守,内城不准坐轿,就是在那时看到过刚刚新婚的江月英。很单薄纤瘦的一个女?人,面貌算是平常,是那种望过既忘的地步。即便穿了颜色明艳的妆花褙子,也显得面色苍白无力。

  桑樵长相英俊颇有风仪,新科进士前途光明,说实话两个人看起?来并不般配。有好多人在背后看笑话,说桑樵一心攀附。但?据说桑樵对妻子的态度素来可圈可点,就连江阁老这种精明厉害的人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尾宴时林夫人当时也在场。

  回来时说起?宴上的江夫人和江月英的话都不多,甚至有些木讷寡言。但?看在江阁老势头正好的份上,冯太后还是颇多赏赐。就连一向很少?管事的常皇后也拉着江月英说了好一会话,末了还赏了一对嵌了八宝如意的琉璃簪子。

  这份体面倒是够够的了。

  周秉之所以对江月英如此关注,除了她是位高权重的江阁老唯一女?儿,还因?为她的丈夫桑樵早年在江州游学?时差点娶了谭五月……

  在周秉有限的前世记忆里,桑樵这个人极其低调。在杨首辅下台后,江阁老顺理成章地坐了内阁的头把?交椅,桑樵只是他背后若隐若现的资深幕僚之一。要不是无意当中知道桑樵与?谭五月有些许牵扯,周秉甚至记不得这个人。

  桑樵,这个人让人琢磨不透……

  周秉有些悻悻。

  说实话桑樵为人踏实诚恳,比起?他更适合谭五月的择偶标准。要不是江阁老当年为独生?女?儿横刀夺爱,要不是谭家?的大盛魁遇到过不去的难关,现在谁和谁成为夫妻还真说不准呢!

  虽然桑樵的确是为了攀高枝离了江州,离了对他有大恩的谭家?,但?到现在都没有人到处宣扬他半点不好,可见这人为人处事格外周全。

  在那一世,周秉甚至一度以为谭五月一意想离开周家?,是不是还有这么一位青梅竹马在痴心等着,后来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其实谭五月比自己?更加决断,逝去的就绝不会去丢低挽回。譬如桑樵,譬如他周秉……

  谢永见自家?大人好半天?没有说话,不知道哪儿说错了,就挠着脑小心问,“十珍堂里头的制药坊守得很紧,我派了几拨人都没有接近。我怕打?草惊蛇,就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照这样下去,咱们一时半会也拿不到什么实证……”

  周秉举手做了个嘘的手势,“莫急,你看十珍堂出药的速度,他们库里的八繁膏恐怕剩的不多了。这东西制作复杂,添加到里头的东西又那么特?别,你还怕咱们找不着钉死他的物证?”

  谢永有点犹豫。

  “大人,我可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你干。那王观越是混得风生?水起?,咱们就越是不好弄他,如今又搭上了杨庆儿这条线。趁他羽翼未满赶紧收拾干净,省得他又去祸害别人……”

  周秉淡淡地,“原本我还没有把?握,毕竟满朝的人都知道王肯堂和我的关系,他说的话未必有人肯信。不过太医院的郭德修也拒绝举荐八繁膏入皇贡,我就知道那老家?伙铁定也看出了什么……”

  捉贼拿赃,捉奸拿双。

  到时候有两位太医的证言,再加上现场拿到实打?实的证据,王观就死定了。那些为了十珍堂推波助澜的人家?,只怕一个个都摘不干净,包括现在一心指望王家?祖传医术帮他重见光明的杨庆儿……

  杨庆儿若是倒了,那杨首辅就等于少?了一条得力的左膀右臂,冯太后一派失去朝堂上最大依仗恐怕就更加消停了,景帝那边的压力也相对缓和许多。

  这算是一石数鸟,从前的周秉绝不会想得这么长远。

  自古贤臣没有好下场,周秉不奢望自己?死后流芳百世,只希望死后不要被世人时时拿出来非议,说他是扰乱朝纲的佞臣……

  他想这辈子当个小人也不错,反正小人是雪中送碳的事从来不干,只喜欢干两件事,一是锦上添花二是落井下石,反正损人利己?的事情特?别喜欢干。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头一回干这种赔本赚吆喝的蠢事。

  一定要把?王观这把?火引到杨庆儿身上……

  只是这样一来,隔岸观火的江阁老势必要趁势而?上,那桑樵就是坐享其成。于是周秉更不高兴了,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姓桑的家?伙都会占尽好处……

  周秉叹了一声。

  要是自个媳妇知道自己?这么不予余力地偏帮她那位少?年时的青梅竹马,巴巴地指望着桑樵这辈子一心一意地和江家?姑娘白头偕老,只做江家?的好姑爷,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好脸色。

第127章 第一二七章 撒饵

  事情果然如周秉所料, 面对王肯堂的拖字诀,即便聪明盖世的杨庆儿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别的好法?子?。

  要是换做另外一个人,杨庆儿绝对会?把这个人整得哭爹叫娘, 后悔这辈子?生出来。偏偏现在?皇上离不得王肯堂, 三天两头就要把人叫进去诊个平安脉。要是哪天没见着人,还会?派小太监到外头来寻。

  杨家如今树大根深名?声煊赫, 成就这幅局面不容易, 绝不能?轻易损毁。杨庆儿虽然行事任性随心,可也不能?把杨家上下统统丢在?身后。杨家老祖母和嫡母对他不好, 可杨首辅这个当?爹的可是没什么大错处……

  再?说杨家长?子?早亡,杨庆儿虽成气候但身上没有功名?, 带的几?个门生良莠不齐, 还没有定下合适的接班人,以保障杨首辅能?够顺利退下来。年青的皇帝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所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不得半点差池。

  杨庆儿心里着急, 但还是分得清轻重。仔细寻思过后只有先安抚王肯堂。一边把各种珍奇药材送到王肯堂跟前,一边派心腹拿着王家祖传医书的抄本悄悄寻访另外的大夫。

  王肯堂这种人他看得多了?, 从头到脚只有一根筋。就像当?初的通州县令高鄂,常常敬酒不吃吃罚酒, 轴得出奇。偏偏这会?用人轻不得重不得,只能?先拿笑脸哄着。

  这两件事都不能?急, 且一时半会?都看不到成效。杨庆儿十?分无?奈地想,十?几?年黑黢黢的日子?都过来了?,怎么好事近在?眼前反而犹豫了??

  王肯堂是有真本事的,救治过皇帝和谭五月, 如今又有王家祖传医书的加持,杨庆儿以为自己的眼睛起码有五成的把握能?够恢复。

  但王肯堂听了?十?分错愕, 惊诧莫名?地说针刀和针灸完全是两码事。

  皇上的眼睛是内里出现病变,谭五月的眼睛是外层有轻微损伤,杨庆儿的左眼全无?,这完全是几?个不同的病例。他就是把王家医书全部吃透,再?加上那位老祖宗附体也不能?无?中生有,凭空把另一人的眼珠子?在?杨庆儿的眼眶子?里激活……

  这里头牵扯多少血脉,牵扯多少的经络,简直是一团乱麻。王家医书上关于这方面的记录更少,全靠现今慢慢摸索。

  所以王肯堂不再?一味排斥,也没把话说死。

  杨庆儿让这只瞎眼闹腾得心里生了?病,看什么都不顺眼,所以哪怕就是有万分之一希望也不会?放弃。好在?派去的人说这老头每天从宫里出来后就待在?家里,把那本王家祖传医书翻来覆去地看,有时候还拿着奇形怪状的小刀在?猪肉鸡肉上比划。

  杨庆儿让王观赶制一批上好的伤药出来,尤其对身子?大有裨益的八繁膏,立刻停止对外售卖,他留着有大用处。

  只要王肯堂这边有了?答复,庄子?上养的那些人……就有大用处。杨庆儿比王观看得更远,脑子?转得更快,已经看出这里头隐藏的巨大商机。

  豪富的人最怕的就是短命,如果真的把这门学问钻研透了?,说不定……以后这会?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王观王肯堂没那个胆子?没那个实力,他有。

  京城,金鱼胡同。

  如今十?珍堂各种药丸药膏的销量一路向?上,尤其是八繁膏已经打?响了?招牌,有些人拿着银子?都买不到,柜面上的小伙计已经回绝了?好几?波人。

  王观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是拿不到,心里也有些着急上火,没几?天嘴上就烧起了?一排小泡 。但杨庆儿一道?命令下来,他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