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红酒
赵星河嫌修缮的声音吵闹,白日不耐烦待在住处, 就在府里面到处逛。少年眼里是纯粹的好奇,从前院逛到后院,又逛到后花园,之后又去了书房。
书房也委实无聊,他就日日在后花园钓鱼。池子里的鱼傻不拉几的,一吊一个准,他顿觉无趣,提着桶往回走时,在一丛开满山茶花的小道上遇见了大着肚子的戚姨娘。
戚姨娘倒是客气,规规矩矩的朝他行礼。
赵星河不耐烦和她打交道,转身想走。戚姨娘温温婉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世子,您回来许久可去向夫人请过安?”
赵星河回头看她,语气不善:“什么意思?”
戚姨娘慌乱的摇头:“妾身没什么意思,只是听乱嚼舌根,说世子乡野出身不懂规矩。回来这么久也不去向主母请安……”她越说声音越小。
赵星河哐当一声把鱼桶砸了,怒道:“哪个嘴碎的乱说话?她陈慧茹算什么东西,若我母亲没死,有他什么事?”
戚姨娘畏缩的点头,捂住肚子,声音更小:“世子说的是,可府里的下人不这么想……侯府是夫人管家……”
跟着的下人暗暗心焦,心说这个戚姨娘怎么回事,平日里闷声不响的,跑到这位祖宗面前乱说什么。
就在下人忐忑时,赵星河果然不敢了,丢下渔具就往锦瑟苑去。
下人慌忙阻拦他,赵星河蹙眉:“让开!”
下人:“世子爷,夫人不喜外人叨扰,您还是不要去了。”
夫人自从宴请赵家那日出面过,之后对这位新来的世子爷都是不闻不问,压根都不出锦瑟苑。显然是不待见这位的,介于这两位脾气都不太好,侯爷又特意交代过。下人生怕两人会起冲突,自然是能拦着就拦着。
“怎么就去不得了?”赵星河脾气上来,“我现下就去问安,你是想现在让开,还是被我打一顿再从你背上踩过去?”
小厮权衡利弊,还是乖乖让开了,等他一进去,小厮就立刻转身跑去找管家。
赵星河不是第一次到锦瑟苑,很快便在一处小凉亭里找到了煮酒烹茶的陈慧茹和安静吃着烤橘子的小蜜儿。他径自走过去,乳娘瞧见他眸色变了几变,伸手想阻拦,被他推开了。
“世子!”乳娘声音急切,很快被陈慧茹挥退。
陈慧茹看着面前抽条的少年,眼里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你过你的便是,不用来请安。”
赵星河耸肩:“我有说过来请安吗?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他面色深城,看上去并不友好。乳娘想再上前,被陈慧茹阻止了,甚至还亲手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今时不同往日,没想到再见,你竟是先前丢失的那个孩子。”她挑明了说:“我不排斥你,可也不想同你母慈子孝。你母亲过世后,我才嫁进侯府的,我与你母亲并无瓜葛。”
这是告知他,不要因为她占据了他母亲的位置就仇视她?
赵星河:“我知晓。”
小蜜儿瞧见他来很是高兴,丢开喜爱的橘子,伸出小手去拉他的衣摆:“哥哥,姐姐……姐姐来了吗?”
少年蹙眉,盯着那张和宝丫有几分相似的脸,终是耐心的回了一句:“没来,不过你要是现在回屋去睡觉,下次我就让宝丫姐姐来看你。”
“真的呀?”小蜜儿眼睛亮晶晶,立刻跑到乳母脚边求抱抱:“睡睡,蜜儿要睡睡。”
乳娘看了陈慧茹一眼,得到她的首肯方才把小蜜儿抱了起来往屋子里走。陈慧茹又把伺候的两个婢女支走了,才道:“你支走蜜儿是还想问你当年走失的缘由?”还知道避开小孩子,这少年心性并不坏。
她抿了口茶道:“我只能说,你的失踪和我无关,我并不是容不下一个孩子的人。”
赵星河就势坐了下来,端起她斟的茶喝了口:“我知道,当年是我那父亲云亭侯故意把我丢了。他把我当做耻辱,怕我坏他迎娶你的好事。”
他就这样大刺刺说了出来,陈慧茹诧异的瞧着面前的少年:“你既知晓,还同意回来侯府做什么?是想报复侯爷还是想抢夺家产?”她面色沉了下来,“念你是宝丫的义兄,我奉劝你一句。你既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该你得的我会给你,该是蜜儿的你万不能抢夺,否则……”
赵星河不理会她的话,突然问:“云亭侯曾答应你不会纳妾,他如今违背誓言,你恨他吗?”
陈慧茹:“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星河:“我恨他,他害死了我母亲,又想杀我。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想报复他,弄空云亭侯府。”
那淡蓝眸子里的恨意真真切切。
陈慧茹:“你告知我,不怕我告知云亭侯?毕竟夫妻一体,云亭侯府空了,我这个云亭侯府的主母也不好过。”
“不怕!”赵星河很是自信:“先前在宴席上你还帮着我坑侯府的东西给宝丫妹妹,你都单独住在这个院落半年之久了,而且,宝丫妹妹说你不喜欢云亭侯……”
陈慧茹听到宝丫的名字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那丫头为何这样说?”
赵星河:“宝丫妹妹说你看见云亭侯太平静了,就像在看一根木头。和她看见小黑、猫猫、黑雪的眼神一点都不一样。”
陈慧茹轻笑:“我倒是没把他当猫当狗。”
赵星河:“我不想抢小蜜儿的东西,侯府的东西我也可以不要。我知道你想要云亭侯府的私库,我可以帮你,事成之后私库分我一半,骗取私库的名声我当,保准把你摘得干干净净。”
陈慧茹眸子微压:“谁同你说我想要私库的?这些话是谁让你来说的?是宝丫她爹?”
在她看来,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再怎么早熟聪慧,背后没人也不可能下一盘完整的大棋的。
赵星河:“我只问你同不同意我的主意?你若是不同意出了这个门私库我就自己弄。”
陈慧茹看他两息:“成交。”她确实想要私库良久,苦于没有好的主意。
“现在,说说你的计划,我要如何配合?”
赵星河欣喜,小声说起自己的计划……
云亭侯接到管家的消息匆匆赶到锦瑟苑时,老远就听见里面吵闹和打砸的声音。他匆忙跨进院子,就见凉亭外被砸了一地的茶水,陈慧茹浅色的裙角洇湿,恼怒道:“道歉,再不道歉,就让他把地上的瓷片吃了!”
被下人押住的赵星河龇牙咆哮:“当年就是你让人丢的我是不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和你拼了!”
眼看下人要把赵星河往地上碎裂的茶盏上摁,云亭侯急急上前,喝道:“你们做什么?怎敢对世子无礼?”他到底没敢扇锦瑟苑里的下人,只把人从他们手里解救了出来,语气微恼:“慧茹,星河丢失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你就不能容忍他一些?你不是说,你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孩子?”
陈慧茹嘲讽:“不是我容不下他,是他先到我院子里撒野的。先前我已经给你面子,让他进府,我陈慧茹是被人骂到面前还不还手的性子吗?”
“况且,他的走失本就与我无关,这点你不是最清楚?”
云亭侯生怕她说出什么要不得的话,先让管家把赵星河哄走了。才好声好气道:“慧茹,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让他。他是霍滢的孩子,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不是戚氏肚子里出来的。若当初他在府中长大,是要喊你一声母亲的,你莫要同他一般计较。”
“什么叫我计较?”陈慧茹恼怒:“他今日这做派,明显是让我背了你的锅。他方才明明白白同我说,就是回来争家产的,侯府的东西一分都不会留给蜜儿。”
“我陈慧茹不是好惹的,我也告诉你,侯府的东西都得是蜜儿的。他当年既是丢了,我就当他死了,侯府的东西也不可能有他的份。侯府,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云亭侯像来知道她的性子,她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看来这个家有得闹了。
不出他所料,自从星河那孩子回来了,侯府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就连半夜都能听见打砸的声音。
星河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再有能耐也是来不赢吏部尚书家嫡女的。不出十日就提出要离开云亭侯府去霍家。
他一个头两个大:万万想不到搞定了霍家,赵凛、星河,问题回出在内部。
都怪那戚氏,好好生下孩子就好,乱嚼什么舌根!
陈慧茹是他年轻时候的梦想,是他真心放在心上的人。可人到中年,经过诸多磨合,许多事都淡了。如今,儿孙才是重中之重,云亭侯府的香火不能断在了他手上。
他只能好生安抚赵星河:“星河,你莫要说气话。我是你父亲,你是云亭侯府的世子,即便是慧茹也不能赶走你的。蜜儿不过是个女孩子,终究要嫁出去的,侯府的家产不可能给她。”
赵星河红了眼眶:“她是侯府女主人,侯府的库房都把持在她手里,她要下人慢待我便慢待我。要克扣我的吃穿用度,羞辱我还不是轻而易举?她敢当着你的面说要把我赶走,定然就做得出来。我只是侯府名义上的世子,除了您这些年的愧疚什么也没有,迟早要被她赶走的。既是如此,我何不现在就走,去霍家。至少舅舅和无岐是真心待我,霍家的东西也会有我一半。”
云亭侯急了:“你不能去霍家,你是我儿子,去霍家像什么话。你放心,我既把你接回来了,就会给你撑腰。”
赵星河咬牙:“什么撑腰都是假的,你时常不在家如何撑腰?你别拦我,我现在就要走。”
父子两个正拉扯,外头又有下人来报,霍家有人来了,来问世子爷什么时候能去他们府上。
云亭侯一急脱口而出:“你说,你要怎样才肯留下认祖归宗?但凡你说得出来,父亲必定做得到。”
赵星河终于静了下来,隔了几息才试探道:“陈慧茹说你手里还有侯府的私库,将来也是要给小蜜儿的。你现在把私库的钥匙和私印给我,让我有可以和陈慧茹对抗的底气,我就留在侯府改叫云星河!”
“私库?”云亭侯蹙眉,侯府的私库是历代侯爷去世时才会给到下一任云亭侯手上。
这个时候给……这儿子才找回来……
赵星河眸子压了压,故作伤心:“父亲,看来在你心里终究是那个女人比唯一的儿子重要!”
云亭侯被这一生父亲喊得找不到北:“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喊一遍?”
赵星河别别扭扭又喊了一遍:“父亲,你放心,我要私库的钥匙和私印只是为了让侯府的下人认可我。气一气那女人,过后会给还你的……”
“还是父亲根本不是真心疼爱我,就像无岐说的,只是因为侯府无后……”他淡蓝的眸子里有微微的受伤。
云亭侯忙道:“你莫要多想,父亲怎么会不真心疼爱你。”他忙从怀里摸出私印递了过去:“私库的钥匙在书房,你随我来取。我会同府上的下人宣布,私库交给你掌管。”星河才十一,等他安心了,再借着他还未及冠的名头把东西要回来就是。
反正这些东西百年之后也是他的。
打定主意后的云亭侯很痛快的把私库的钥匙和私印交了出去,第二日,皇帝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让他去东郊荔山查验即将完工的皇陵。
查皇陵是个大工程,没有三五日是查不完的。
他临走前生怕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儿子又被气走了,还特意去了趟陈慧茹那,同她好话说尽,又让她去娘家住几日才安心。
然而,等他从荔山监工回来时,他的私库早被洗劫一空,云亭侯府也早就人去楼空。云亭侯急急跑到霍家要人,赵星河那兔崽子当着全京都百姓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揭了他当年想把他溺死的短。
“你既是想我死,如今又何必假惺惺把我弄回侯府,难道要让你再溺死一次吗?”
云亭侯反驳:“星河,你休要听他人离间,当年你是不小心走丢了。”
赵星河嘲讽:“我都记起来了,天禧十一年上元节灯会,你把我带到护城河的西边,放在了一条破船上,亲眼看着我沉入水底……”他眸色极淡,悲凉的叫人不忍。
“陈夫人那日骂我,也说我是父亲都不要的可怜虫,活该被溺死!”
云亭侯脸色煞白。
三岁时的事,他如何记得?
霍家人气愤,围观的百姓哗然,对着他指指点点。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侯爷怎么这么狠心?”
“三岁的稚子都要溺死,怪不得之后一直无子,是造孽造太多了吧!”
“说不定霍家姑娘当初也是他害死的,无毒不丈夫啊!”
“这人真不是人,畜生啊!”
“……”
“打他!”
混在人群里的赵宝丫先丢了个臭鸡蛋出去,紧接着很快有人丢石子、烂菜叶子、烂柿子、泼泔水……
云亭侯还没弄明白自己老大的私库是怎么三天内被转移得一干二净的,人就被飞来的石头给砸昏死了过去!
围观闹腾的百姓哄散,霍家和赵府的大门紧闭。
赵家,赵凛在帮着闺女数着成箱成箱的银两和大把大把的钞票。赵星河担忧的问:“赵叔叔,云亭侯醒来会不会查到你的头上?他会不会报复赵家?听说他妹妹是皇后。”
赵凛边把银票捆好交到闺女手上,边道:“你放心,私库里的东西除去一半给了陈夫人,还有两间钱庄孝敬了当今皇帝,有事他顶着。”
“啊,皇帝?”赵星河疑惑:“这事皇帝也知道?”
赵凛:“不然你以为侯府的东西这么容易洗到我们手里?”他只得了些看得见的金银珠宝和银票。
那两出钱庄可是京都最大的钱庄,每年放的印子钱都够半个国库了。皇帝有了那两处钱庄就相当于有了源源不断给他冲国库的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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