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红酒
一看就是练家子!
周监院怒了:“尔等何人,青山书院岂容你们放肆?”他要上前阻拦,那女人身后突然冲出一大群短打武夫,把众人隔绝开。
动静太大,书院门口不少百姓驻足观看。周监院见情形不对,让门童赶紧去通知顾山长。
陆坤在女人的脚底下挣扎大吼:“贱人,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本公子姓陆,京都吏部尚书陆志业是我爹!”
女人又是啪啪两下,头上步摇未动,一把揪住他头发,嘲讽道:“凭你也配?娼妓之子,靠狐媚手段当了外室。夫人当年好心放过了你娘那个贱人,居然还妄想用儿子来争宠!”
书院一片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
“陆坤不是说他是嫡子吗?”
“还说他父亲最是喜爱他,他娘也出生名门。”
“……”
陆坤听见这些议论声,心态瞬间崩了。双手用力掰着女人的脚,尖叫道:“你住嘴,住嘴,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女人冷笑:“老爷有十子,九女,庶子就有七个,你算那根葱。今日本女史来,就是想告诉你,你以后莫要以京都陆氏自居,夫人说了,你娘是娼妓,生下的种还不知道是谁的。这锅,陆家不认,这也是老爷的意思。”
“你个骗子,贱人、一定是陆夫人嫉妒我娘,瞒着我爹胡说八道。你滚开,我要回去问我娘,你滚开!”陆坤彻底崩溃了,他环顾四周,昔日书院里讨好他的同窗,脸上似乎全在嘲讽,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坨屎!
身后的百姓指指点点。
“原来是娼妓之子啊!”
“他娘不过是个外室,被正牌夫人找上门了。”
“他爹都不认他,应该说是野种!”
“青山书院怎么收这样的人当学生……”
屈辱犹如污水将他淹没,陆坤用尽全身的力气掀开女人站了起来,想逃离这里,想冲出去。
他的自尊,他的自傲……
“别让他跑了,给我打!”女史挥手,先前拦住一众学子和周监院的武夫冲上前,对着陆坤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住手,别打了,别打了!”周监院大喊,询问顾山长怎么还没有来。小童道:“顾山长今日正好和夫人出门了,傍晚才会回来。”
周监院急得跺脚,一众人谁也不敢上前。
女史双手交叠,姿态高贵,就那么看着所有人,高声道:“你们都听好了,这个人是娼妓之子,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卑贱。”他们本可以直接去陆府,但夫人吩咐,就是要当众把他的脸面往地下踩,让他永远抬不起头来。
那就直接在书院动手。
那女人打完人就带着一大群武夫,坐上马车扬长而去。陆坤躺在地上□□许久,最后被周监院喊来人给抬走了。
经此一役,陆坤的名声在书院彻底臭了,听闻陆府也被打砸一通。陆坤急火攻心,一病不起,连段考也没能来参加。
段考的成绩出来,赵凛考了全书院第一。
秦正清对他甚至佩服,一路询问他平日是如何看书的。两人行到回廊尽头,正好碰见脸上依旧青紫的陆坤。
六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快错身而过时,陆坤冷傲的声音响起:“若不是我没参加段考,第一怎么也轮不上你!”
赵凛挑眉,回头:“那你为何不考?”
陆坤语塞,冷哼一声走了。
秦正清蹙眉:“都这样了,他还如此高傲,迟早要吃亏!”他可是知道,往日被他欺压的人正等着欺负回去呢。
两人还未走出回廊,就听见身后的角落里传来闷闷的喊叫,两人回头就瞧见丛丛花影下,钱大有一帮人在围殴陆坤。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嘲讽和唾弃的声音。
“呸,还学掌,一个娼妓之子凭什么?”
“往日不是趾高气扬、嚣张跋扈,骂我们废物吗?”
“你没了陆公子的身份算个狗屁,连我们都不如!”
“……”
笑骂声此起彼伏,天下起了大雨,两人也不耽搁,小跑着回了宿舍。
一群人泄了愤终于走了,陆坤从泥泞里爬了起来,扶正发冠,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他刚走出花丛就被赵庆文拦住了去路。
“赵庆文,你想干嘛?”
赵庆文脸上丝毫没有了往日的谄媚,嘲讽道:“我能干嘛,自然是找陆公子拿回欠条。”
还不等陆坤说话,他摁住人就打,像那日陆坤打他一样,把人往死里打。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一刻钟。赵庆文气吁吁的停手,把打乱的头发拨到身后,弯腰在他身上抽寻,最后终于从腰带里搜出那一百两欠条。
拿到欠条后,他啐了一口唾沫到陆坤脸上,骂道:“呸,往日你打骂别人,欺辱别人时可想过会有今日?还有一大群等着羞辱你呢……”说罢扬长而去!
天轰隆隆的下起暴雨,天空电闪雷鸣,陆坤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暴雨打在他满是伤口的脸上,很疼。
小黑朝着他咆哮,一朝从云端跌入泥淖,整个书院的人都厌恶他,连狗都嫌弃他。
陆坤从未有过这样狼狈,他愤恨、难过、心有千千怨……
他是娼妓之子,是外室之子,是没人承认的野种,没有人会再尊重他、惧怕他、捧着他了……
甚至没有人愿意扶他一把……
雨声里传来脚步声,然后他头顶的雨停了。陆坤睁开眼,看见赵凛举着一把崭新的油纸伞站在他正上方,看着他。
那目光平静、淡然、甚至带了点怜悯。
这目光比任何嘲讽都来得刺目、扎心。
陆坤挣扎了两下,咬牙问:“你也是来嘲讽我的,还是打算打我?”要说在这个书院最恨他的是谁,那应该就是赵凛了吧。
从前,他风光时,对于钱大有等人虽然有打骂,但好处也没少给。唯独对赵凛,三番两次的找茬,还差点把他们父女赶出了书院。
他面如死灰,等着赵凛的发难。
赵凛嗤笑一声,蹲了下来,慢条斯理道:“我生在农户,三岁死了娘,二十二丧了妻,村里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我爹厌弃我,继母苛待我,赵庆文仇视我……为了养活闺女,我扛过麻袋、修过屋顶、走过镖、被人轻贱过、辱骂过、砍过……如今也好好的活着。”
陆坤怒瞪他:“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赵凛:“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起点已经比我好太多了。即便你不是陆公子了,但你还有银子,还有学问,还可以凭自己平步青云。”
“我有女儿,你有母亲,读书应该是为了她们,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你那个爹。”
“你好好想想,今日落到这般田地,除了因为没了陆公子的身份,为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说完把手里的油纸伞盖在了他上半身,完全挡住了直坠而下的暴雨。
脚步声渐远,伞面上雨珠噼里啪啦的响。
陆坤委实没想到,他被所有人唾骂时,唯独赵凛给了他一把伞。
他眼中愤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赵凛走过长长的回廊,回廊尽头,一个软糯糯的小团子同样撑着一把梅枝油纸伞,伞面垂在脚后跟,仰着头看他。
他走过去把人抱了起来,往宿舍走。
小团子搂住他脖子,小眉头蹙了起来,不高兴的问:“他是坏人,阿爹怎么还去安慰他呀?”
赵凛笑道:“昨日阿爹不是才教了你‘穷寇莫追’、‘雪中送炭’,你都忘记了?”
“没忘。”小宝丫挠挠脑门:“可是阿爹还教了痛打落水狗啊!”
赵凛:“这要分情况。”
小宝丫不理解:这还要分什么情况啊!
她噘着嘴嘟喃道:“那伞才买的,阿爹怎么就给了他?”
赵凛眸色沉冷,含了笑意:那伞骨里加了铁器,听说打雷天容易劈死人,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釜底抽薪罢了。
若是他运道好,说不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向来信奉有仇现报!
而迷茫过后的陆坤还在想:赵凛还真是个烂好人!不仅不记仇就算了,还开解他。
第27章 27
接近春末夏初, 暴雨倾盆,铁雷一路火花带闪电的乱砸,书院里一颗歪脖子树被劈得从中间断开。周监院带着人赶来抬走陆坤时, 那树就倒在离他不足一米远处,倒下的枝丫横悬空横在他大腿之上。
周监院拍着胸口道:“幸好幸好, 幸好赵凛告之我你在这里, 万一出了事书院就完了。”
被抬上担架的陆坤愣然:是赵凛去找的人?
周监院先把人带回戒律堂查看伤势, 确认无碍后才询问他怎么回事。陆坤只道是雨天路滑,自己不小心摔的, 但谁都知道是被人打的。周监院问顾山长要不要彻查, 顾山长道:“不必。他才能是有的, 但心高气傲, 气量太小,从前打人都仗着身份没受实质的处罚, 如今是该吃点苦头了。望他经此一事,心性能扭转过来, 少些钻营多些上进。”
一旁的周先生道:“那赵凛倒是不错,以德报怨, 不仅给了他一把伞还让人去救他。这次断考还考了第一, 一手字也颇具风骨。”
顾山长想到他那篇陈情表,赞同的点头:“确实不错, 只是启蒙有些晚,年纪大了些。”寻常人家的孩童七八岁就开始启蒙了,十多岁就可以参加科考,考不考得过另说。这赵凛都二十有六了, 才开始读书。
还有就是,这赵凛太高太壮硕了, 他这种不算矮的个子都得仰起头才看得到,委实不符合他的审美和偏好。
周先生:“……有才不在年高,白发老童生也不是没有。”起初他也觉得赵凛蒙学晚了些,可接触下来,他渐渐改观了。好学不在晚,更何况赵凛还如此用功。
周监院还记着先前的仇,只冷冷的说了一句:“且看他明年考不考得中吧。”
顾山长见这两人对上,转移话题问:“你们把陆坤抬回去,陆家人没说什么吧?”
周监院面上唏嘘:“能说什么,陆家也被打砸了,家仆都散得差不多了,据说那陆夫人受了打击,有些疯了。”昔日迎来送往的陆家已经凋败,也没有人去关心陆坤究竟怎么回事。
顾山长:“嘱咐下去,书院不许再议论这件事。”
很快,书院的学生都接到通知,不许再议论此事。秦正清道:“山长也是用心良苦,书院里虽然不准议论,但他们休沐回去还是一样会议论的。”
赵凛边收拾东西边道:“人长了嘴就是要说话,就看陆坤怎么听了。”闲言碎语他听得太多,若是往心里去,早想不开投河自尽了。
秦正清又问:“明日休沐,你和宝丫还是回城隍庙吗?读书人总不好时常住在庙里,那里人来人往的,一点隐私也无。有时间还是搬出来吧,租个地方也好。”
赵凛:“我多数时间住书院,租了屋子也是浪费,暂时就那样吧。”城隍庙里可以瞧见各式各样的人,看卦算命时揣测人心倒是挺有趣的。
租屋子的事,等丫丫大一些再说。
两人说话晚了一些,等赵凛带着宝丫回到城隍庙时,老远就见权玉真站在庙门口张望。他见人来了,欣喜一瞬立刻又虎着脸道:“我还道你这次又不回来了呢,也是,这破庙有什么好回的。”
赵凛:上次受了伤没回来,那老道还置气呢!
无怪乎别人说老小孩。
赵宝丫连忙跑上去拉住他的道袍,奶声道:“我可想可想师父了,是秦叔叔拦住我们说话才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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