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红酒
周遭不少食客都在偷看他,而隔着烟火揉面的赵小姑只管偷瞄赵春喜。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打量这个人,一想到他在吃她包的馄饨,心里就涌上一股难言的满足感。
要是他每日都来就好了。
想到这她包馄饨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赵宝丫看见她爹来很是开心,凑到他身边撒娇。秦正卿看到她笑道:“宝丫也在呢,马安这两日还说许久没见你了。”
赵宝丫眨巴眼道:“那你让马安哥哥来我们的馄饨摊啊。”
“鬼灵精。”秦正卿被她逗笑,“我还当你要请马安哥哥吃呢。”
小宝丫一本正经:“我不是老板,不能请的。”
赵春喜也跟着笑了:“怪不得师父、师娘老念着宝丫,着实有趣。”
第一缕阳光透过薄雾散在众食客发间,空气里有袅袅烟火气。
几人正说笑着,路边突然插进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这家馄饨摊瞧着不错,人多肯定味道也不错。表弟我们就吃这家吧。”
紧接着又是一人道:“老板,来两碗馄饨。”两人付完钱坐到了另一桌。
那声音太熟悉了,赵凛和秦正卿同时扭头看去,恰好和坐下的钱大有看了个眼对眼。
钱大有呆愣一秒,起身就要走,坐着的齐宴一把拉住他,疑惑问:“钱都付了,你去哪呢?”
钱大有不耐:“你松手,我去别处吃。”
齐宴板着脸:“你这人毛病怎么这么多?快些吃完,要是赶不上去县学,小心我回去告诉大姨。”
钱大有刚想爆粗口,秦正清就插话道:“钱兄,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见了。”听闻钱大有院试后就被他爹喊回去照看船队,让他什么时候想读书了,能读好书了再回书院。
仔细算来,也有近两个月没见了。昔日同窗,关系虽然不好,打个招呼还是有必要的。
钱大有:“……”巧个屁,要不是齐宴这个事逼,他能遇见赵凛这个煞星?
齐宴疑惑回头,左右打量起秦正清、赵凛和赵春喜:“这三位是?”
赵春喜拱手,主动介绍:“赵春喜。”
赵凛:“赵凛。”
秦正清:“秦正清。”
齐宴蹙眉:“赵凛?长溪县小三元案首?”
赵凛点头,齐宴又上下打量了他,目露不屑:“我当县案首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像个土匪,这块头怎么看怎么像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鄙武夫。”
这人嘴也忒毒蛇了。
秦正清和赵春喜的脸色都不好起来,反倒是刚刚急着要走了钱大有乐得不得了:他头一次觉得这个表兄嘴巴也没那么讨厌!
馄饨送了上来,他热情的招待道:“来来来,快吃,吃完我们走。”
齐宴拿起勺子,一口咬了一个馄饨下去。薄薄的馄饨皮在口腔破开,丰润的汤汁沁了出来。他刚要说好吃,一股辛辣的味道沿着喉管鼻腔直冲天灵盖,辣得他七巧生烟,俊脸通红。
“水水水水……”他直接跳了起来,不断的吐舌头,到处找水。
周围的食客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他。
“水!”他辣得实在不行了,嘶吼着要水。
赵宝丫捧着一碗水哒哒的跑过去,奶乎乎的声音里都是关切:“叔叔水来了,水来了!”
赵凛一看到自家闺女就知道要不好,下一秒捧着水大灌一口的齐宴又原原本本把那水喷了出来:他娘的,这水比馄饨还辣,这就是辣椒水啊!
齐宴吐着舌头吼道:“你给我喝的什么?”
小宝丫眨巴着眼无辜极了:“叔叔不是说要水吗?辣椒水里面有水呀!”
她一副:我只是五岁的宝宝,我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气得齐宴险些仰倒。
第52章 52
齐宴被辣的说不出话, 在隔壁摊位猛灌了几口水后还是不行,自顾自的跑了。钱大有本不想管他,又担心回去挨骂, 只得追了上去。
三人去了县学后不久又在教俞那看到了这位嘴毒的仁兄:姓齐名宴,清远县上届案首, 原本在清远县的县学里读书, 其父齐州判调任荆州州判。荆州属北地, 民风彪悍少读书,家里人担心耽误他学业, 没把他带去荆州, 又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清远, 就让他寄宿到长溪小姨家中。
也就是钱大有家里。
学籍也从清远转移到了长溪县学。
今日是第一天来报道, 钱夫人担心他不认得路,特意让钱大有送他来。美其名曰让自家儿子多跟外甥学学, 感受一下县学的氛围。
钱大有简直烦死了,他娘还说要是他从此洗心革面, 就让大姨夫把他也弄进县学读书。他对此唾之以鼻,大姨夫和大姨一家从来就瞧不起他们家, 认为他们家是水匪出身。要真想把他弄进县学, 现在就该让他和齐宴一起进去读书。
口头承诺,他爹娘还当真了。
不过一想到齐宴和赵凛第一天就对上了, 他就高兴。不管谁弄死谁,他都能乐上好久!
赵凛是不太想搭理这种人的,奈何齐宴这人就是只臭虫,从教俞那出来, 又拦住他问:“先前府试就听闻你作弊,院试你是不是也作弊了?你这种人能考中案首, 委实叫人费解,要不我出几道题考考你吧?”
这人嘴贱的程度简直比陆坤那厮还叫人生厌。
秦正清和赵春喜忍不住想骂人,赵凛不想骂人,只想动手。对方那小身板好像也挨不了两下,他敛目含笑,不答反问:“听闻清远县此次院试的案首天资聪颖,被誉为清远之光,齐兄可是被日月之光逼得自惭形秽,才背井离乡跑到长溪县学来找赵某比试?”
没有更毒,只有最毒!
“你!”齐宴气得胸口起伏,你你你了半天,一甩袖走了。
赵凛扶额:“看来,他真是到我这来找存在感了。”
赵春喜蹙眉:“县学里也有官家子弟,也不像他那般心胸狭隘,今日宝丫戏弄了他,他会不会伺机报复?”
秦正清也担忧起来:“要不我去结交结交他?”
“不必了!”赵凛脸上带笑,眸子里冷光越盛:伺机报复,也要有那个命才行。
他最好只是嘴毒,要是心肠也歹毒,他会让他体验到什么叫以毒攻毒!
从县学回来后,赵凛交代赵小姑道:“若是有人闹事莫要硬刚,派人去找我或是报官,莫要吃亏。”
赵小姑满面疑惑:她们做自己的生意,会有什么人来为难她们?
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次日一早照例和面装车和苏玉娘一起出去摆摊。四人到了惯常摆摊的地点,那里已经有人摆上了。四人只得换了一个地,刚放下桌椅,又有其他摊主过来,说这个地方是他们的,如此被驱赶了四五次后,赵宝丫不乐意了。占住最后一块他们看中的地方,一屁股坐在那就是不肯挪窝。
但凡有人要过来拉她,小黑就龇牙,狂吠不止。
赵小姑察觉事情不对,想起赵凛的话,连忙往县衙赶。
对方也是卖馄饨的,见小宝丫不起来,骂骂喋喋道:“今日你们要是不让,这生意也不别做了。”
苏玉娘脸都气红了:“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你们这样联合起来欺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嫉妒她们生意好而已,对方上下打量她们,语气很不好道:“瞧你们也不像穷人,跑到这和我们平头百姓抢什么生意?要是识趣趁早别干了,免得打起来。”
苏玉娘即便在病中也收拾得妥帖,现下病好,虽是布衣,但身姿举止都透着贵气,何春生也生得白净俊俏,赵宝丫更是别说,通身上下连发带都是丝绸的,压根和穷不挨边。她们这几日挣得委实多,自然惹人眼红。
这群人就是要联合起来,让她们做不成生意。
这几日他们都观察过了,这个馄饨摊就是两个娃儿和两个妇人。这样的弱小妇孺、脸皮薄又不经事,随便‘搞一搞’,很容易就把她们赶走的。
苏玉娘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今日若是退了,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只怕今后再也没有她们摆摊的余地了。
围过来赶她们的人越来越多,何春生和小宝丫也有些害怕了,揪住她的衣摆。
对方见她们势弱,越发嚣张,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说赵小姑做的馄饨里头肯定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才让人吃了还想吃,说苏玉娘不是来卖馄饨的,就是在卖弄风骚,勾引男客人。说赵宝丫和春生两个娃儿这么小就会拉客了,指不定长大后干啥勾当呢。
饶是苏玉娘这样好脾气的人也被气得浑身战栗,她捏着拳头,深呼吸:不能被气哭,不能退,不能任由他们欺凌!
春生和宝丫还在,她立不起来两个娃儿今日定会留下阴影。
市井之人是不会和她讲道理的。
不是要耍横吗?那她就比他们更横好了。
就在几人伸手要过来推搡她时,苏玉娘猛得操起桌案上剁肉馅的刀朝那人手砍去。那人惊恐,连连后退,踩得身后的人倒了一大片。
半截袖子飞上天,众人吓得魂不附体,大喊一声‘杀人了’然后四散逃跑。苏玉娘不管不顾,拎着寒光闪闪的剁肉刀就冲了出去:“不是要赶我们吗?来呀,谁上来我就砍死谁!有种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有本事上来啊!”
她丢去了温柔,用尽平生最大的音量嘶吼,像个疯婆子一样追着人砍,揪住那个骂得最凶的大汉挥刀。赵宝丫和春生都吓呆了,反应过来后连忙冲上去一左一右的拉住她。
“玉姨姨……”
“娘……”
有妇人已经开始劝和了:“大妹子,大妹子,算了算了,大家都出来摆摊,和气生财。”
“是啊,是啊,今后我们不赶你就是了。”
他们委实没想到,看上去病弱瘦削的苏玉娘会这般不要命。有人开始上去拉架,把她的刀夺了下来,苏玉娘不依不饶又操起桌上的擀面杖,见到人就打,打得一众人抱头鼠窜。
她今天就彻底不要脸面了!
等赵小姑带着官差赶来时,就看见打完人后衣裳破损,头发散乱,脱力坐在大街上的苏玉娘,以及坐在她身边红着眼圈的两小只。
“玉娘姐姐,宝丫,春生。”赵小姑大喊一声,然后朝官差道:“衙差大哥,这些人欺负人!”
衙差一看这还得了,赵秀才特意交代他们好好照顾他小妹摊子。如今摊子被弄得乱七八糟,人还被欺负了去,尤其是赵秀才的闺女,哭得那叫个可怜,眼睛都肿了。
领头的压差往街道上一站,抽出随身打大刀:“欺负幼小妇孺长本事了,哪个闹事,给老子滚出来!”
那被销掉半截袖子的大汉连忙凑过去喊冤:“冤枉啊大人,这婆娘凶得很,拿刀追着我们砍!”
领头的一脚把人踢翻,骂道:“当老子眼瞎,刀都被你们丢了,擀面杖也不给人家留下,面粉还给她们撒了,最后还想倒打一耙?”
他挥手朝身后的压差道:“来呀,把没在摊位上的摊主全都带去县衙,重打二十大板再说!”
怎得如此歪曲事实?
“冤枉啊————”
众人吓得连连喊冤,衙差才不管这么多,他们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他们就是看到那么一大帮人围着两个可怜的小娃娃和一个病弱的妇人。
闹事的人被带走,现场一片狼藉,赵小姑蹲到苏玉娘身边急切的问:“玉娘姐姐,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没……”倒是没有哪里受伤,就是大病初愈,闹了那么一场浑身都没力气了,软绵绵的,只想就地躺倒。
她从来没想过她还会有这样的一面,要是她的父亲母亲看到了只怕得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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