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宴云笺不?说话。
他修长?干净的手掌搁在桌上,食指一下一下若有似无轻点桌面,烛火虚晃的光影在他脸上折出明暗界限,像深渊阴鬼,沉得住气,等对方剖开肚子,露出里边的真心来。
终于,虚通海打破这沉默:“将?军一定要一意孤行吗?哪怕赔上自己的前途也在所不?惜?”
宴云笺说:“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对您夫人?的事,深表遗憾,帮不?上忙,若无其他事,您可以走了。”
他逐客令下的毫不?客气,说完后便站起身先行向外走去。
“宴公子——”
宴云笺脚步停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虚通海站起来:“您既然姓宴,一定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吗?我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宴云笺回头。
他周身的气度仍然松弛,从容不?迫的模样与片刻间并无任何分别,虚通海的话,根本没激起他情?绪的任何波动。
虚通海盯着他,渐渐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我识破你的身份?”
“我不?知道。但你能够识破,我并不?意外。”
其实当时在府门外,他没有再往下说。爻埙已经是被禁绝的乐器,胆敢在州巡大人?府上吹奏的,除了他自己本人?,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敢做出来——他深深刻在骨魂上的宿敌不?是梁人?,竟是他大昭之人?。
从小到大,他只牢牢记着虚通海之名,却未想?到他们竟是故土同族。
“是因为?那时我吹奏爻埙,你听见了,对吗?”
“不?错。”
“我不?知当时你在门外,否则,我绝不?会在那时……”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虚通海慢慢走上前:“我一时疏忽,你却藏无可藏。自打进门那一刻,我就恍惚着,虽然你遮住眼睛,但我始终觉得,我又一次看见了宴洐。”
宴洐是昭贤宗的名讳,宴云笺气息陡然沉冷,抬起手慢慢解开覆在眼上的白绫,再睁眼时,那双暗金色的异瞳锐利沉静。
父子相像,竟至于此,那双眼睛更是点睛之笔,宴云笺和昭贤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虚通海看了许久,道:“只要你将?我夫人?放了,我一定为?你保守身世的秘密,保证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回京城。否则,一旦京中?的人?提早知道乌烈就是宴云笺,他们会想?出无数阴毒的手段来对付你。”
宴云笺淡笑:“我都?无所谓。”
“你说什么?”
宴云笺转身走至窗边,那里悬了一个丝竹木笼,里面有几只羽毛翠绿的鹦鹉。它们不?叫,也不?怎么动。
他拿起搁在一边的木杆,从木笼的空隙中?伸进去,有一下没一下逗弄笼中?的鸟。
手势随意,面无表情?。
“陪你聊了这么久,其实早就不?耐烦。我不?过想?确认你的夫人?,在你心中?的分量。”宴云笺回头,“这一点你倒不?堕乌昭和族的声名,是真的很?在乎她。”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让他情?绪难平,唯有提及夫人?,虚通海竟有些隐隐恐惧:“你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不?想?相信,”宴云笺转过身,继续逗弄笼中?的鸟,纤细的木杆划过鸟的翎羽,那鸟懒洋洋地微微动脑袋,“去年,我拢合父亲的旧部,也是在那个时候,公孙忠肃开始出手挑拨我与姜重山将?军的关系,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虚通海咽了咽口水,一言不?发?。
“公孙忠肃既已出手,就不?会无功而返,调唆不?成?,必然还有后招。他的棋子遍布天下,放眼东南,最得力的人?便是你虚通海了。你也聪慧,深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致命,故而一直隐忍不?发?,直到这最后一战,看准时机想?将?我们置于死地。”
宴云笺垂眸:“你难道就不?会想?,公孙忠肃要对付我,仅仅是因为?我官阶几品,军功如何么。”
虚通海牵了牵唇角。
公孙忠肃是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他才懒得沾没必要的血。
宴云笺走到如今这一步——如果?仅仅只是一个优秀才俊,那也无妨,这样的年轻人?谁都?喜欢。
可他身份特殊,一旦他登上高?位,接踵而来的,绝非好事。没人?希望宴云笺继续强大,未雨绸缪,总是应该。
虚通海盯着他,慢慢道:“你果?然另有心思。”
“你想?要的,在我这里得不?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笑:“你怎么会不?知道。”
“军粮之事……呵,你翻出了天,也不?过让我人?头落地。”
宴云笺不?置可否:“你我之间,断送军粮只是新?仇,真正旧恨根源,是你在梁昭之战中?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你一向嘴硬,要是就这么承认了,我倒觉得意外了。”宴云笺眸色沉静,“你杀了我父亲,这叫什么都?没做?你是乌昭和族人?,你知道的,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虚通海咬牙:“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
宴云笺浅淡一笑。
指指身后的鸟笼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范怀仁养的,对这个名字你应当不?陌生。”
范怀仁的大名,他怎会陌生,虚通海盯着那笼中?的鸟,方才还觉得普通的东西,此刻再看,只觉诡谲异常,不?似凡品。
“只要你把当年所犯的罪行一一细陈,我不?会动你的夫人?。如若不?然,我失了耐心,便放飞一只鸟,它们会衔回一根手指。”
一瞬间,虚通海头皮发?麻:“姓宴的,你不?要乱来,你也是有软肋的!”
宴云笺说:“是啊,但我不?会像你这般无用,明知宿敌到访,还能百密一疏,叫人?得手。”
诡异的沉默在房间内流转,四周静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宴云笺轻叹一声,手指微抬,木笼小门开启,一只鹦鹉震翅飞出,眨眼便消失在窗外。
“不?要——!”
虚通海一把扑上伸手去抓拿,却赶得不?及,扑了个空。
那鸟早就无影无踪,他茫茫然看着窗外,陡然回头: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如果?你就是传闻中?的乌烈……”
这一年来,他不?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乌烈将?军神勇聪慧,忠义仁怀,多少事迹在东南口口传颂?大家尊他战神下凡,忠勇慈悲,既然那样的人?,绝干不?出来他嘴里说的这种事。
“你不?会的……你是君子……不?会这么做……你只是吓唬我罢了!瑶娘……她是无辜之人?,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可能伤害一个无辜之人?的……”
宴云笺一直听着。
虚通海不?停摇头,向他求证,也是让自己安心:“你做不?出……”
宴云笺哈哈大笑:“我是想?干净,但我注定这双手会肮脏无比。我要走的这条路,容不?下慈悲心肠,无辜之人?……你以为?我利用的无辜之人?还少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方才飞出去的鹦鹉振翅飞回,落在窗边,沉默收拢翅膀。
嘴里衔着一根手指,纤弱,细白,了无声息。指根处有一细细的银色指环,欲落未落的耷拉。
虚通海一眼便发?了疯,向宴云笺扑去:“啊——你这个畜牲!我杀了你!”
他骤然发?力,掌似蒲扇重重击来,力道可想?而知,宴云笺早有准备,右手一钳,牢牢桎梏住他的手。
他垂眸,音色无悲无喜:“说句实话,看见这根手指,我并不?觉得痛快。所以你最好做该做之事,说该说之话,莫要让我再作恶。”
虚通海血红了眼,死死盯着宴云笺,恨不?能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你今日斩下瑶娘一根手指……来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宴云笺目光陡厉,手指轻扬,木笼再次打开,又一只鹦鹉振翅飞去。
第83章 漂萍不渡(五)
姜眠走进偏院时, 看见范觉往鹦鹉嘴中塞什么东西,那鹦鹉很通灵性,叼着东西便拍翅飞走了。
“范觉, 你在做什么?”
范觉看见她,明显一慌:“姜姑娘。”
姜眠向他走去。
“姜姑娘,天色已晚, 您怎么没有?在房间歇着?怎么过来了……”
“我就是看天色晚了,阿笺哥哥还没回来,有?点担心, ”姜眠站到范觉面前,明眸微转打量他,“所以想着找你问一问, 看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范觉摇头:“公子都会处理好的, 无须姑娘劳心,您好生歇着便是。”
“你方才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啊。”
姜眠道:“范觉, 你手上还有?血。”
范觉下意识抬手看去,他食指与中指之间的肌肤上沾了点点血迹, 此刻已经干成薄薄一层。
他说不出?话,姜眠也没再问,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他身后的房门。
范觉伸手张口欲言,却终究没有?出?声, 手慢慢落下, 看着姜眠进了门。
屋中女人蜷缩在角落, 痛的仰在地上, 被反绑的双手已缺了两根手指。因为?失血与剧痛,她脸色惨白似鬼, 满脸的冷汗,看向姜眠的眼神涣散茫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眠看着她,怔了一瞬,转头向门外?的范觉扬声道:“去取纱布和?药粉,我给她止血包扎。”
听了这话,地上女人目光有?一瞬间凝聚,她向姜眠的方向微微动了动身子:“姑娘,姑娘——求你救我,求求你……”
范觉动作很快,立刻将姜眠的东西取来,惴惴不安递过?来。姜眠从他手中接过?,走向那女人。
她蹲下将药粉撒在女人断指切口处,她立刻痛的哆嗦,姜眠手一顿,不由更轻。
“姑娘,求求你放了我……”
“你忍着些,刚上药时候疼,很快就止痛了。”姜眠低头做事,嗓音也低,“我不会放了你,我和?绑你的人是一起的。”
此言一出?,女人眼中的光亮全部熄灭,怔然望着姜眠——这个娇美柔弱的小姑娘,分明对她恻隐,却只垂眸为?他处理伤口。
她在帮她,手上动作那么温柔,嘴里的话却这般冰冷无情。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求你救救我吧……”
姜眠手势轻柔,为?她裹上纱布。
看了眼她残缺的手,慢慢对视上她求恳的眼眸:“各有?立场,实在抱歉,我不能放了你。如果一会……还要你第三根手指,我也不会阻止。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力气了。”
这话讲的如此明白,女人彻底绝望,静静歪在地上,半晌道:“若一会儿你们还要在我身上取走点什么,可?不可?以不是手指?”
她说:“哪怕剜走我一块肉都成。”
“为?什么?”
女人扯了扯唇角,虚弱眼眸抬起:“你们抓我,应当是胁迫我的夫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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