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薛庆历搓着手进门,一进来, 温暖的热气扑了满脸,顿时身上暖洋洋的。
看见坐在火炉边烤手的公?孙忠肃,他忙弯了弯腰:“公?孙大人。”
“来了啊, ”公?孙忠肃不?咸不?淡招呼道,“阿琰呢?”
“阿琰随下官一道进来的,在门口碰见了他表弟, 两人许久不?见了,聊的兴起,下官就先进来了。”
薛庆历一面回答, 一边脱掉斗篷挂在一边走?过去?。看公?孙忠肃似乎心情很?好, 没有呵斥他什么,便?小心翼翼坐在他对面。
公?孙忠肃漫不?经心嗯了一声:“阿琰是个成器的孩子, 有大出息。让他少跟那些庶子混在一起,对他没什么好处。”
“是。”
薛庆历舔了舔唇。
这话说的, 仿佛那庶子不?是他亲生儿子一般。这么多年,他正妻无所出,没有嫡子,只有庶子,他一个也看不?上。反而因为疼爱嫡亲妹妹, 对阿琰这外甥如亲儿子一般上心。
人心尖儿都是向下的, 有这么一位舅舅疼爱, 薛庆历对于公?孙忠肃还是感激更多:“大人深夜急召下官前来, 不?知有何要紧之事?”
“我可不?是叫你,我是叫阿琰。”
公?孙忠肃抬眸, 似笑非笑:“你能成什么事,本官交代你办的事,能做成一二已是烧了高香。平白比自?己儿子虚长了这些年岁,却?连半分也不?如。”
薛庆历讷讷听?着,倒也不?觉得委屈——他素来如此,总是要说上几句的,但能让他坐在这里,证明也没有他嘴上说的那般瞧不?起,总归还是有用?的。
他一面拿起茶壶,小心翼翼为公?孙忠肃添茶,一面温顺道:“大人看重阿琰,是阿琰的福气,只是阿琰年轻锐气,聪慧有余,稳重不?足,下官虽然庸弱,却?可刚好调节阿琰的性子。”
话说的中听?,总让人心情愉悦。公?孙忠肃端起茶,慢慢地喝:“今日皇上将我叫到御前,摆明了他要除去?姜重山的意愿。”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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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公?孙忠肃有些不?悦,“我知道你跟姜重山年少同窗,素有交情,但亲疏有别,孰轻孰重,你也该分得清。”
“是……下官失仪了。”
“皇上忌惮姜重山,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东南大获全胜,姜重山锐不?可当,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他那十万大军驻扎在外头,能不?叫皇上胆战心惊么。”
薛庆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紧张地结巴道:“大人,下官并非质疑您,也不?敢违逆皇上圣意裁决,只是有一事不?明,姜重山将军……他怎么会有反意呢?若他真有,又?何必如此辛苦四处征战?他欲谋逆,这会儿兵马岂不?已经冲进京城踏平皇宫了?”
公?孙忠肃听?完,没有生气,随手?将茶盏搁在手?边小几上:“道理确实如此,可皇上不?信呐。”
“姜重山的罪,不?在于他有没有冲进来,而在于只要他想?冲进来,随时都可以冲进来。而禁军,根本无力阻挡。”
薛庆历双手?搅在一起。
公?孙忠肃看他一眼,冷笑道:“你也不?用?这副表情。事情能到今天,这个局面也有你的一份力——当初我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除了那北胡贱奴,你呢?你堂堂三品礼仪官,甚至有出入内宫之权!结果人没动了,还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爬上了如今的贵妃之位!你以为她?是什么善类?你以为皇上对姜重山忌惮至此,不?死不?休,能少了她?的枕头风?”
“下官……下……”
公?孙忠肃一挥手?:“你也别在这给我结巴了,要不?是看在这女人对你我并无威胁,目的只有姜重山一个,我也不?至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做大。”
薛庆历唯唯诺诺点头:“大人明察秋毫,下官实在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是那女人狡猾的很?,可她?已经是一人之下的贵妃,会不?会……”
公?孙忠肃道:“一个女人罢了,能翻出什么天去?,她?能搬倒姜重山,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是……那皇上已经有打算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公?孙忠肃回答,“皇上选了他,也只能是他。”
“现在整个梁朝最具力量的兵权都集中在他二人手?里,若姜重山与宴云笺能够反目,于谁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薛庆历点点头:“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
这两人强强联合,威力可想?而知,除掉一人,的确会叫人放心许多。
“可为什么偏偏皇上要利用?宴云笺铲除姜重山?而不?是由姜重山诛灭宴云笺呢?”
“皇上有皇上的忌惮,我有我的考量。姜重山大权在握,深得民?心,若有一日他当真谋逆,谁也奈何不?了。”
薛庆历舔了舔嘴唇,他与姜重山曾是同窗,年少时也曾情谊深厚,虽说这两边孰轻孰重他心里泾渭分明,但仍然觉得为难的很?,忍不?住说:“其实,其实姜大将军的为人……忠肝义胆,他是不?会谋反的。”
公?孙忠肃笑一声:“也不?能讲的这么武断。那得分情况。”
“把他的妻子凌迟腰斩,儿子五马分尸,女儿扔到军营里,任人糟践。你看他反不?反。”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闲话一般说着如此冷血之事,还有闲心为自?己添茶。
薛庆历光听?已是胆战心惊,一面擦擦额上的汗,一面挂着笑:“这种事儿……也、也不?可能发生啊,皇上他是做不?来此等事的,这不?是逼人造反吗?”
“不?错,我并未说这些是真的。只不?过想?告诉你,话不?能说的太绝对。姜重山反不?反,要看他被逼到什么程度。”
“是……是。”
公?孙忠肃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垂眸望着清透碧水中漂浮的茶叶,半晌摇了摇头。
“眼下皇上的意思,是一心想?用?宴云笺铲除姜重山,他无从拿捏姜重山,而对于宴云笺……他却?觉得好摆布。”他叹道,“这十几年战乱不?休,姜重山四处征战,功高震主,皇上对他忌惮恐惧皆有之,实则是怕了。”
“大人何出此言?”
公?孙忠肃说:“姜重山的确未必心存反意,可若说宴云笺身上没有反骨,叫我怎么相?信?国?仇家恨摆在眼前,只用?他亲娘就想?把他拿捏彻底,呵……倘若他就是背弃孝道,不?管不?顾了呢?那皇上手?里还有什么筹码?皇上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
薛庆历听?的分明,琢磨了一会儿:“大人觉得,宴云笺比姜重山更要危险、不?得不?除吗?”
“不?错。姜重山到底是梁朝子民?,鞠躬尽瘁,对于他,我并未有皇上那般不?放心。可宴云笺是大昭遗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岂会真的盼着梁朝好?梁朝若不?好,你我身为臣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说来说去?,这最终的利益落点,还是在自?己身上。
从这方面看,宴云笺必死,但姜重山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薛庆历想?了想?:“那大人这番心思可有向皇上提过?”
“皇上怎么肯听??他被那北胡贱婢灌了迷魂汤,姜重山活着一日,他便?寝食难安,以为自?己抓住了宴云笺这把刀,是怎么也不?可能放手?的。”
“这……”
“舅舅!”
二人正说着话,房门忽地被人伴着笑语推开,薛琰一边解下身上斗篷,一边走?过来。
拿了软垫,随意坐在公?孙忠肃旁边,毫不?客气伸手?烤了烤火:“舅舅,我和阿承在外边说了两句话,可真是冻死了。”
薛庆历微微皱眉:“阿琰,不?可对大人这般无礼。”
公?孙忠肃微微抬手?:“你管他做什么?阿琰在我面前,何必讲那些虚礼,喝杯热茶,驱驱寒吧。”
一面说,他一面亲手?递茶给薛琰。
薛琰笑着谢过,低头喝了。
薛庆历看的含笑:“阿琰,你舅舅今日叫你来,是有差事要吩咐你办的。”
薛琰笑道:“我知道,舅舅只管吩咐。”
公?孙忠肃微笑道:“眼看着要到除夕了,各府之间都要走?动,你父亲与姜重山将军素来交好,他刚打了胜仗,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必然要好好登门拜访。到时你跟着一起去?细细观察一番,看姜重山与宴云笺,有无什么可挑唆之处。”
薛琰认真听?着:“他们二人上次都未反目,看来感情极好,还会有什么机会再行挑唆吗?”
“所以要亲眼瞧一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人心隔着肚皮,不?是亲生儿子,永远都是不?一样的。”这
薛琰笑了:“舅舅放心。我必定?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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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自?从入冬身体就不?大好,刚回到京城,有些水土不?服,染了风寒。
这会窝在床上裹着棉被,恹恹的一歪。
宴云笺推门进来,手?中端着托盘,上面一碗想?想?都难喝的药。
姜眠看着心中不?爽,挑刺:“呀,又?打扮的这么好看?”
宴云笺就笑。
“你笑什么啊,被说中了不?好意思?仗着自?己貌美,比姑娘家还能打扮。”
宴云笺知道她?怎么回事,有点骄纵的小脾气,他见了也觉可爱:“我有刻意打扮么?”
“有。”
“这衣服不?是前年做的?”
姜眠叹气:“看看,自?己每件衣服什么时候做的都记得这么清楚,我就记不?得。”
宴云笺舒朗笑出声:“那是你记性不?好。”
姜眠冷哼。
其实真没打扮什么,许是比旁的男子喜净,每日换件衣衫也就是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说:“我错了,我明日还穿这件。”
姜眠想?笑忍住了,伸手?摸他头发,半束乌发的发带样式精致,若隐若现在发中,末端坠了两颗玉珠,“那也没用?,看看,这发带都藏了小心思。”
他顺从:“我明日散发来。”这最稳妥,免得系根麻绳都要被说精致。
姜眠终于撑不?住笑了。
闹归闹,实话还是要说,她?掀开棉被抱住宴云笺的腰:“我家哥哥生的好看,怎样打扮都是好看的,就算在泥地里摔个滚,再爬起来也是好看的。”
宴云笺一面低笑,一面把人塞回棉被中盖好,掖好被角。
“承蒙抬爱了,但愿我走?路稳当些。来干点正事,”这会药没那么烫了,宴云笺端着药碗舀起一勺吹一吹,小心递到姜眠唇边。
这姑娘,竟然还是眉心一蹙,把头扭过去?。
宴云笺哭笑不?得:“阿眠,你不?能就揪我一人欺负,义父和姜夫人在时,你就乖的不?像话,怎么轮到我,一口也不?肯喝?”
姜眠说:“这药苦的很?,你都不?知道有多苦。”
宴云笺目光宠溺,无奈地自?己喝了一勺,嗯,确实苦的要命。
他端着这碗苦药,心疼更深一分。
姜眠看他温柔的模样,那点小任性散了,但还是忍不?住想?闹一闹他:“你看这药这么苦,喝了整个人都是苦的。你要是让我喝药,你就要说好听?的话来哄我。这样我耳朵里甜了,嘴里就不?那么苦了。”
总是有许多歪理,宴云笺忍俊不?禁,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嘴里说道:“阿眠……”
好听?的话,要怎么说?我心悦你,或者是你生的真美?
虽然心中道过千遍万遍,可说出来,也太轻浮了。
他犹豫着,姜眠清凌凌的圆眼睛就好奇的看,像是等待他能说出什么来。
“阿眠……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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