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可是拉开那群人?,却见他的妻子已经变成一滩血水,被撕碎的婚服泡在血水中,残破不堪,那些男人?的笑声如同恶魔低语,生生刺入他脑中。
主座上的人?已变成淋漓的尸块。
满目喜庆的红绸皆是未干涸的血迹,滚滚而流。
宴云笺睁开眼睛。
天色已亮,地狱里,日光映在他雪白的脸上。
他从一片潮湿阴冷中爬起来?,身?上衣衫湿透,血液也早已冻僵,连骨头?都一时片刻动弹不得?。
那些梦中的人?都离他远去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他的阿眠,他的义父,姜夫人?,姜大哥。
还有他的亲兄长。
父母也唾弃、厌弃了他。
宴云笺从地上捞起一捧化?尽的雪水,冰冷水滴从他指缝中流落。
看啊,他的雪人?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剩下?,世间至余他,和满地狼藉。
……
姜氏的安灵塔很?快修建起来?。
腊月初四,地基搭好时,宴云笺去那里看了整整一日。彼时,姜眠在凤拨云授意下?,进到密室见到萧玉漓,扑到母亲怀里放声哭泣。
腊月十三,塔身?正式开始搭建,工匠队伍中来?了一个力气?很?大的男子,他身?形修长挺拔,时常遮覆面容,从不与人?说话,只是默默干活。
那时,姜眠刚刚喂母亲喝完了药,坐在窗边,盘算着父亲归来?的日子。
安灵塔拔地而起,许多百姓也自发加入修建,从没人?见过这么?高的塔,塔身?还在往上延伸,有人?说此塔大概要建到几十余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独上高塔,在还未修建完成的筑顶,沉默坐了一夜又一夜。
漫天星河,璀璨九天。
寂冷的风吹拂银丝夹杂的头?发,他任由自己沉沦在回忆中。
想起阿眠曾央他带她去屋顶看星星,他不愿意,嫌上面冷会冻着她,她就?一直央求磨他。
他又如何能拗得?过她呢?终于还是答应了。
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她依偎在他怀里,看天上的星星,问他许多他答不上的问题。
他说:“阿眠,什么?是星座?”
他的姑娘回答:“就?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也不知她又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书。
觉得?好笑,又觉自己学识浅薄,在心爱之人?面前竟答不上提问:“我不通星象,明日便学。”
阿眠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很?难的,你别学了,我教你就?是,我有自己的见解,比你自己学的好。”
她说:“我是巨蟹座的,你是天蝎座,我们是天作?之合。”
“怎么?都是动物啊?”
“嗯,就?是。”
他不懂这名字为何如此奇怪,但闻听“天作?之合”还是笑弯了眉眼:“那星座上还说什么?了?”
她不讲理的板起脸吓唬他:“哎呀。听听就?得?了,你怎么?还追问呢。爹爹不喜欢这些,怪力乱神的,要是知道他心爱的儿子私底下?求知若渴的问,肯定二话不说打你一顿。”
他说:“不看了,下?楼。”
“别别别——我说我说,”阿眠又拧他腰间,“一言不合就?这样!你一点都不君子!你这是——小人?行径!”
君子也好小人?也罢。他统统都认:“所以还有什么??”
“还有比翼双飞,白头?偕老,如胶似漆,珠联璧合,天长地久……”不制止她,她能说到天亮,他伸手捏一捏那喋喋不休的娇嫩唇瓣。
“你干嘛?”
“阿眠,我好爱你。”
“你……你……你怎么?这么?不含蓄啊,张口就?来?。”
确实不含蓄,他勾头?吻她。这是他的阿眠啊,他就?是爱极了。
宴云笺轻轻擦了下?脸颊。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
性?格中的坚韧,令他是个不怎么?流泪的人?,更习惯压抑。
但是只有自己知道,他快要坚持不住、也快到可以坚持不住的时候了。
乌昭和族最残酷的惩罚是坠刑。
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罪人?才会被审判用如此刑罚,在大昭的一千多年的历史中,只有寥寥数人?被施以此刑。
虽然已经被母亲抛弃,但他还是想这样审判自己。
也算是他这颠沛苦楚的一生,最后善待了自己一回——据传人?在高处坠落时,时间流速会变得?极慢,慢到足够人?重新走完一生。
他的一生啊。
他是个卑劣的人?,妄想在短暂可耻的人?生里,用满身?罪孽,再回味一次他视若珍宝的甜。
……
腊月二十,京城近郊三十里。
姜重山坐在营帐中,微晃的烛光照亮他脸上森然。裹挟寒意的冷酷破坏容貌的俊美儒雅,显得?森冷而凶狠。
手上搭着刀柄,拇指轻动顶开刀身?,“嗡”地铮鸣一声,森然雪亮。
帐帘一掀,姜行峥从外面走进来?,“爹,兄弟们都收拾好了,只等您吩咐就?出发。”
姜重山站起来?:“出发。”
姜行峥站在前面没动,拦着去路,“爹,我有话要说。”
“什么??”
“再往前就?是京城了,您控住四方,如今只剩最后一步,您——”
“若还是那些话,你就?闭嘴吧。”姜重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口吻也淡,绕过姜行峥往出走。
姜行峥侧身?挡住:“爹!”
“您为什么?要这般慷慨?这万里河山,是你我父子打下?的,浴血无数,难道真的要拱手让与一个……”他到底有家教,没把话说的难听,“……一个女人??”
自从北下?扫荡梁朝,姜重山除排兵作?战外,已经很?少说话了。他看一眼姜行峥:“你母亲还在她手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母亲若知晓,也会支持孩儿的。爹,您相信我,只要好好筹谋,我必能将母亲救出来?。届时我们何必要受那女人?的摆布?明明我们执掌十七万兵马,对上她,我们定不会输!”
“十七万她给的兵马么??”
“所以我早就?开始积蓄我们自己的力量——”
“你杀了凤拨云,接下?来?呢?”
姜行峥沉默了下?,道:“自然该拥您为帝。爹爹,我们姜家,经历这么?多迫害,被皇族践踏□□,被百姓谩骂唾弃,眼下?大好机会,难道我们还要俯首称臣,把自己的命交托到旁人?之手——甚至是凤拨云之手?她对姜家,何尝不是恨之入骨?”
“我知你心高,真没想到,会这么?高。”
“爹,我们被逼如此,这也能叫心高么??”
姜重山静静凝望他,半晌道:“阿峥。但我已经累了。”
姜行峥目色一软。
姜重山掀开帐帘,凄寒的风裹挟雪花打在他脸上:“这样的话,你明里暗里说过多次。但是我也一遍遍的告诉你,我今生所求,只为了杀赵时瓒与宴云笺。”
姜行峥道:“这并不冲突……”
“就?算凤拨云要过河拆桥,我也能够应对。了却心愿后,我只想远遁江湖,你母亲也会这般选择的。那时若是阿眠还在,她也会和我们走。”
姜行峥轻问:“那我呢?”
“什么?意思?”
“如果孩儿志向?,不愿远遁江湖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重山平静道:“阿峥,你不要因为凤拨云是一个女人?,就?瞧不起她。”
“我没有瞧不起她,我只是觉得?她当不成这个皇帝。”
姜重山反问:“你觉得?她当不成皇帝?你真的认为,放眼天下?英雄,不是她,就?是你。只要我不阻拦,还加以赞许,我们父子,就?能轻而易举的撼动她的根基吗?”
姜行峥动了动唇。
“阿峥,从你少年时,我就?一遍一遍的教你,你很?出众,也很?出色,但不要因为自己大放异彩,就?看不见他人?身?上的万丈光芒,”姜重山上前一步,抬手按在姜行峥肩膀上,“从小,你看见任何能力卓越之人?,心中想的从来?都是如何超越,你要强,为父为你骄傲。”
“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阿峥啊……”
姜行峥突然侧过肩膀,姜重山搭在他肩上的手猝不及防滑落:“爹爹,为何您每次都只说这样的话?正是因为对方强大,孩儿才想尽办法想将其扳倒!可是连做都没做,您便先一步说我逊色。曾经宴云笺如此,如今凤拨云也是如此。宴云笺也就?罢了,那时他在咱们家可是二公子的地位!您认为他样样比我强,我也无话可说。可凤拨云与我们当不是亲朋吧?为何您还是要向?着外人?说话!”
他这一段话中,说了太多个“宴云笺”,姜重山脸色已经很?阴沉了,滔天恨意叫他不及细细打磨脱口的话:“比不得?就?是比不得?,你看不见自己与凤拨云之间的差距,我看得?见。你已经心高气?傲到这种程度,若我再不有口直言,还不知要把你纵成什么?样子!”
“你自己选择便是,当不得?君,也可作?臣。如若你不想与我们一起去北境,定要留在京城朝堂一展抱负,我可以为你筹谋。”
姜行峥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说——父亲一向?说一不二,怎会被他的心意左右?
如今他已经恼了,可谓是心志已坚,绝不肯动摇。
姜行峥苦笑了下?:“好。自古揭竿为旗打下?江山,到最后无一不是登基为帝,爹爹却愿为他人?做嫁衣。”
姜重山道:“别说了。”
姜行峥抿唇。
姜重山道:“把这些心思收一收,别再让我听见。我夙夜喋血,只为手刃仇雠,分不出一丝别的心思来?想这些毫无胜算的事情。有这种时间殚精竭虑,不如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围堵,才能不给宴云笺任何一次逃跑机会。”
“吩咐下?去,拔营,进京。”
……
范怀仁步履匆匆,头?戴兜帽,踏夜前来?。
上一篇:林安安的六零年代生活
下一篇:许愿池里有只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