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228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她也渐渐了解了一点福禄县的情况。

  在这里,穷人饱是不可能吃饱的,饿好像大部分人又不会饿死。物资匮乏,又还能将就着活。偏偏又有许多别处新鲜的东西。穷,又没有穷死,富,有人是真的富。城池周围一片田园风光,出城不用一百里,就是蛮荒景象。

  连县学的学生官话都说不准音。因前任跑到府城里居住,公廨田都交给下面的人打理,现在公廨田的事也还是人家在管,这是没办法挑理的。县中的许多事物都是如此!县令不管,就是朝廷不管,你不管,别人难道不过日子了?还得谢谢人家维持秩序呢!

  县城里,路边小贩甚至不用铜钱交易,完全的以物易物。

  京城也会有部分的以物易物,一般是用米或者布。但是福禄县不同,在这里,米或者布只是一个衡量的标准。他们用这两样东西估个差不多的价,然后就直接把货物交换了!拿肉换酒、拿果子换绢花等等。

  又有方言,过一条河、翻一座山,说的话就似是而非了。不能说完全变了,但又彼此听得不是很懂。

  到了福禄县,因为前任县令不大管事儿,致使县中许多事务为当地的小官小吏以及士绅把持。现在祝缨这个县令反而像是被架空了。到了的头一天,大家来拜见她,并无人向她汇报什么事情,一切都是太平无事。颇有点让她“垂拱而治”的意思。

  这与祝缨的计划不谋而合,她也就不动声色先窝着。她的家人却有点沉不住气了。

  祝大和张仙姑的本意是到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躲一躲,好好地过日子。一路走来虽累却又有几分威风,两人心思也就活络了一点。以他们的经历,回忆当年县令的威风,以为自己一家到了福禄县也是个土皇帝的存在。

  真到了福禄县,两人心都凉了半截。

  福禄县的方言就与州城、府城又是一种不同!别说他们了,祝缨都得现学。县衙是空旷的,家具得现攒。才到了福禄县没两天,祝缨就开了个路引,把郑奕派来的大车连同车夫都打发走了。

  若大一个福禄县,“自己人”就只算下自己一家,祁家父女、侯、曹、吴、杜,一共十口人。别人说话他们也听不太懂,更不要提听他们的吩咐了。

  祝大和张仙姑也抖不起来了,连着数日都在后衙里忙着安排家务。在京城的时候,家务有祝缨安排,现在他们俩也不能让祝缨亲自到街上买水缸、买铁锅不是?

  他们又花了小半月的时间,才将后衙收拾得勉强有个家的模样。再回头看祝缨,她在这段时间里,竟是什么事都没有做!闲来无事就换身便服往老街上随便找个地方一蹲,心情好了就上茶楼里坐一坐,有时候还让姑娘唱两句小曲儿。逛街回来还给祝大捎件蓝布小坎肩穿。

  老两口面面相觑。

  祝大道:“我去跟她聊聊。”

  张仙姑道:“你能聊个什么?!”

  “那你能说个什么?”

  张仙姑道:“要我说,叫花儿姐跟她聊聊。她们两个都读过书哩!”

  “我也读过哩!”

  “花儿姐教的呢。”

  “我是她爹!”

  “我还是她娘呢!”

  两人拌了一回嘴,祝大最终妥协,回去擦骨灰坛子了,张仙姑便将事情托付给了花姐。

  花姐内心也是很忧虑的,在京城的时候,祝缨是何等的进退自如?大理寺那样的地方,与种种大案、各路权贵打交道,祝缨都能应付得很好。不过数年,在京城家都安下了。可是到了这个遥远的福禄县,祝缨一连这些天都没个动静。

  她端了一壶凉茶送到了祝缨的房里,祝缨正在竹案前看书,抬头道:“担心我?”

  花姐笑笑:“有一点儿,担心你心里的事儿太多,又不肯说出来。”

  祝缨道:“是有一些。”

  花姐道:“饭也要一口一口的吃,无论你有什么念头,也别都一下子就想都做好。我想无论是王大人又或者是旁的什么人,起初做事的时候,也不是一句话就所有人都听从的。”

  祝缨道:“是你自己说的,还是爹娘叫你来说的?他们这两天总在外面绕着,又不肯进来对我讲。”

  “都有。”

  祝缨道:“你对他们讲,我正在琢磨事儿,不碍的。”

  “好。”

  “再等等,我再看看,才好动手。”

  花姐道:“你想好了?”

  祝缨微笑道:“一点点。”

  花姐道:“你要怎么管呢?”

  祝缨笑道:“当然是先理账!不然我带祁泰来是干什么的?这些日子,我都在外面逛,先叫祁泰看账呢。我……”

  她想说下去,外面小吴一头汗地跑了过来,说:“大人。刺史大人派了人来,召您去刺史府!”

  祝缨与花姐对望了一眼,花姐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后衙,祝缨道:“人呢?请过来。”

第129章 开会

  刺史府派过来的人官话讲得很溜,小吴与他交谈时只觉得身心都是一阵的畅快。口气也亲呢了起来,问道:“兄弟,怎么称呼?”

  “鲁,鲁二。”

  “鲁二哥,请。”

  鲁二汗湿了衣服,他在门外整了整衣襟,端端正正进来给祝缨行礼。祝缨见他三十来岁年纪,人也整齐,先说:“一路辛苦。”再问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鲁二道:“刺史大人说,祝大人初来或许不清楚一些惯例。我们大人并非只在州府里高卧,也时常出来巡察。又定例,凡本州县令每半年要往刺史府去叙一回职。今年过去快半年了,各县县令该着时候到刺史府去了。所以特意命小的过来知会祝大人一声,以后祝大人自己算好日子,不要误了时辰。”

  祝缨听到“刺史大人说”的时候明显地将身体拔了一拔,坐直了。等鲁二说完话,她才显出一点放松的样子来,道:“刺史大人果然思虑周全,州府之繁华自有原因。”

  正事说完,她才对鲁二道:“你远道而来着实受累,且先去歇一歇喝口茶用个便饭。天已不早了,今天就在这里歇下,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鲁二道:“小人份内的事,当不得大人夸奖,小人告退。”

  小吴追上去说:“鲁二哥,这边请。”

  曹昌上前执壶给祝缨斟了一杯凉茶,低声问道:“三郎,要收拾行李么?今天都六月二十五了。”

  祝缨不是最早出京的那一批人,路上还因为案子又耽搁了许久,再回趟老家。后来紧赶慢赶的赴任,现在福禄县又游荡了小半个月,眼瞅今年就过去了一半儿。

  祝缨捏起茶盅说:“当然。”

  半年一会,掐准了日子就是六月三十日,州城到福禄县有几百里的路程,如果不想疾驰狼狈,她明天就得动身了!

  祝缨灌了半壶凉茶,到后面寻家里人商议。

  祝大道:“刺史大人召的哩,怎么能不去呢?你啥时动身?”

  祝缨道:“明天。我带小吴和曹昌去,侯五身手好,留下来看家。”

  张仙姑马上说:“不行!你怎么能……”带俩男仆出去呢?

  花姐机敏,插言道:“正好,福禄县太小、东西也不全,我正缺些丝线绣花儿。我陪小祝同去,带上杜大姐,怎么样?只是要麻烦祁小娘子与干娘操持家务了。”

  张仙姑松了一口气:“哎哟,那我就放心了。花儿姐,幸亏还有你。”

  花姐笑道:“都是自家人。”

  祝大心思有点活络,他也有点想去州城再逛逛。这个福禄县小还在其次,方言让人听不懂才憋屈。州城方言虽然也难懂,但是懂官话的、往来客商也不少,总比福禄县自在些。

  祝缨道:“爹要想去,自己慢慢去。我得在正日子赶到,等不得你。”

  祝大道:“那我不去了。”

  祝缨不再劝他,祝大这人就这样,他没办法很老实很稳重。好在能力有限,也闯不出大祸来。张仙姑则毫不客气地说:“你连这边话都听不懂哩,还要去哪里?”

  祝大道:“你也听不懂!”

  两人再拌嘴,祝缨已与花姐去准备礼物去了。这一回她就没有什么重礼好送给刺史了,就选了点本地的山货野味,几只野鸡、一些干菌之类。又给鲁二备了一份礼物。

  花姐道:“公廨田也不在你的手上,税也不齐,你看这……”

  祝缨道:“不急,我自有主意。”

  这边礼物准备好,那边小吴安顿好鲁二回来,在二门上喊祝缨。祝缨出来问道:“怎么样?”

  小吴道:“三郎,来者不善呐!据鲁二说,半年一会的的确确是有的,鲁二又特意叮嘱,要恭敬再恭敬!刺史大人说什么,您就听着,让您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气儿顺了,您的日子也就顺了。可小人听着刺史大人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要不,就是他在针对您。您是新来的,他总得给您点颜色看看……”

  祝缨道:“知道了。你也去休息吧。”

  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祝缨早早地起来,穿戴整齐,又收拾了换洗的衣服。花姐带着杜大姐过来将她的包袱接了。祝缨骑马,花姐和杜大姐坐车,小吴、曹昌轮流赶车,行李包袱都放在车上。

  鲁二在前面引路。

  小吴、曹昌将车赶得飞快,花姐和杜大姐在里面颠得不轻。

  终于,六月二十九日的傍晚,他们赶到了州城,夜间就宿在驿馆里。花姐等在驿站安置。祝缨带着曹昌、小吴,两人挑着礼物,赶着还没有宵禁到刺史府投帖、送礼物。

  刺史府收了帖子,里面传出刺史的话来:“明日有正事要说,今晚就不见了。”东西倒是收下了。

  祝缨也不恼,依旧礼貌地说:“那就明日再来领训了。”带着吴、曹二人又离开了。

  吴、曹二人心中是不忿的,即使是在京城,祝缨见丞相也没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他们两个肚里骂骂咧咧,想到这是州府,又不好将这不满说出来,憋得两人脸都歪了。

  回到驿馆,花姐已给祝缨找出了换洗的衣服,又把饭也摆好了,说:“来,吃饭吧。吃完了早早歇着,明天未必好应付呢。”

  祝缨道:“好。”

  她并不在意刺史对她的态度,刺史下面还有知府,下面才是县令,跟人家差着那么多级呢。刺史漫不经心一点才是正常的,想让高官们都如王云鹤那般待她才是不正常的。总不能遇着一个上官就十分欣赏她,维护她,要抬举她吧?

  她丝毫没受影响,赶了几天的路也累了,这天夜里她早早就睡了,睡得还挺好。

  她进入梦乡的时候,鲁刺史正在与人会面。

  此人虽坐在鲁刺史的下手,身后却站着两个一脸横肉的侍从。他问道:“刺史大人,五天过去了,您究竟能不能找到东西?要是找不到,我们自己去找。总不能惊动蓝大监他老人家吧?”

  鲁刺史道:“识破姚春的祝缨想必你是知道的,他现在任福禄县令,本该过来半年一会,现在正在路上了,我命他为你寻物破案,你还不放心吗?”

  “他?祝三?哎哟,他可是郑詹事的人,您倒使得动他。”

  鲁刺史捋须,矜持地道:“现在我是他的上官。”管他是谁的人,岂能容下属不听话呢?

  “您要得了他,那可恭喜您了。他一个人儿给郑詹事顶了多少事儿!亲生儿子也就顶多这么有用。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告辞。”

  “慢走。”

  鲁刺史送走来客,又召来鲁二,问道:“你这一路看祝缨如何?”

  “是个很懂礼数的样子。”

  鲁刺史微微一笑:“那便好。”

  鲁二小心地看了鲁刺史一眼,低声道:“他……是郑詹事的人吧?”

  鲁刺史道:“休得胡言。”心里想,是又如何?现在是我的下属,归我用了!

  他当然知道祝缨的来历。祝缨是郑熹的人又如何呢?他又不是要跟郑熹抢人!只是要祝缨在做他下属的时候,与其他的下属一样听话、任驱使。祝缨虽有些凶顽的名头又是干的刑名一类的事,但是据他的试探观察,此人犹如鹰犬撕咬起来是凶,对握住颈间绳索的主人却是很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