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说人。”
“一则要干过实务且风评不错的,二则要品貌端方、礼仪周全外番面前可显□□风采,三则出身也要能说得过去。”
“那么谁呢?”
祝缨想了一下,道:“臣也只好说一些臣相处过的人,以臣之见,冷云或可胜任。”
王云鹤皱了皱眉头,旋即松开,这个人选,不上不下的,倒是比较好通过。
皇帝又问丞相,丞相们都说:“差强人意。”皇帝心里想是自己的女婿,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只得作罢。
鸿胪寺卿的人选定了,皇帝又问太常的人选,冼敬去东宫了,太常的位子也空了出来。施鲲推荐了一个人——鲁刺史。
鲁刺史在刺史这个位子上也有二十多年了,一直干得还可以。
皇帝问鲁某的履历,施鲲也说了。皇帝不知道祝缨与鲁刺史那一段渊源,也没问祝缨,他问施鲲:“穆成周不合适吗?”
施鲲答道:“穆成周未谙实务,不妨从副职开始做起。”
皇帝勉强点头,又提出要让穆成周做吏部的侍郎。丞相们沉默了片刻,皇帝在座位上挪了挪身体,丞相们勉强同意了。
皇帝道:“那便如此吧。”
……——
祝缨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她开了个简单的晨会,把赵振介绍给大家。然后就让各忙各的了。
赵振干劲十足,交割、洒扫屋子,与同僚拉关系。
落衙前,大家对他的观感都还不错,觉得他是个开朗诚实的人。又听说他是吉远府的,不少人“哦”了一声,就知道他的来历了。
第二天是休沐日,省得请假了,赵振当晚在祝府借宿一夜,第二天就开始搬家。搬完又去赵苏家拜访,下午去了会馆,与在那里的王小娘子订了几间房:“他们不认得大人在京城的住处,也没去过老宅,我想他们应该会找来的。”
王小娘子笑道:“要是长住,我可管不起,只住几天落脚,也不用你这些钱。都是乡亲,难道你付得这些房钱,我就付不得?”硬是不肯要。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余下的三人也陆续到了,都是先到会馆,再被王小娘子派人送信给祝缨和赵振。赵振接了人,先拜见祝缨,再由赵振带他们办手续、搬宿舍。这三个人比赵振的品级低些,都是评事。
安顿下来之后,祝缨选了个日子,在家里设宴,将所有原梧州在京为官的人都叫到家里来吃酒。连同苏喆、林风,府里大大地热闹了起来。
祝缨在大理寺里“自己人”越来越多,御史台也往借用的牢房里关了三个人进去。这三个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由这三人又牵扯出他们治下的属官一些贪渎、行贿的问题。
王大夫给祝缨抠了个县令的窟窿出来,姚尚书抬笔填上了顾同的名字。
赵振从赵苏那里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道:大人就是有安排的!
祝缨的府上,也经常有人在门房里守着了。梧州出来的这些人,不时会往府里去。赵苏跑得频繁些,给祝缨带了一些冷云与沈瑛的趣事,他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变多了些。
这一日,府上却又来了一个生人,拿着顾同的名帖来登门。
府上收了帖子,让他在门上等了半天。等到祝缨回来,没吃饭就先见了他。此人二十上来,官话里带着些口音,一身绸衣,看着衣食无忧的样子。
拜见时口称是“贡士卓珏”,原来,他是卢刺史州里选出来的贡士,籍贯是顾同治下的县。去年末到了京城,顾同想到他上京不容易,给了他名帖。
“顾大人说,可持名帖往会馆投宿。他们地面熟。又与晚生一张名帖,道遇到难事可以来求助于大人。本不欲劳烦大人的,不幸去年先帝驾崩,考试也没了,到得今春仍无音讯。”
祝缨道:“哦,确实,两场试都没了。你如今是在京城一面游学一面接着等呢?还是要谋出仕?”
“小子无状,便是求一官半职,也须再砥砺自身之后,才敢妄言。”
祝缨道:“那你不妨先住下,吏部一有选擢,我便知会你一声。保书荐书,我为你安排。”
卓珏大喜,拜倒在地:“多谢大人。”
吏部近期确实会有一些选擢,但不是广谕天下的。还是因为鲁王案,虽然“余者勿论”,但日常里谁是谁的人,周围人心里都是有数的。鲁王一倒,后台没了,好些人是被同僚清算的。此外还有几个胆子小的,为不连累家人而自裁了。人一死,账也就销了。
吏部得把这些缺给填了,但又没有明示天下,只在有限的范围内有人知情。祝缨恰是一个知情者。
卓珏不久便拿着保书,去吏部参选。知情者少,他于是被选上了个从八品的小官。
没过多久,便有许多南方士子知道,京城有一位对南方有着深厚感情的祝大人,以前梧州干过的,愿意栽培咱。
第336章 变化
“又到夏天了啊。”郑熹感慨。
他正在祝缨家里,树上的蝉鸣像是在附和他一般。这位是稀客,打从祝缨十三岁进京,他到祝家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这次前来还是为了郑川。郑川乖巧地跟在父亲身后,与祝缨一同往里走。
祝缨的家比起郑府来依旧称得上是寒酸,郑熹只简单评说了一句:“勉强够你住而已。”
祝缨道:“够住就行了。”
郑熹又多问祝大和张仙姑,祝缨道:“京城有点儿乱,怕惹事儿。”
郑熹道:“再过一阵就能稳下来了。”
祝缨知道他过来肯定不是为了闲聊,也不是为了看自己的处住,请他到厅上坐下慢慢说话。祝缨与郑熹在上面对坐,郑川在郑熹下面坐着。
奉上茶之后,祝缨说:“难得您能得闲到我这儿来坐坐。”
郑熹道:“哪里又得闲了?各派闹得乱七八糟,御史台见天的拿人,京城怎么会安宁?”
“那就是有事了?”
郑熹点了点头,问道:“你可还记得彭思劭?”
“哦,跟鲁逆有些牵连,接下来是办他吗?怪不得王大夫长用着几间牢房,总也不还。竟是还没个完。”
郑熹道:“大郎要被派去查他了。”
“这一趟不远不近,倒也合适,”祝缨看了看郑川,“就是现在出门路上热了点儿。”
郑川道:“是我自己求的。”
郑熹道:“我也答应了。趁年轻,是该多干些事。总在京城里熬着,反而不美。”这是他自己的经验,因为出身与能力,他早早地就成了大理寺卿,接下来的日子竟过得并不顺利。回头一看,觉得实务还是干得少了。
别人羡慕的“积累”是权贵人家父祖的努力,郑熹羡慕的积累则是个人的经历。有时候他也问自己,如果让他走祝缨的那条路,他愿不愿意?他想他也不会拒绝。祝缨外放十几年,辛苦,但绝对值得。
他就不肯让儿子再掉在他掉过的坑里,即便是在御史台,也得让儿子干点实务,锻炼一点能力总是不会错的。
祝缨道:“那就没问题了。”
郑熹道:“我有问题。”
“诶?”
郑熹道:“彭思劭,你必是查过了。”
祝缨道:“对,吏部、户部有关他的,我都调了档。又翻拣了他任内报到大理的案卷。不过没有派人去细查,卷面上看,倒也合格。陛下又放了话,余者勿论。我就把卷宗给封了。您要用呢,我一会儿默出来,明天早上给您。”
不用郑熹说,郑川就离座长揖:“多谢三哥。”
郑熹对儿子说:“阅后即焚。”
祝缨道:“那别的我也就不多啰嗦了,纸上写的,与实际见到的,总会有些出入,自家当心。”
“是。”郑川说。
郑熹自嘲地笑笑:“你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去梧州了,现在他出门,我还要不放心。”
“我去梧州的时候您也没少关照我。他这是去捅马蜂窝了,是得小心点儿。”
郑熹道:“你这些日子安闲,倒是对了,我瞧着政事堂又要干什么事了,不会太平。”
“您是说——”
“王相公没拦着陛下暗中清算,必有他自己的打算。我看他这是要借机整顿地方了,梧州要是有人来求到你面上,你斟酌好了再去讲情。”
祝缨道:“梧州还行,王相公没有那么严苛,吉远府那儿有些小毛病,免不得,但不值得朝廷大动干戈。我看,他不过‘趁人病、要人命’,陛下在前面清算官员,他在后面清算当地的风气。借着陛下给他开路呢。”
郑熹道:“端方君子也有城府啊。”
“没有城府,则君子何处安身呢?幕天席地,不成野人了?”祝缨笑着说。
三人闲聊,主要是祝缨与郑熹聊,郑川在一边听着。他们又说了些郑党的话,郑熹与祝缨商议要不要把舒炎也趁机往远处放一放,顺便可以升一升?
祝缨道:“他在新丰县做了有些年头了,也是时候挪一挪。只是这个清算的时候,他不能把握得好度?地方上盘根错节,妥协了,他能安稳呆着,对上头不太好交代,干得太狠,地方士绅也不是吃素的。”
郑熹道:“我还能护他一辈子不成?”
“要是能历练出来,那就是脱胎换骨了。在地方上受一受累,遇事的时候想的都不一样了。”
郑熹道:“那就是他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下郑党的其他人,邵书新的儿子也安排上了。郑熹又抱怨:“穆成周也要安插党羽,东宫那里也四处联络,死了一个鲁王,都抢着吃肉。不够吃。”
祝缨道:“那就各凭本事反正,您不会吃亏的。”
“但愿吧。”
祝缨于是问道:“刘相公要休致,我看施相公也有退意了,政事堂是会补人的,眼下配进政事堂的人,可不多。您——”
郑熹摆了摆手,带一点矜持地道:“我呀,还差那么一点儿呢。”
祝缨道:“我倒还奇怪,您那一点儿去年末已经补齐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哪里齐了?”
“陛下的信任。”祝缨说。有能力的不一定能做丞相,但得不到皇帝信任的,一定做不了丞相。除非皇帝不得不给这人加九锡,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郑熹早早与赵王有勾兑,在鲁王谋逆的时候又被派去迎接太子还宫,半年来又兢兢业业,没有把皇帝欺负得太狠。在现在皇帝位置上,出于平衡考虑,刘松年是先帝系、王云鹤和施鲲算是仕林。郑熹是勋贵,与皇帝关系还不错,怎么也该引入一个他。
其他条件相对于“信任”反而不那么重要了。祝缨算着,怎么着也该轮到郑熹做丞相了。
郑熹笑笑:“有什么好急的?我现在管着京兆也挺好。”
祝缨也就不再提了。
当天,祝缨设宴招待郑家父子,郑熹看到了苏喆和祝青君,听到祝青君的名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看一下这孩子的年纪,觉得不太像是祝缨的女儿。祝缨对他讲是花姐的学生,给她一个姓,在当地不受欺负。
郑熹道:“又心软了。”
祝缨笑笑:“大姐说心比我软得多了。”
郑熹知道祝青君也是学医之后,说:“不错。”他有心问祝缨成家的事,不娶妻,纳房妾也是好的。三十好几了,不想着留后吗?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
…………
吃过饭,郑熹与郑川回家,祝缨送他们出门。
父子俩有了点酒,坐车回去的。车上,郑熹接过热毛巾擦脸,对郑川道:“以后对他要更加礼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