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他抓紧时间问了郑侯几个问题,郑侯也问了王云鹤对累利阿吐的看法,双方不得不交换了一下意见。
郑侯以为,郑熹能与王云鹤坐在一起坐谈,想必事情已经非常严重了,便也顾不得藏私。
郑侯道:“我亲自去一趟,看一看。整顿一下。不过还要调拨兵马。”
郑熹道:“怎么也不用您亲自过去啊!有的是人!”
冷侯也说:“我去!”
郑侯道:“有的是人?他们顶用吗?一群没见过大战的小崽子,现在怕不还是在尿裤子!还有你,你就吃得准一准儿能去了?”
冷侯不语,冷将军是他侄子,确实也有可能不让他去。
一旁窦朋的脸更黑了,财政不太好,但也没有到要当裤子的地方,他天天哭穷,这些日子倒也在准备着。他算着应该会反制,打一场,不然这又是整肃军队,又是演练新军的,不是白搞了。
他手上是有这方面的预算,现在好了,不是反攻,是防守!
再有,四城被洗劫,周边的财赋今年又别想了!还得拨款安置抚恤呢!
窦朋深吸了一口气:“粮草辎重,户部会尽力,只盼别像冷将军一样,再送给胡人了!”
话说得很难听,冷侯磨了磨牙,也忍了。
窦朋又对王云鹤道:“不能光提军务,民政呢?北地究竟如何了?整日听着朝上吵吵嚷嚷,这个说那个不好,那个说这个混蛋!人心不齐,还想打仗呢?别说整肃军中了,我看地方上先整肃好了才是正经。否则不等胡人来,自己就要先乱起来了!家宅不宁,还想御外辱么?”
窦朋这二年也憋得狠了,他就不明白,怎么看着好好的情势,几年间竟急转直下了?
王云鹤道:“我将向陛下请旨,遣使往北地整顿。”
郑熹道:“那就走吧。”
几人一同到了御前。
……
皇帝心情正好,三代同堂,一个男人有了孙子之后,人生就是一个小圆满。
他正与穆皇后说着东宫的事情,穆皇后说:“阿姳还小,不能亲自抚育,这孩子的生母出身寒微,皇孙不能由宫人管教。过了百日,我就把孩子接了过来养,如何?”
皇帝道:“好。”
穆皇后又说:“宫人一再生子也不方便,不如给他添两个淑女。再有子女出生,生母就能抚育亲儿了。”
皇帝道:“这些你定了就好。”孩子送到他跟前的时候必是干净微笑的,他从来也不懂怎么养孩子。穆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夫妇二人说到一半,丞相求见,皇帝笑道:“他们两个同时求见?别再是要当面打起来了吧?”
穆皇后道:“您怎么说这个话呢?丞相不合,难道是什么好事?我偶尔听说,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皇帝道:“你不知道。”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他看到自己的重臣们面色凝重,自己先带一点微笑要缓和气氛。他到位上坐下,下面几个人齐刷刷跪地不起。
皇帝惊道:“这是怎么了?”
“臣有罪!”他们说。
“到底怎么了?”
丞相们这才将战败的消息告知了皇帝,皇帝仿佛被人当胸打了拳,整个人一个后移,顶在了椅背上:“什么?”
郑熹硬着头皮说了冷将军的事,皇帝问道:“忠武军呢?”
王云鹤又报了忠武军也战败,情况不明。
皇帝道:“不是三战三捷的么?怎么突然就败了?难道之前的大胜都是假的吗?”
郑侯道:“怕是骄兵之计,诱敌之策。”
皇帝气道:“冷平辉就这么蠢的吗?他的脑子是忘在了京城没带走吗?”
大臣们唯有请罪,倒是窦朋还能说两句:“陛下,问责还在其次,眼下是应对!军事、民政都要拿个主意!”
窦朋与此次战败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皇帝没骂他,问道:“怎么办?”
郑侯主动请缨,冷侯说应该让附近的边军也都整备。王云鹤就提议要派个大员去地方上看看,需要“能干、可靠”。
皇帝道:“让时悉去。”
郑熹道:“驸马掌禁军不可轻动啊!”时悉能干个屁!
王云鹤想推荐冼敬,窦朋不假思索地道:“他得辅佐太子,也不能轻易离开啊!”窦朋觉得王云鹤急昏了,冼敬一日在东宫,就能对太子加以劝说,他一走,谁会跟太子说什么就不一定了!
皇帝又想说穆成周,话没出口自己心里就否决了,又想他赵邸时的旧人,忠诚是有的,能干就见仁见智了。
皇帝道:“那就传祝缨吧。”
…………
祝缨正在大理寺里翻看着过中秋的账目,祁泰如今好些事情都不用亲自做了,赵振顶着一个祝缨、一个祁泰,一个不好糊弄、一个坚如磐石,他不敢懈怠,累得像条老狗。抱着中秋大理寺发的份子账目,拿给祝缨签字。
祝缨问道:“给少卿看了吗?”
“都看过了,画押了,在最后。”
祝缨翻了翻,提笔改了几项,道:“我家里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用不了这许多,匀一些给他们吧。”
赵振道:“大人才是咱们大理寺的头一份啊!怎么能减呢?”
“我有数。”祝缨说,她没有把自己的减得最少,也没不拿。这里面是有讲究的,如果她不拿,底下人未必就敢拿。她不拿着、看着,底下人哪怕拿到手里也可能是次货。人性如此,凡上司吃饭的食堂,必比上司不去的食堂伙食好。
减完了,签上名,杜世恩的小徒弟过来了:“陛下召。”
祝缨放下笔,与他一同往外走,边走边问:“可知道是什么事么?”
小徒弟道:“丞相们与郑侯、冷侯、窦尚书在御前,仿佛听说是北地战事不太好。”
祝缨心道:我的机会来了!
一路到了御前,舞拜,皇帝道:“虚礼免了!”
祝缨拜了拜,起身,扫过了在场的人,看到太子也在场了,心道:这又是怎么了?
她安静地等着这些人谁来起个头,她好往下接。
皇帝道:“你可愿去北地?”
祝缨准备了下肚子的话,被他这一句都闷了回去,她说:“只要陛下吩咐,臣不挑活儿。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呢?”
皇帝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道什么事就敢应下了?”
祝缨道:“只要是国事。”
皇帝轻叹一声:“你们说吧。”
祝缨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划过,等他们说话。郑熹道:“北地,败了。”
祝缨轻吸了一口气。
王云鹤道:“你的大理寺卿不变,兼安抚使、采访使,安抚北地、检查刑狱和监察州县官吏。事成即归。”
祝缨道:“是。”她心里是有疑惑的,之前北地是整顿过一番的,怎么又要重头再来?那前番整顿是白干了吗?
她说:“只有我一个人吗?恐怕干不过来,且要查当地,也不能全倚仗当地的官吏。再者,北地正在兴兵呢,若与兵士发生冲突,怎么办?”
皇帝道:“你这两日写个条陈具上来吧。”
“是。”
皇帝摆了摆手:“你们去议!”把丞相们支走,再把祝缨留了下来要再嘱咐几句。
祝缨安静地听他说:“知道你此去是要做什么么?”
祝缨道:“维系。无论战局如何,地方上不能乱。”
皇帝道:“弄清楚边军究竟是什么成色!”
“是。”
“你的忠心,我一直都是知道的,用心做,我必不负你!”
祝缨只得再拜。
“要用什么人,你只管说,不必非得经过政事堂。”
“是。”
“去吧,去政事堂,听听他们怎么说的。”
“是。”
……
祝缨向至尊父子一礼,再去政事堂。
此时,气氛依旧没有缓和,好在已经同皇帝讲过了,大臣们更加有把握了。郑熹道:“悄悄的,先不要声张,能按下去最好。”
王云鹤道:“确实不该引起恐慌。”
祝缨到了政事堂,见人都在,先问好,再问:“北地已经到了必得派人去不可的地步了么?派两个御史不够?”
“不够。”王云鹤说。情况有些复杂,想到祝缨还见过累利阿吐,又任过地方,王云鹤也认为派她去比较恰当。派个能干的,打头摁住了,比添油强。
郑熹往前推了两页纸,祝缨接过了一看,道:“这上头等于什么都没写。”
郑侯道:“已经写了很多了,这群蠢货已经找不着北了!连自己还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了!”
祝缨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她又说:“既要安抚,总得给我点儿东西吧?我不能去骗百姓说没事儿了吧?还有,官员怎么处分?安抚怎么安排?钱粮、人事……”
郑熹道:“会给你的。”
祝缨问道:“我不懂兵事,边军,到底可不可靠?这干系到我要怎么做事。”
冷侯没好气地说:“起先看着还成,如今竟是个武备松弛!冷平辉这个小王八蛋!”
祝缨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先把大理寺的事务交代了,再写个条陈。”
郑侯起身道:“我也须得回家准备了。”
众人各自散去,祝缨回到大理寺,叫来施、林、祁、赵等人,将事务分派了一下:“我要离开一阵子,先这么着,等我回来。咱们大理寺不应承别的事。”
施季行道:“大人要离开?为什么?”
祝缨道:“现在不能说。”
几个人心里有点发慌,祝缨已经走了。
她先回了家,家里也在准备中秋节,祝缨道:“不用准备了,咱们要离开了,打点行装吧!林风呢?小妹呢?青君她们也都叫来!项安,把京城的事留给阿金吧,她也是时候独当一面了,你们俩也跟我走。这次走得远,多带些厚冬衣!不要问!去马场把胡马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