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太子也不敢穿素服,只除了一些佩饰,跪倒在父母面前,涕泗齐下:“阿爹!请阿爹赐死我吧!”
好大一个儿子,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皇帝、皇后又劝儿子。
太子只管哭:“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猛然听说有拿我说事。我身为人子,怎么禁得住这样的话呢?打小时候起,爹娘有吩咐,我就听话去做,做好了,得阿爹一句夸奖就高兴好些日子。那时候,只为了家里好,谁细分辨来?如今却又要理论了,索性将我的心剖开……”
穆皇后大惊,流泪道:“你这个孽障,好好的说这个做甚?父母养你这么大,你怎么能轻易说这样的话?”
皇帝反倒要安慰他们母子:“不干你们的事,都是姚臻不好。”
穆皇后也说:“就是他不好!我们一家好好的,用得着他来多嘴?!”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穆皇后与太子又回忆了许多在赵王府的温馨时刻,当年,母子俩承担了许多的事务,才使赵王能够安心做个富贵闲人。
一番回忆,三人又重拾回了旧日情份,只有一个姚臻,被皇帝认为是“多事”“投机”。
…………
穆皇后与太子在皇帝面前哭了一阵,皇帝也陪着哭到累。母子二人直到皇帝累得睡着了,穆皇后对太子道:“我在这里,你且去吧。”
皇后就此打定主意,要为了儿子一直守在皇帝身边,寸步不离。
太子则要回到东宫去,与心腹商议,约束东宫相关人等,在这个时候绝不许生事。
太子心中很焦虑。他原本只以为自己的敌人是弟弟,或者还有叔叔。直到此时,他才恍然——自己的最大威胁一直以来都是父亲!
能够对太子造成伤害的还有谁呢?只有比他更强大的人。谁比太子更强?
答案昭然若揭!
太子心头发寒,回到东宫便下令:“谁都不许仗势欺人!更不许轻易离开东宫,与外交通!违令者,斩!”
太子也不能随便杀人,但发狠的时候除外。
东宫诸人见太子发狠,都老实地答应了。
冼敬还要说什么,太子对他摆了摆手:“你们也是,不要轻举妄动!谁擅动,我必请旨诛之!”
冼敬手下的人毛病不少,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喜欢擅作主张,个个喜欢指手划脚,都有无数的计划想指挥太子。
冼敬不敢造次,道:“是。”
太子道:“但愿,这一次能够平安度过。”
冼敬道:“殿下又无过错,怎么会有意外呢?”
太子心道,谁知道陛下会不会……
令太子没有想到的是,皇帝暂时被穆皇后安抚住了,出事的是在前朝——皇帝没有发难,御史发难了。
有御史参安仁公主目无法纪,强行买良为贱,又有种种不法事。以为太子妃祈福为由,强行贱买民宅以建佛寺。句句不提东宫,却句句绕不开太子妃。
朝上,有了一丝躁动。
第400章 简单
皇帝身体不好的时候,围绕着太子出一些事情,太过平常。
大臣们渐次知道了姚臻做了什么,心中固有担忧,却也还算镇定。每逢遇到这样的事情,大臣们的应对也是有套路的。第一步,大部分人是要先为太子说点好话,再视情况的发展而定。
当然,也有一些本不得志的人,会趁机投机。投太子是投,投废太子也是投。
但总体而言,一切都还是没有超出常识的。
朝上的躁动来自于姚臻。
皇帝虽然说没了姚臻吏部还是照样转,实际则不然。已经是秋天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一年一度的考核又要开始了!这种每年的考核,是以户部核算钱粮之类为基准,但是其结果吏部必然记录,以做每三年一轮的考核的“平时成绩”。
当然,吏部并不总是有尚书的。这个时候,如果侍郎顶用,只要有一个人能主持大局,也是可以的。
然而,穆成周他是真的不行。
才小个半月,窦朋便忍不住找到了正在休养的皇帝。
穆皇后坐在皇帝的病榻前,旁边一个张婕妤将药碗放下,避到了屏风后面。
皇帝道:“来得正好,册封恭安公主的使者,你看哪个更合适呀?”
窦朋道:“杨静吧。”
皇帝笑道:“不错!极好。”
杨静长得也好看,地位也不低。
窦朋又看了穆皇后一眼,不客气地说:“陛下,陛下的事说完了,该说臣的事了吧?”
“?”
窦朋毫不客气地向皇帝参了穆成周一本:“穆成周辜负圣恩,自掌吏部以来,贿赂公行,任人唯亲。与李丞相屡次相争。请黜其职!若陛下体念贵戚,可高其爵、厚其禄,不令视事。以免陷其于泥沼。”
穆皇后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她忍住了。娘家兄弟不争气这事儿,她是知道的,但是,你不让他做点事,他怎么能够锻炼得出来呢?
皇帝道:“穆成周如此令丞相不满么?”
窦朋道:“非是令臣不满,是他令国法不满!”窦朋有备而来,列举了穆成周一系统的错事。譬如,某官员是因为冤杀无辜者被降的职,因为给穆成周送了礼,穆成周马上给他调了个地方又升回去了。
再譬如,某官员隐瞒灾情,仍然如数征收赋税以换取自身的前程,致使境内百姓无法生活、纷纷逃亡。户口数的减少,是不称职的一大体现,穆成周仍然不追责……等等。
穆皇后的脸色变得很差。
窦朋却不慌不忙地又说了另一番话出来:“乃至于收受贿赂,安插常永安入东宫。”
皇帝问道:“常永安是谁?”
“齐王母舅张某外室之侄。”
穆皇后惊道:“什么?!”
窦朋道:“除常永安外,还有关某、董某等,皆使渗入东宫。”
兄弟与儿子,穆皇后不必权衡便很快有了想法,道:“陛下,在家为舅甥,在朝为君臣!东宫是陛下的儿子,是储君,不能让穆成周随意摆弄。”
皇帝点了点头,问窦朋:“卿以为,何人可担吏部之任?李丞相可以吗?”
李丞相懂个屁!
窦朋道:“政事堂的事务已经很多了,臣解户部兼职正因如此。若李丞相负担太重,恐怕他不能兼顾,两样都做不好。臣以为,陛下不妨召施相公询问。”
皇帝对施鲲印象颇佳,道:“也好。”
施鲲正在家中数池塘边扶杖观鱼,他的内心也不平静,一面庆幸自己跑得真快,一面又忧心这朝廷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窦朋在干嘛?!!!
听到皇帝征召,也顾不得避世,匆匆入见。
……
施鲲是休致的丞相,皇帝给了他优待。人入宫门,便有内侍来传旨意:许施鲲乘辇入见。
施鲲谦辞数次,拜谢,被两个健壮的宦官给抬到了大殿。
大殿前,施鲲拄着杖往内走,他走得很慢,打着腹稿,一会儿要怎么为皇帝给太子说话。太子虽然资质也是寻常,但是比皇帝还是要强一些的。施鲲看得出来,皇帝开始准备后事了,所以他愿意容忍皇帝的胡闹。
人到了年纪,就是要为子女考虑,所以修王府、封公主之类,施鲲觉得很正常。同时,警惕一下太子,也是正常的。但是皇帝也没有对太子做什么,吏部侍郎还是太子母舅。皇帝也没到发疯。
至于李丞相之类,等到太子登基了,给李丞相扔去挖坟。到时候郑熹也回归了,再拔擢新相。又是新朝新气象了。
保住太子,保证国家不发生内乱是眼前第一要务!
这些都是施鲲这几日所思,站到皇帝面前时,他已想好了怎么说了。
施鲲往下一拜,皇帝道:“杜世恩,快扶起来。”
施鲲往皇帝身上看一眼,口气惊讶:“陛下怎么这样了?憔悴了许多!还请为天下保重。”
皇帝道:“老喽!”
两人寒暄几句,皇帝进入正题,问道:“卿以为,穆成周做吏部侍郎,如何?”
施鲲道:“他?天真烂漫,容易把事情想简单。”
“就是不太合适。”
施鲲道:“得有人领着他,慢慢教。”
皇帝道:“可惜,现在没这个功夫啦!老相公,如今我该怎么办呢?”
施鲲道:“臣已经休致啦,精神也不如前了。陛下垂问,臣倒有一策——再补几个能干的,不就成了么?”
“怎么说?”
施鲲道:“陛下莫急,郑熹再几个月就出孝了,他回到政事堂之后,能分担窦、李二人之责,这是将来不用急。”
皇帝点点头,他还是比较信任郑熹的。
施鲲又说:“若说眼下,那就给政事堂再添一个人嘛!”
“添谁好呢?”
施鲲正直地道:“臣以为,京兆尹陈萌年富力强,又是丞相之子,可堪此任。”
“他……才任京兆没多久吧?京兆府也不能没有人管呀!祝缨管京兆倒好,可是户部也离不开他。”皇帝很忧郁,他看中的人什么都好,就是可惜没有分-身-术!
“祝缨年轻,”施鲲也有点遗憾,“眼下也没有人比他更能管好户部啦!否则,他调任吏部也是使得的。至于京兆,臣请陛下一定要慎重!能力与忠诚,缺一不可。京城多贵戚,京兆尹一旦松懈,必致大乱。”
皇帝沉吟良久,问道:“卿的儿子,可以吗?”
“臣有四子,长子、幼子在京,其余两人在外。幼子季行资历浅薄,才任大理寺少卿,恐难胜任。长子现任工部,堪堪可用。若蒙陛下垂青,臣必督促他忠君爱民,不负圣恩。”
……——
陈萌人在家中坐,丞相天上来。
施鲲没有提前通知他有这个事儿,是皇帝先派人知会他的。
当时,陈萌正在家中招待祝缨。
刺史们快进京了,二人都有几个同乡今年要来,两人约着要怎么与同乡好好聚一聚,商议一下接下来的攻守同盟。
陈萌道:“对了,老吴他们之外,今年大郎也要来!”
“哦?”祝缨感兴趣地说,“他亲自来?是不是盐州有什么事,需要斡旋?”
陈放与江政两个人去的是盐州,今年谁来都行,只要轮流排序。不过一般而言,难道不是刺史先到?
陈萌道:“我看也是!这哪是派他去盐州?竟是把咱们半颗心放到盐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