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898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是!”祝彤这回高兴地答应了。

  ……——

  祝彤跑得轻快,整个幕府里的女孩子与别处都是不一样的,她们爱提着裙摆快走、小跑,四处穿梭。不时笑两声,又说两句,语速也比人快一点。只有在刘遨、刘衍面前会显斯文一点,也仅止一点。

  跑没几步,她就放缓了步子,站住问一声好——刘遨捏着一叠卷子走了过来。错身而过,祝彤又跑了起来。

  刘遨笑着摇头,身上的担子很重,除了修方志、编书、教学,还有一个主持科考。她来便是与祝缨商量试卷的,近年来,附近颇有些读书人对安南感兴趣,虽无经世之才,识文解字的也有一些,安南倒也不拒绝,只是要一同参加考试。

  刘遨改动了考试的内容,也不考诗词歌赋,乃是实务为主。“经”的部分,在内容上作了调整。但仍保留了一些旧题目:“志同道合乃可行,这些题目上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本心。硬背下咱们书本,也能答一答那些题目。可一遇到这些君臣父子,有人就容易露馅儿。

  虽然有些奸诈,也是无奈之举。看他们答的这些东西,我才能知道新编的书还有什么没留意到的。也好改进。”

  神态颇有点刘松年的风采。

  祝缨托腮,看她小得意的模样,点头道:“好。”

  “那就这样定了?”

  “行。”祝缨说。

  刘遨收起了题目,从祝缨桌上取了个信封装起来、封好,祝缨抱着手看她忙。粘好了封口,金苗捏着封邸报快步走了过来:“姥,邸报。”

  今天邸报最大的消息就是,皇帝给他的儿子们改封了。第三子封为齐王,第四子封为秦王,他第五子早死,第六子封作宋王,这三个是已经长大了的儿子,此外他还有两个年幼的儿子,这次都没有封爵。

  从邸报上看,这些人也没有封地,依旧是在京中。

  反是之前怀疑有孕的皇后,没有听说有什么动静,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了。离京城远,有时候确实不太方便,祝缨想。要让晴天多留意一下了。

  将邸报交给刘遨,刘遨扫了一眼,道:“也该封爵了。我去写贺表?”

  “不急,把你手上的事做完再写也不迟。别太累。”

  刘遨哭笑不得:“现在倒会体恤人了。”

  祝缨正色道:“当然,我一向体贴。”

  刘遨总算明白,为什么祖父提起祝缨不时会露出一种切齿的神情了。她说:“好,我去干正事儿。”

  封王不算大事儿,安南照旧过日子。刘遨又主持选出二十人来,先到西州学校里教导一些事项,再分到各州县为官。这其中只有两个是外来者,一个是从北而来,一个是从东而来,都带了家眷。其余依旧是安南人。

  刘衍替了刘昆,祝彤回普安,一年后年又轮替了一次西关。到祝彤再次从西关下来休整时,匆匆两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安南一切如旧,并无大事发生。

  直到这一日,送邸报的已经过去了,中午时分京城又来了一位信使,系着白布,过北关时被拦下。

  苏晟很是狐疑,问道:“你这打扮,是什么意思?”

  来人道:“陛下驾崩了。”

  豁!苏晟跳了起来。

第535章 争夺

  “真的死了?不不,真的驾崩了?”苏晟再次向信使确认。

  信使道:“是。”眼巴巴地等着苏晟放行。

  苏晟命人供了他些食水,给他换了新马。信使只当他是个忠臣,岂料信使前脚刚走,苏晟一摸后脑勺:“嘿!死得可真不是时候啊,正准备给姥做寿呢……”

  祝缨一向活得简单,也不追求大做生日。当年做丞相的时候就是如此,回到梧州之后也没这个爱好,多半是与亲近的人一起吃个饭。以前有张仙姑、花姐张罗,她也就默认了,自二位过世之后,她自己就不提了。

  但是杜大姐给记着了,掐指一算,来年祝缨整寿,这可是个大事儿,必得做的!杜大姐与蒋寡妇二人在府里事务渐少,便将一颗心扑在了这件事上。外面祁娘子、苏喆、祝炼等人也记着这件事,私下串连了一回,都觉得应该大做一场。

  两拨人到了祝缨面前,祝缨却认为不必劳师动众。还与之前一样,就当时在幕府的人,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得了。众人的嘴是说不服她的,她就觉得这事儿麻烦,又费钱,现在安南正在提倡节俭,大家要做的事也还很多。

  林戈见说她不动,便请刘遨出马。别人都是祝缨一手养大或者提拔起来的,刘遨不一样,她虽年轻却是后来的,且颇受重视。刘遨听罢,也觉得这场寿应该做。这年月,有这样的寿数很难得,更难得的是身体也还好。祝缨的生活也有些寡淡,看起来干的都是大事,刘遨总觉得她有点孤独、有点冷,暖和暖和也是好的。

  刘遨便游说祝缨:“萧何建未央宫,也不是为了奢侈,大伙儿给您庆寿也是同样的道理。安南设镇之后,办的大事儿譬如太夫人之葬,都是丧事,还没办过喜事呢。上下官民人等,也借这个机会乐一乐。又在正月,也不耽误农时……”

  祝缨这才同意了,但要求不要浪费。

  巫仁自告奋勇:“我盯着,不会的。”

  项安也说:“一应用物,寿宴之后能再作他途的,我们都先规划好。”

  祝缨也只好由他们去了,她自己是不在乎的,但刘遨说得也是,不能让整个安南陪着她没喜气。苏晟在北关,难免有油水,正准备给祝缨的寿礼呢。他才跟过往商人订了一尊玉雕的麻姑献寿,他妻子觉得这些东西未必能够出采,赵苏、项安等人,哪个不熟悉北货呢?

  夫妇二人正为这事儿着急,眼看日子一天一天往后走,一旦过了年,生日就在眼前了。

  大家都这么在意准备一件喜事,皇帝死了,这不给人添堵么?虽然安南也没几个人很在意皇帝的生死就是了。

  他匆匆走回家,媳妇儿却不在家。这是一位附近小寨出身的姑娘,比苏晟小了七岁,在刘昆手下学了一阵,又在刘衍手下做事,最后被幕府录用,派到北关上来查账,挑出苏晟若干错处。苏晟因此被提到幕府去解释,险些被解职。最后查出并非故意,却也挨了二十鞭子。

  此后也不知道两人怎么走到一起的,反正苏晟落下了听老婆话的毛病。

  他转出门来,遇到一队贩布的商人,商人忙抽出两匹素帛来捧给他:“都是好货,请您搜检。”

  苏晟道:“莫要弄鬼!我才不收你这个……”

  两人正在拉扯间,突然一个女声飞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苏晟手一收,素帛往地上一落,商人慌忙往下一捞,险险将素帛抱在了怀里。苏晟堆起笑来:“娘子……”

  山红凤斜了他一眼:“回家再说你。”又转了个笑脸,安抚商人,让他只管去卖货。商人脚下抹油,溜了。

  苏晟道:“你拿什么呢……我并没有勒索他!”

  山红凤道:“你做这个官,不故意去勒索就已经有许多好处啦,再索要,成什么话?”

  “是是是。”

  山红凤将手里一捧东西交给他:“拿着。”

  “这是什么?”

  “腰带,”山红凤有点得意地说,“新的,我看姥常佩的那个有些旧了,新订的。北货,京城来的呢。”

  苏晟道:“京城啊——”

  “京城怎么了?”

  “陛下驾崩了。”

  山红凤道:“死得真不是时候啊,不过,也不碍咱们的事儿吧?”

  苏晟道:“应该不算大事,京城离咱们这儿太远了,有事也与咱们干系不大。我只要守好北关,不叫人混水摸鱼就行。”

  “那你这个时候回家做什么?”山红凤问,“不该在关上的吗?”

  苏晟道:“找你呢,咱们各自写信问一问他们,出了这个事,这寿接着怎么做,不能因为这个事耽误了吧?”

  山红凤道:“我看也不能,不过问一问也好,大家一致。”

  夫妇二人忙各自写信,再派人送信。很快就得到了一些回信,祝炼等人都说:照旧。

  山红凤还从刘昆处得到了具体的指点:哪怕安南很重视皇帝的死亡,也不必因为他耽误了给祝缨做寿。皇帝死后,天下官员、百姓悼念也是有讲究的。通常是越靠近皇宫,力度越大。譬如京城,那就是真的一点儿喜庆也不能有,还要意思意思地戴点素色。因为天子脚下,得天子实惠最多。悼念的时间长短也不同。

  其余依次类推,执行的标准也差不多。轮到安南现在,信送到,皇帝头七都过了。安南又是羁縻,幕府别接到消息就放鞭炮被抓到把柄告一状就行。

  苏晟道:“就是,东宫死的时候也没怎么样呀。生日照做!反正离得远,朝廷现在也调不来大军,怕它怎地?我看他们现在也顾不上咱们,都想着争皇位呢!”

  山红凤道:“真的?”

  苏晟道:“你信我!”

  山红凤张张口,想说他,猛地想起来一件事,又将话咽了下去。她说:“那好,你看好北关,没事别总往家里跑,寿礼不用你操心了。”

  夫妇二人一碰头,又各忙各的去了。

  ……——

  苏晟夫妇的想法也正是安南大部分人的想法。遥远的地方死了一个皇帝,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安南、梧州、祝县,自设立之初就没把“皇帝”顶在头上过,“皇帝”也没给过他们什么好处,更不曾对他们造成过威胁。印象最深的还是江政封山,让梧州过了一阵紧巴日子,但那也不太难,很快就又恢复了。

  离得远又管不了这里,所以,为什么要管一个皇帝死不死的?

  小部分人,如祝缨,却是不得不多想一些。如果一切顺利,报丧与报喜应该是差不多的时间出现的,通常这消息都会以新君的名义发下来。祝缨打开一看,只有一个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是政事堂奉太后之命发出的,且没有通知新君是谁,但要各地维持秩序,不得听信谣言,那就有点复杂了。

  眼下政事堂里,有王叔亮、有施季行,还有一个一心求稳的姚辰英,有他们仨在还没能够顺顺利利地实现皇位的交接,估计是有一场麻烦,需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刘遨是个认真的人,她到了祝缨的面前,谨慎地询问:“节帅,要如何应对?”

  祝缨道:“先写个奏本吧。”

  刘遨道:“新君未定也是件大事,只写个奏本就可以了吗?远隔关山,谁也不知道新君会是谁、是什么样的性情,万一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因此记恨,以后免不了要有麻烦的。”

  朝廷的手明着伸不过来,抽冷子恶心一下也挺难受的,如果只是恭敬的态度就能免掉一部分的麻烦,刘遨认为是划算的。

  祝缨道:“当然要派人去,人去了,我的奏本也得到呀。唔……”

  太年轻的人,没有经验,很难应付这种复杂的局面。赵苏是最合适的,但年纪也不小了,长途奔波也够呛。祝青君身份特殊一点,也不太适合这个时候过去。

  最终,祝缨还是选派了祝炼带着路丹青、祝彤同行。路丹青对宫里还算熟悉,祝彤会认路,且是男女搭配,适合各种社交、探听消息。

  刘遨写奏本,因不知新君是谁,她的用词避开了之前知道的几个皇子的名讳,写了个万金油。再由祝缨写信给旧相识们。最后召来祝炼,让他带着路丹青、祝彤尽早动身,祝彤又带了一百骑兵同行。

  路丹青在兵曹的事务,交由从西关上轮替回来的金羽负责,林风则被派往西关。

  几道命令下去,除了赵振哭了一场,安南上下无人受惊。赵振的心情很是复杂,他知道这位先帝算不得明君,但好歹也是个君,死得也太潦草了,身后事都没安排好,这算什么呢?朝廷、天下要何去何从?只恐生乱。

  他哭了一场,安南上下别人都无法体会他这个感受,这让他分外的难受。抹掉眼泪,赵振求见祝缨。

  祝缨让他坐下,先喝茶,赵振一个须发花白的人哭得眼睛通红,让人看着怪不忍心的。

  赵振缓啜了半杯茶水,才慢慢地问:“大人,接下来会怎么样?”

  祝缨道:“最好的结果,宫里乱一阵子。最坏的结果,朝上跟着一场斗,天下都有人受牵连。现在可没有一言九鼎的人物了。”不说当年的陈峦、王云鹤、刘松年,就是之前的郑熹,也能压一压局面。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王、施或许能让许多观望的人不动手,但冼、姚就不好说了,他俩收下叫驴不少。

  祝缨默算了一下,感慨于冼敬的长寿——他比我年纪还大吧?

  赵振追问道:“您也没有办法吗?”

  祝缨道:“人心难测,我现在只是个节度使,能做什么?看阿炼他们能带回来什么消息吧。”

  赵振颓丧地低下了头,有点失望,又有点释然。是呵,他们现在居在“南鄙”能做什么呢?祝缨是有能力处理复杂状况的,但朝廷把祝缨这样的人“放逐”于此,还有什么指望?

  揖一揖,赵振拖着脚往外走,滑过了门槛,步入庭中,忍不住往北看去——京城,现在怎么样了呢?

  ……——

  祝炼等人一路走得很急,都是轻骑,年纪最大的就是祝炼,只要他的身体吃得消,她们就与他一同赶路。祝彤带的兵马男女各半,这既是安南的习惯,也是祝缨特意安排的。万一遇到紧急的情况,女兵可以进去一些男兵不方便去的地方。

  带着粮队要走将近一个月的路程,轻骑奔丧小半个月就到了。虽然赶路很急,却也隐约听到一点消息,譬如宫门关闭了,许进不许出。又譬如,京城派出许多禁军、信使,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再譬如,新的京兆尹是一个老头子,姓江,以前一直在地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