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小耳朵
第76章
赵知光不仅是?渔翁, 而且当时也在军营之?中,深受赵仲平的信任。他有这个动机,更有能力?。反倒是?被人怀疑的齐王, 即便军营里都是?他的人又能如?何, 与并州相?隔甚远, 压根不可能将时机把握得如此之好。
但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说到底还是崔舒若的揣测。
若想要揭穿赵知光,就要?在军营找证据, 谈何容易呢?
赵知光这个人, 最擅长矫饰, 赵家就没有蠢人,他隐忍蛰伏已久,怕是做的滴水不漏。
况且……
崔舒若目光落在鎏金葡萄枝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熏香上,焉知这一回的“陷害”不是?所有人所期盼的呢?
赵巍衡与赵仲平有了决裂的时机,齐王有了制衡的机缘, 赵知光有了上位的指望。
人人都有利的事, 哪怕她查出真?相?,摆在了赵仲平面?前, 难道他便会相?信?便不会怀疑崔舒若是?否别有用心?又或是?赵巍衡故意?构陷?
涉及到权利, 人人都会变得疯狂。
真?相?哪比得上权利。
说不准赵巍衡心底也隐隐庆幸呢?他有了争的理?由, 站在大义上,来日成王败寇,史书之?上有了分辨的理?由。
而鎏金葡萄枝香炉的香薰在袅袅升起?后, 最终慢慢消散,只余下满室馨香,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剩下。
崔舒若阖上眼睛, 放下了对此事的深究。
祸根早已埋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契机早些来也好,都好。
外?头飒爽的清风吹不尽屋,更吹不散无形无色的袅袅香气,华贵珍稀,但就像是?枷锁一般,困得人进退两难,明知凶险,却又不得不挣扎向前。若是?输,便只能被冲下万丈深渊。
崔舒若没有过多的沉湎于惆怅中,她命人将窗户打开透气。
晚风吹散了室内靡靡,也叫崔舒若瞧见了天边升起?的火烧似的晚霞,气势磅礴,仿佛金戈铁马随时能烧的天下大变。
她的眼神始终坚定有光。
崔舒若从来都清楚自己要?什么,风雨欲来,那便来吧。她笃信自己的选择,决不胆怯。
波诡云谲之?际,人心动荡,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好似因即将带来的风雨而凉爽了几?分,连蝉的破土而出都比过往晚了些。
即便是?崔舒若,在忙完大军供给一事后,都从不在外?逗留,而是?匆匆回府,不给人询问打探的机会。至于追到齐王府,能干出这等事的人,大抵也不适合为官。
不仅是?崔舒若,就连世子府也安静得可怕,从世子赵仲平被齐王责罚禁足,在府邸里思过后,整个世子府就像是?凭空从并州消失了一般。
倒是?世子妃陈氏,时不时去齐王妃处,叫人不至于完全忘记并州原来还有位齐王世子。
崔舒若却觉得不会如?此简单,赵仲平该是?牟足了劲要?在齐王面?前大放异彩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她确实打探不到世子府里,连采买的小?人都小?心得很。
而在并州的权贵们都快要?忘记世子存在,只知前线时时传来捷报。
赵巍衡少了掣肘后,大军势如?破竹,将西燕皇帝这个曾扬名天下的名将,尚能称得上胡人政权里励精图治的皇帝打得节节败退不说,甚至与赵巍衡对打时受了伤,如?今怕是?就剩下半条命了。
英雄未暮年,属于他的时代却已经落幕了。
在众人为赵巍衡的骁勇而惊叹时,沉寂已久的赵仲平终于发力?。
他泣泪送上以血写?就的悔过书,并其不知何时找来的数位名扬天下的大儒共同著述的《仁义》七篇,字里行间全是?恭维齐王的,说他是?结束乱世的贤能之?人。
只不过夸法?文雅,大多是?隐喻,而且著述此书的诸位大儒在文人儒生里头影响深远。
赵仲平此举可谓是?立下大功,正正好搔到齐王痒处,他缺的就是?这些人的背书,未将来小?皇帝禅位于他做铺垫。
自然,明面?上不会用这个借口放赵仲平出来。
只是?坊间传言,赵仲平悔过的血书令齐王感怀,夜里都不由得泣泪思子,扼腕叹息,不少官员在朝堂上时,都能瞧见坐在小?皇帝身旁的齐王时时叹气,忧怀悲伤。
齐王都做到了这个地步,旁人又怎可能不懂得他的心思呢?
不仅是?齐王的心腹,便是?其他官员也都开始上奏为世子脱罪。
最后齐王当众涕泪涟涟,说起?世子过去的种种好处,又说起?所犯的过错,最后说是?他这个做阿耶的忙于政务,疏忽了教导。
被拉来的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一个个不是?在宽慰,就是?说世子多年镇守后方,立下哪些功劳,也有为世子鸣不平的。
最终是?在众人的“劝谏”下,齐王决定再给这个儿子一个机会。
世子犯下大错,也不过是?避了三四个月的风头,就这么被放了出来。
何其可笑?
可有齐王相?护,有前头造的势,再可笑到了外?头也只能应声符合。文官倒是?好些,难以感同身受,反倒是?武将们,对这位不顾将士性命的世子,心中不忿。
除了鸣不平之?外?,更多的是?为了自身前程。若是?当权的皇帝重视武将,那么即便平级,武将的地位前程也会比文官好,反之?亦然。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赵仲平被放出来以后,非但没有搅弄风云,反而安静得很,也不主动参与政事,一反从前的勤恳,变得小?心恭敬起?来。
竟真?有了几?分儒家仁厚禀义的做派,为人都比过往更加温和。
莫说其他人,就是?崔舒若都感受极深。
自从赵仲平出来以后,对待弟弟妹妹们十?分友好,她都收了不下十?次的礼,还并非拉拢她所送,而是?每个弟弟妹妹都有份,不管嫡庶男女。
甚至连赵巍衡的府里也送了。
不过赵巍衡还在外?打仗,明郡王府能主事的也不过是?个孙宛娘。
在满并州的人都好奇孙宛娘会如?何反应,是?否会记恨先前的事,将赵仲平的礼送回去,甚至是?把送礼的人赶出去时,孙宛娘非但收了,还着人招待前来送礼的下人。
态度和煦,完全遵循礼数。
让等着看热闹的人失望而归。
不仅如?此,孙宛娘甚至还命人送去回礼,两家仿佛还若从前一般兄弟情深,从不曾生出龌龊。
世子府内,赵仲平看着孙宛娘命人送来的玉器字画,这些难以出差错的贵重东西,摆了摆手命下人将东西锁进库房。
他摇着头,不失遗憾道:“可惜了。”
可惜孙宛娘不上套,倘若她看不清局势心疼夫婿,从而不依不挠的为难他该有多好?
赵仲平忍不住叹气,同样家世不显,怎么他赵巍衡就这么好运,娶了个处变不惊的聪明妻子,倒是?他,身边陪着的陈氏蠢笨不已,连他阿娘都讨好不了。
永远在艳羡旁人的人,又怎能发觉身边人的好。
陈氏是?不聪明嘴笨,但满心满眼都是?赵仲平,从来胆怯的她,会愿意?为了赵仲平出门周旋。连齐王妃都觉得不适应,胆小?的陈氏又该是?何等如?坐针毡?
但她从不曾抱怨,回去以后,也只是?体?贴的照顾夫婿,不肯多提一句委屈。但凡赵仲平心宽些呢?
有些人得不到最好的,是?因为他们的欲望从不曾满足,永远在疯涨。
赵仲平仁厚温和的表象持续了许久,渐渐地,齐王也开始重新?对他委以重任。过往的风波消弭,赵仲平被赋予的权力?却比过去更多。
赵仲平越是?受器重,越是?让人惊异,不知齐王究竟是?做的什么打算。
看似平静的并州,便如?飓风一般,汹涌风雨随时爆发。
忐忑的并州权贵们提心吊胆,一等就是?好几?个月。
当年冬日,战争终于结束,赵巍衡率军凯旋。
西燕被灭,留在北地的胡人几?乎都不足为惧,离齐王横扫天下似乎也没什么阻碍了。
在大军回并州时,恰好遇上漫天飘雪,将整座城都衬得宁静安稳,哪还看得出先前的紧张凶险。
而军营里的将士热血,他们呼出的热气,似乎凝结成炭火卷起?烟雾,熏暖了周遭,连雪都变得微不足道。
好不容易能保住性命回乡,又带着捷报,大多将士都兴高采烈,等着擢升或是?赏赐,想家中的爷娘妻儿,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比他们更高兴的,是?自发夹道欢迎的百姓们。
齐王的确是?下令迎接赵巍衡跟大军,却从未命令百姓们也要?如?此。
然而,即便是?顶着鹅毛大雪,等到手脚僵硬,不得不跺脚哈气,等到眉毛睫毛挂满白雪,也没有人走。
那些人,是?并州的儿郎啊。
他们平安归来,还打走了如?狼似虎的胡人。
提起?此事,并州百姓们的腰杆子都直了,自豪感油然而生。更别提齐王还曾下令收留了不知凡几?的逃难流民,那些可都是?胡人最直接的受害者。
当赵巍衡一马当下跨越城门,带着身后高大威猛、精神奕奕的武将们出现时,候着的百姓齐刷刷跪成一片。
不知从哪一处起?始,渐渐的高呼声如?海浪拍打,齐齐涌来。
“郡王千岁,汉家江山万岁永固!”
赵巍衡骑在骏马之?上,盔甲寒霜,本是?威风凛凛,听到百姓高呼,他抬手制止大军前行。
紧接着赵巍衡跃身下马,连带着几?位大将都跟着齐齐下马,他们目若寒星,凛冽如?刀,遍身皆是?武将的骁勇气概,威武不凡,仅仅是?站在那,积累的肃杀之?气就叫人不敢直视。
此时此刻,他们跟着赵巍衡拱手低头,向百姓们齐声交代。
“吾等,幸不辱命!”
见此情形,迎来的自是?百姓欢呼,年老的泪眼婆娑,年轻的奔走呼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告别过百姓,大军继续前行进城,可以瞧出的是?军纪严整,丝毫不见紊乱。
魏成淮相?貌俊朗,在一众粗犷的武将中脱颖而出,文臣的俊美面?容,如?猛虎般的气势,尤其是?他才二十?出头,最是?英姿勃发的时候。
满城女郎娘子们都紧紧盯着他,就连赵巍衡都不及他受欢迎。
但不论迎面?砸来多少香囊、瓜果,他始终目不斜视,毫不受动摇。
因为在冰冷的盔甲里,他的心口处,妥帖的放着一个略微泛白的香囊。不论其他的香囊多么精巧美丽,他所求的,早已在心间。
绝不动摇。
赵巍衡进城后,尚不及卸甲,就被召进齐王府,并他身后十?多位将军,全都在列。
府外?是?凛冽冬雪,盔甲之?上是?沙场寒风,而尚未进门时,扑面?而来的便是?昂贵银丝炭的暖意?。里头热浪翻滚,好似两个季节。
亦好似两处天地。
赵巍衡被拦在堂前,当众卸甲,后来的将领亦无一例外?。里头的人安坐着谈笑风生,衣袍所用布料华贵,随意?装点?的玉佩都价值千金,各个都是?朝堂威风不已的相?公模样,哪似门外?的武将们。
一个个风尘仆仆,同他们一衬,倒像是?乡下武夫。
当众卸甲则成了由人看戏的杂耍技者。
赵巍衡身后的所有武将都抿着唇,面?色不定,脾气火爆些的,眉宇的不忿已掩饰不住了,但被身边人手肘一击提醒,只好愤愤收敛。
进去以后,齐王却亲自下来迎,折让内心不爽的诸将怨气消散了些。
齐王大笑着打量赵巍衡,一拍肩膀,“回来就好,我儿半载不见,健壮了不少。”
他一边欣慰的笑,一边看向其他的武将们,一个个关怀过去,堂堂齐王如?此放下身段,即便是?不忿,此刻也都消弭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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