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猗
前辈们满头雾水,连着猜了几个名字,都没猜对,遂不再管他。
后来他们又问起天震这名字可有讲头,萧郁很不好意思,说是为了和另一位的剑名登对些,正巧自己这剑有雷属之力。
“……只可惜我书读得不多,比她差远了,人家那名字寓意极好,春雷始发,万物复生,故此是草木之器,我这就太直白了。”
前辈们又乱七八糟瞎猜了一统,偏偏那时并没有一把名为惊蛰的草木仙剑,所以也没人猜对。
从宗门大比再到仙盟会试,天震击败了无数强敌,一柄又一柄榜上有名的仙器法宝,都败在这把外形狷狂嚣张的重剑之下。
前辈们与他说笑,说如今你名扬修真界,另外那一把重剑的主人多半也有所耳闻。
萧郁只是摇头,“……还没有,但我相信会有这一天的。”
第73章
萧郁的名声渐渐传开, 但他脸上不见喜色,甚至依旧焦虑,整个人笼罩在强烈的危机感中。
前辈们对此不解, 只当他是真心喜欢修炼,每日眉头紧锁也是因为修炼遇到难题——
然而他们仍旧觉得他很是奇怪,毕竟旁的剑修像他这般的, 都热衷于与人切磋,唯恐他避之不及。
他们都不知道, 他只嫌打架浪费时间,一门心思只想提升境界延寿。
在宗门里数百年,除却一些难以推脱的比试比赛,萧郁几乎很少出现在人前。
他就连峰内轮值也都挑着人少的地方去,便宜在期间继续修炼。
正常来说不能这样挑三拣四,但他是宗主徒弟, 还给安排相关事务的人大笔好处, 人家也都乐意卖他个面子。
等他晋境越发艰难、止步不前时, 萧郁就知道是该出去实战突破了。
在诸多地点中,他毅然决然选择了魔界,并提前申请了出师,景阳仙尊也不多说,挥挥手让他去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非常熟悉了。
萧郁在魔界闯荡的路线,和她当年几乎一样, 只是他没被法神感召, 也没和法神麾下的大魔们纠缠,所以有些隐秘之处找寻不到罢了。
他这时的修为还比她当年差些, 纵然有书中的信息优势,也照样挨了无数毒打, 无数次九死一生。
而他仍然念叨着苏蓁的名字,不断回想着苏蓁在这里的经历,每每撑不下去了就用书中情节当精神支柱,用必须努力修炼否则寿数不够见不到她来鞭策自己。
在魔界的无数个日夜,在那些她曾走过的地方——
古代魔神教派的废墟密室里,他在重重机关间遍体鳞伤。
狂热好战的血神眷属领地里,他与那些疯癫的大魔们鏖战厮杀。
毒雾弥漫的湿地和遍地尸骨的荒山上,成群魔物汹涌如潮,不断从地底的巢穴里钻爬而出,他拎着剑不知疲倦地砍伐着,在短暂休息间隙里,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念叨着我推保佑我活过明天。
苏蓁:“……”
苏蓁看得又无奈又好笑,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久远的过去里,他沿着未来某个人的足迹,在魔界里穿行。
苍空中血雾沄天,荒原上浮瘴蔼蔼,满目皆是萧索苍凉,尸骸在瘴气中消解,四面八方不断闪灭着恶意的灵压。
有些来自领地的大魔,有些来自路过的魔修,也有的是那些跃跃欲试的年轻魔族。
他们窥伺着、审视着每一个途径的人,看着这些路人在与魔物战斗时的表现,掂量他的实力,权衡自己需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拿下他。
所以除非想要反设陷阱以身为饵,否则就是要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
苏蓁也付出了许多血泪,渐渐明白魔界的许多规则,庆幸的是,萧郁读书读得足够认真,少走了一些弯路。
不过,虽然记忆闪动得很快,她只用几个时辰就看了几百年的经历,但也能大致感觉到——
这家伙的天赋悟性确实比自己差一些。
但比师父他更胜不止一筹,而且其他的也差不了太多,所以虽然略有些辛苦,还是熬过来了。
他用了比她更久的时间晋境。
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他几乎没被任何魔神盯上。
他主动接触了逆回之魔神的眷属,似乎想从它们身上得到一些启发,想以此探寻回神的力量本质。
魔神的力量根源和祂们自身存在息息相关,从名字也能窥得一二。
“以防万一,我有想救的人,虽然不一定轮到我救,但是做个准备……”
他扛着重剑站在大魔的残躯旁,不厌其烦地骚扰着它们。
但他拒绝成为魔神眷属,而且和这位魔神相性也不太好,大魔们都不太想理他,脾气暴躁的直接破口大骂,让他滚蛋。
萧郁硬生生挤入它们的脑海,查看它们的记忆,也只半半拉拉学到一些皮毛,无奈又去了人界南域。
混入其他门派偷师本是大忌,修真界无人不知,因此而死的修士也不知凡几。
萧郁浑然不在意这些,规矩这东西,但凡和他意愿冲突,就形同虚设,他跑到岐黄宫偷看人家秘籍,偷了半天也没学到精髓,干脆又在外叫阵。
医修们素来都是被人求着治病,头一回被人逼着打架的,倒是真有那气性大的出来,很快被打得抱头鼠窜。
萧郁逼着他们拿出了真本事——自然是医修的真本事,在这过程中还真偷学了不少,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至于会不会因此名声受损,他是全然不在乎。
彼时景阳仙尊飞升已久,凝寒仙尊接任宗主之位,发觉归山的小师弟已经晋入准圣境,特意来恭贺他。
他们的诸多同辈,大多数已然陨落,也有在外云游历练不知去向的,如今仍留在凌霄峰的,也真是所剩无几。
凝寒仙尊问他有没有想好尊号,得到答案后禁不住问了一句。
“……朝华?是什么典故?”
“朝华之草,戒旦零落。”
“?”
凝寒仙尊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以师弟之名,本该选个与之相反的意思。”
“大师兄说得没错,但我也不是故意……找个不吉利的解释。”
萧郁随口道:“若我心愿达成,死亦何惧?便是做那朝生暮死之草,只愿我心中的绿树长春不谢。”
凝寒仙尊一时无言以对,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就预祝师弟达成所愿,若有我能做的,师弟尽管开口。”
萧郁微微摇头,“多谢宗主,但是这会子我自己都没有头绪。”
他在怕什么呢?
苏蓁看到他在纸上多次写下蝴蝶效应四个字。
这词她也被科普过含义,他总是写这个大约是想告诫自身,不能冒然去插手一些事,否则或许反而会引发糟糕的后果。
其次——
随着修为渐长,准圣境已经能隐隐感应此世规则,萧郁意识到有些事自己无法改变。
乍看这与前一条相悖,但苏蓁也能大致确定其中异同。
有些细枝末节、与原著主线无干的,他是可以改变的,但这些事会不会对苏蓁本人造成影响,萧郁也不能确定,故此束手束脚。
然后才是天道所限的那些,真正影响主要的剧情发展的——
萧郁再次前往魔界时,已经换了一副嚣张猖狂的嘴脸,但凡是被他看到的魔族魔物,就没有能全须全尾离开的。
他一路干翻无数大魔领主,无数魔修中的高手,杀到了魔神面前,将神侍们悉数宰掉,在他们复生之前,向魔神拔剑了。
在记忆的快放中,这些惊天动地、震撼位面的战斗,也只是区区一瞬间。
他站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面对着光芒万丈的魔神真身。
漫天血云在光辉中焚成灰烬,烧出一片清澈如洗的天幕,宛若魔界并不存在的黎明。
光海中泛起层层涟漪,千万里的土地山林,在顷刻间尽数枯焦。
魔族们惶惑不安地眺望着天空,云间光潮漫卷,刺穿了无数双非人的眼眸。
他聆听到魔神的轻语,是呼唤也是诅咒。
祂想驱逐他,也想毁灭他。
祂是昔日与鸟妖幼崽玩闹的病弱渔夫,也是无数个被恶疾缠身、记忆里充满痛苦的生命。
他的血肉和元神被光焰烧灼,他的精神在絮语中走向癫狂,无数个结局在瞬息间被展现,预示着一切皆是徒劳。
然后是如雷霆乍起的剑光,那恢宏神伟的一击让所有的恶意溃散,魔神的声音如同千万交织的合唱,在这一刻如同丧曲哀乐。
但他终究无法给出最后一击,因为被此世规则所限。
然后他确定了,自己无法大幅改变原著的“主线”。
流明之魔神若是死了,谢长风就无法出生,故此祂不能死,自己无论如何也杀不了他。
萧郁做了更多的尝试,打遍了诸位魔神,越发确定了这个结论。
天道无法和人交流,或者说无法像人一样和人交流,他只能凭借自身对规则的感应,慢慢去推测一切真相。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件事让他困扰。
他感受到随着力量增加,这个世界对他越发排斥,许多事都已经无法下手,显然天道正试图让他离开。
因为他的修为,也因为他原本就是异世之人,还一直试图破坏某些事情。
又是数百年过去,朝华仙尊威震九界,但在赫赫声名之下,只是一个心力交猝、日夜焦虑的倒霉鬼。
他时不时去浣花州打转,在琼都的大街小巷河道横桥间散步,或者在水芸山上坐着发呆,遥望苏家的府邸,以及他们祖辈的墓地。
再回到宗门时,凝寒仙尊将小师弟召去峰顶。
他们坐在万丈高崖上,俯瞰着山间的缥缈云雾,亭台楼阁在树海中若隐若现。
初初晋入准圣境的崇云仙尊站在旁边,看向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不了许多的小师叔,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去。
“……我要飞升了。”
凝寒仙尊慢条斯理地道:“师弟仍未得到答案?”
萧郁微微摇头,“我若飞升,便能摆脱天道限制,但若是离开此间,一切又有何意义?此事乃死局。”
凝寒仙尊侧头看着他,“想来师弟已有对策,只是尚在犹豫?”
萧郁愣了一会儿,“……我不是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做,是不确定能不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