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第148章

作者:随云溪 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女强 穿越重生

  这话把一旁的四五六七当家都说得乐了起来,其中一个搓着手直笑:“嘿,这回可要动作快点,你们我不管,我进城就得直奔那些富户家去,别跟上回似的光惦着一家家抢过去了,动作太慢,那些个富户家里养得细皮嫩肉的娘们全吊死了,真晦气。”

  又咽了咽口水:“说起来,那白净的,老子这辈子还没玩过那么好的。”

  有人听了直笑:“你以前就是个刨地的,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还指望玩多好的娘们?细皮嫩肉生得好的要么本来出身好,要是鸡窝里生出只娇凤凰来,十三四岁也叫那些狗大户盯上了,轮得到咱?”

  搓手的那个就笑:“所以还是反了这狗朝廷舒坦啊,这神仙日子,咱从前敢想?”

  转头又扯着嗓门问后边跟着大队人:“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后边离得近的几十号人听得清楚,大笑着应和,其中不乏才加入不久的。

  离得远的没听到,问前边的都在笑什么,知道议论的是什么后,嘿嘿直笑,也谈起在前边劫的那个县里如何如何舒爽痛快。

  只看这些人,无不是满面风霜,两手老茧,其中好些人在月余甚至十数天前还是满面悲苦绝望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汉。

  谁能把前后两张面孔重合到一起?若相熟之人见了此情此景,谁敢认这前后是同一个人?

  奸淫掳掠,这帮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反了的,每到一处最盼的就是最后收获的这一环。

  恶念需要释放,压力需要宣泄,明明也是苦难里过来的人,提起屠刀后半点儿不吝把从前自己所畏所惧的东西十倍百倍加诸于同样浸在苦难里的人们身上。

  ……

  五月初一下午,日子最窘迫的那一批人,家里只剩一二升黄豆米糠和地里并未长成就被刨了出来的一点菜裹腹的那一小搓百姓,没了野菜可挖,成群结伙聚集到县衙门口乞望求恳着县令开仓放点儿救济粮。

  十里村不少人也在这群人当中,这些人中,大多数确实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但也有稍好一点的,甚至像王家那样刚卖了女儿有一袋多粮食黄豆的也在其中。

  救济粮啊,谁不想要?

  只要有一小伙人起了头,谁也不想落后,所以这会儿大多数乡民都在往县衙涌,县衙外面及左近的数条大街都挤挤挨挨全是密布的人。

  沈三和李氏也在这群人当中,沈家三房也没粮了,如果不是沈金藏了几升黄豆、一点野菜干和一袋肉干,他们和其他人并无差别。

  但就算是这点差别,又有什么用?没有野菜可挖,一家六张嘴,吃得再省,总不过也就比别人多撑个十天半个月而已。

  李氏现在拿这些粮食当命,怕真的有救济粮,少出来一个人会少领一份,又怕人出来了,粮食会被偷被抢,地里的菜不好带,让沈金带着几个小的在窝棚里守着,肉和黄豆她和沈三则一人用一个破包袱包着就抱在怀里,片刻不敢离手。

  两口子都不是多本事的人,县衙外被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根本没能挤进内围,而是在外围街道上,被挤得靠边站着。

  韦县令一众官员被堵在县衙里进出不得,私下里把那陈姓守将骂了个狗血喷头,一遍又一遍催衙役:“陈将军还没来?粮都被他弄走了,这些人他不负责疏散?闯县衙怎么办?”

  衙役苦着脸:“人太多了,出去进来都不容易,怕是还没这么快。”

  话音才落,陡然听得远处一阵鼓响,衙内众人心头皆是一跳,往鼓响的方向望去,听清那鼓声的节奏后面色全都变了。

  “敌袭!”

  “是敌袭!”

  同一时间,另一面城门处也响起了一样的鼓声。

  韦县令双腿一软,整个人险些瘫了下去。

  “敌袭!敌袭!”

  从衙门里到衙门外,从城门口向城门里,不停有人高声呼喝着敌袭二字,原本各占一个好位置围堵县衙让开仓放粮的人也慌了起来。

  “哪里鼓响?为什么敲鼓了?”

  “敌袭,什么敌袭?”

  “土匪来了!”

  人群登时潮水一般涌了起来,推的、挤的、乱冲的!

  李氏和沈三被挤得压在了墙壁上,被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沈三大声嚷着:“别挤!别挤我!要挤死了!”

  他奋力向前,借着人流的力道想要摆脱被挤压的命运。

  手里的包袱被挤掉了,他弯腰要捡,可下一瞬人已经被推着向前了:“我的粮食!我的粮食掉了!别挤!”

  这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嘈杂里,却也让有心人听入了耳中。

  都是把粮食随身带的,多好的机会。

  乱壮贼人胆,只不过几息,就听人群中有人尖叫了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抢粮,有人抢粮!”

  这样的尖叫声惊醒了无数人,有人越发抱紧了包袱,有人则恶从胆边生,一时间被抢粮的惊叫嚎呼声不绝于耳。

  李氏被人挤得脸靠墙壁,听闻有人抢粮,手里装着肉干的布包袱被她死死压在身体和墙壁之间,但这也没躲过一只伸向她布包袱的手。

  李氏觉察后惊声尖叫,一边用手拽着包袱,一边下意识就想回头,被一只粗糙的手死死摁住了头,手上的包袱下一瞬就被人拽脱了手。

  她啊啊的尖叫着,终于头脸上摁着的那只手挪开了,身后一松,却只一瞬又有人挤了上来,她转不了身也回不了头,根本不知道是谁抢了她的肉,被挤着压着,只能绝望的嚎哭。

  这样的嚎哭,一时间数十起,自保尚且不及,李氏的还是刘氏、王氏、秦氏、杨氏的,根本无人在意。

第159章 闻讯

  城门战鼓一阵响过一阵,人们也潮水一般奔逃散入县里各处巷道,两边城门都是敌袭,想逃也无处可逃,六神无主之际下意识是回窝棚里寻最亲近的人。

  李氏终于能喘过气来,她鬓发散乱,耳边能听到哭声哀嚎声,但那些声音只是过耳却入不了心了,她满心只是她被抢夺了的肉干,转身找她的肉干,哪里还有肉干?

  李氏啊啊的哭着,抬手就扇自己耳光,一耳光又一耳光,痛和哭也止不住的绝望。

  此时人群已经疏散许多,她抱着膝蹲下哭,这一蹲下,隔着泪光好似看到了脚边一粒圆滚滚的黄豆。

  黄豆!

  她急切的伸出手,不是幻觉。

  真的是黄豆。

  李氏也不哭了,就满地摸爬的捡一些散落在地上的豆子。

  刚才乱中那么多人抢粮,地上撒了不少,到这会儿人群稍一松散就显了出来,捡粮的不是李氏一个,大多是被抢了粮食的,因为也只有被抢了粮食的才崩溃得顾不上快速往回奔。

  失了粮的是第一批捡粮的人,而后是其他刚过来的,发现有粮可捡,地上散落的那一点粮又成了新的战场。

  “我的,这是我家的!”

  “我家的,别捡,都别捡!你们这是抢,你们这是抢啊!”

  都是缺粮的百姓,缺粮缺到急眼,饿虎扑食一样的哄抢,李氏发现一片稍多的,抢到了两把混合着泥沙的豆子兜在了拉起的衣裳下摆里,还想再捡,被人一把子扑推到了另一边。

  那把粮没捡到不说,兜里的都差点撒了出来。

  她死死捏着,又扑过去抢,直到地上的粮少了,直到和旁边一个汉子抢到同一把粮,李氏抬眼发现对方盯着她左手紧捏的衣摆微显出贪婪不善的神色,她咽了咽口水,终于怕了,兜着那一点豆子急忙忙爬起来快步往回跑。

  沈金兄妹几个在窝棚里忽然就听到鼓响,然后隐约听到远处各种乱糟糟的喊声叫声,跑到窝棚门口,陆续有人奔了回来,口中嚷着土匪来了,一个个惊惶得像无头苍蝇一样。

  他团团转着等了好久,这才等到他娘跑着回来,等到近了才看清,他娘头发散乱,眼眶红肿,脸也是肿的。

  沈金几个急急迎过去:“娘?”

  看到家里这四个小的,李氏刚才忙着捡粮收住了的眼泪又一下崩了下来,对着沈金和沈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掉泪,直到沈金急问了一句娘你怎么了,李氏才终于崩溃哭出声。

  “肉干没了,没了,都叫人抢了啊,我们娘几个怎么活,怎么活啊。”

  “我为什么要去领粮,为什么要去领粮!”她又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自己,嚎哭着瘫软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就这么点吃的了,还被人抢了,抢人粮食,该天打雷劈,黑心烂肺不得好死啊。”

  李氏岔着腿哭嚎,嚎出来的话却像是劈天裂地的一道惊雷,甜丫儿不懂,沈铁隐约是懂的,但李氏哭得太厉害了,他有点儿被哭懵了,所以那一道惊雷就只直直劈在沈金沈银天灵盖上。

  肉干都没了?

  再看他们娘,真的,出去时抱的那个包袱已经不见了。

  兄弟俩傻在那里,甚至都不懂得这会儿应该会哭的,忘记哭了。

  可真正的绝望,是沈三摇摇摆摆,和李氏一般狼狈的回来,手里怀中空空如也。

  李氏耳边嗡嗡的,也不会哭了,一手抓着衣摆那一兜豆子,一手撑着地起身就扑向沈三。

  “粮呢?我们家的粮呢?”

  沈三头发散乱,神色惊惶:“掉了,土匪要打进来了,你说官兵挡得住吗?”

  他甚至无心关心丢了的粮食,只怕自己下一刻就成了土匪刀下鬼。

  李氏哭得已近半癫狂,只觉得死路就在眼前了。

  然而这样的哭嚎声哪里只李氏一人?这一天被抢夺了粮食的远不止沈家三房一家,只县学这一带能听到的就有十好几处妇人的哭声与李氏的崩溃遥相呼应,谱的是一曲众生苦难。

  邻近窝棚里的或是相熟或是陌生的人,有观望也有缩进棚里的,眼里或惊惶或麻木或警惕,唯独没有的就是同情。

  旁边一家家院子里,县里的原住民把院门关得更死了,门后挪了不知多少东西把门撑住,怕死了这群饿急眼的乡民冲进他们家里抢粮。

  城外土匪围城,城内无粮可济,大家都是等待命运审判的蝼蚁,谁也不比谁好到哪去,此时对任何人也只有戒备,哪有本事同情旁人。

  沈三也好,李氏也罢,甚至无措站在那里的或懂事或懵懂的孩子,只是这祁阳县里、大乾朝内无数百姓的一个缩影。这是沈家三房的天塌地陷,也是陷在这乱世里无数个沈家三房苦难的序章。

  ……

  城西许家新买的破宅里,紧闭院门埋头苦挖的许家人也听到了鼓声,许掌柜留了妻儿老仆四人继续挖地道,自己独自出去打探情况,听闻是盗匪围城也变了脸,奔到城门附近去看,那一千五百的守军这时倒还算尽责,至少是真的在竭力守城。

  许掌柜不敢耽搁,飞奔回宅子里,把情况一说,一屋子人都紧张了起来。因为考虑到城墙地基深度,以及不惊动上边军帐和窝棚里的人,再就是防塌方,一家人把地道开端先往地下挖了近半丈深才开始往里挖掘,又怕地道太长通气不好,也是受限宽度不能有更多人,所以是两人在前挖,两人在后帮着稍加拓宽,一人提土往旁边屋里送。

  但这会儿已经顾不得拓宽了,三人错身挤着在前挖,两人运土。

  这里没有真正懂建筑的,通气会不会出问题不知道,但如果不紧着把地道先挖通,土匪一旦攻进来,他们绝落不着好。

  到这会儿抢时间就是抢命,许家人只希望城里的一千五百驻军能撑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

  许家五口不眠不休挖地道时,城里城外的攻防战也打得如火如荼,祁阳县已不知是那群盗匪的第几个目标,两千余匪众分攻两座城门,云梯、投石都用得驾轻就熟。

  城内也开始征起了民夫,滚木礌石需运、烧滚水、烧铁水、救助伤者,这都需要人手,医馆药铺也都被军士找上门来重新开张营业。

  征民夫的消息在窝棚区里四处传开,做民夫一天能得一小个馍,冲这一小个馍,城里缺粮的还真是大把人愿意去,李氏也看到了生机,奈何沈三畏战如虎,死活都不肯去。

  李氏为了孩子们能有一口吃的倒是愿意去,可负责征民夫的直言女人晦气,让一边儿去。

  一直到第二天,沈三还是不肯去,甭管干什么,十之有九都是要上城楼的,箭矢乱飞,一不小心就得被扎个对穿,情愿喝菜汤也坚决不去。

  事实上,这会儿沈家三房一家人都已经饿得是抓心挠肝了。

  整整三个月,头两个月还能掺点儿豆碎,后一个月基本是以野菜为主了,肉干刚被发现那天倒是吃了一块,其它的还没吃上就被人抢了,现在好,黄豆也好,肉干也好,都没了。

  要么水煮野菜干,要么水煮菜,除了菜还是菜,没有别的,只要想到被抢了的那些黄豆和肉干,就更觉得肚里被一爪子一爪子抓挠得慌。

  一家人吃菜汤都吃得都有些恍惚了,偏李氏捡回来的那两小把黄豆不敢吃,怕都吃了,哪一天再饿了就真的只能活活饿死了。

  第三天一早,沈三还是不肯去做民夫,李氏摇摇摆摆从窝棚里摸出一把菜刀来,趁着沈三不备就架到了他脖子上:“去是不去?不去可以,总归要饿死,我现在就剁了你,我们一家人一起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