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云溪
看到这许多流民过来,心里都抱着万一的希望,直奔城门外寻人去了。
桑萝和周葛没再久待,先回了庄子,走到陈家门外,陈婆子拉住桑萝低声嘱咐:“雪化了两天了,但山上还湿滑,你就安生在家里呆着,可不兴再往地里山里走动了。”
“头三个月胎未坐稳,怀孕的事可不兴得往外说,只你们自己知道就成了,懂的吧?”
桑萝笑着应下,她才转而交待沈烈和沈宁:“害喜闻不得味儿,荤腥,油烟,都闻不得,最近灶上的活就莫叫阿萝沾手了,你们自己上心着些。”
沈烈和沈宁连连应下。
陈婆子想想也没别的要交待的了,这才笑着让回去,她也急着回家,急着想把家里快有重孙的好消息跟老头子和儿子说一说,叫他们也高兴高兴。
桑萝笑着与陈家人别过,回到家里,在家等半天的沈安急急迎到门口。
“大哥,郎中怎么说?大嫂怎么了?”
沈烈不敢让桑萝再进灶屋,转了个弯,直接领着人回他们自己屋里,沈安自是跟着。
沈宁笑得很开心,瞧着外边没人,凑到她二哥身边小声道:“大嫂怀孕啦,闻不得荦腥,所以才想吐的,你沾没沾鱼?沾了就别往大嫂身边靠啊。”
沈安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没有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切鱼。”
又很兴奋:“我要有小侄儿了?”
桑萝看他:“怎么就是小侄儿?小侄女不喜欢?”
沈安直笑:“小侄女也好,侄儿侄女都好。”
喜得绕着他大嫂团团的转。
嗅嗅自己手还只能离着媳妇三步开外的沈烈:“……”
嫉妒了。
转身就去打水洗手,洗几遍闻一闻,换一盆水接着又洗,恨不能搓几层皮下来。
桑萝轻笑。
沈宁也笑,又想起什么,拉着沈安交待:“你可不兴到外边说啊,陈阿奶说了,头三个月不能跟人讲的。”
沈安没问讲了会怎样,只闭嘴点头,表示记牢了。
沈烈洗了好半天,换了几次水,自己闻了几回,确定是没味儿了,才试探着靠桑萝近一点。
桑萝笑着把人往身前拉了拉,“行了,看你换三盆水了。”
沈烈心怦怦跳,人就在身边,他抬起右手试探着在桑萝腹部贴了贴。
其实和平时半点没有不同,他却是高兴,都忘了沈安和沈宁还在,笑着把桑萝拥在了怀里。
沈安和沈宁相视一眼,兄妹俩笑着退了出去。
沈宁是个细心的,回到灶屋看她二哥已经把饭蒸上了,青菜豆腐各色配料也都切好了,想到大嫂闻不得鱼腥味,陈阿奶也说油烟味闻不得,稳妥起见,索性就把灶屋的门窗都关上了,只开个后窗,怕沈安身上也沾上油烟味,索性把沈安也推了出去,这才开始做饭。
沈宁在厨艺上是真有些天赋的,素炒青菜,葱烧豆腐,另一口灶上炖鱼头豆腐汤,至于多出来的鱼肉,抹了点盐腌上第二天吃。
清清淡淡三个菜。
鱼头豆腐汤原是最滋补的,她也没少放姜片,结果让沈安给端过去,两口都没喝上,又干呕了起来。
把沈烈沈安急得够呛,鱼汤急急端开,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鱼汤的刺激,还是原本就吃不进,总之,豆腐、青菜、白饭,一样也吃不了,就是沈烈给她倒杯温水过去想着让桑萝好受些,端着水送到嘴边也能想呕。
竟是什么也吃不进了。
沈烈愁得眉头打结:“吃不进东西哪成?”
桑萝虚弱摆手:“饿一顿没事,但这味儿我真闻不了,只不叫我吃东西,怎么都好。”
也知道这话任性,她不吃,肚里还有一个呢,补了一句:“等饿了再试试。”
一顿晚饭,总共就只喝进去一口鱼汤,两筷子青菜。
沈烈看她反应太大,也不敢勉强,把饭食送回灶屋,陪着桑萝好一会儿,看她好些了,也顾不得吃饭,带上房门去陈家取经去了。
结果到了陈家,周葛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在陈婆子和秦芳娘都是过来人,秦芳娘照顾周葛,陈婆子进灶屋给沈烈盛了一碗切得细碎刚炒好的酸菜。
“你先叫阿萝缓一缓,这下发了性,再给吃什么都会想吐,等晚点儿阿萝饿了你再熬点清粥,配一小碟酸菜给她试试。”
沈烈千恩万谢捧着一碗酸菜回去了。
才回到家,发现家中有客,许掌柜、周家人和施家人都来了,桑萝正招待着,好在人也多,就站在屋外说话。
沈烈下意识就看桑萝,见她面色稍好些,心下才安,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快走几步把手里的碗送回灶屋里用盘子扣上,这才折身出来,问道:“如何?”
几家人都是摇头,周村正道:“确实都是歙州人,也有祁阳县人,不过没有我们识得的。”
沈烈沉默,道:“许也是好事,当时都是得了信避进山里去的,这一批应该是从别处回来的吧?”
施二郎媳妇道:“阿萝也是这样说,我想着也是,这一批听说是从邻近几个州回来的。”
“这么远?”
许掌柜点头,“或逃或被乱军带出去的,咱们这位刺史夫人也是厉害,不止带了护卫,还不知从哪借到了兵,自进了淮南道地界,一路碰到流民,都要问问有没有歙州人氏,只要有,亮出刺史夫人的名号,尽皆招揽回来了。”
“带着那许多家禽牲畜往歙州送,且明说是给歙州百姓备的,被招揽的流民又原本就是歙州人,谁不想回故里?”
许掌柜问桑萝:“那日听刺史大人的话,你与刺史夫人倒算得半个同乡,从前可听闻这位夫人声名?”
桑萝摇头:“我闺阁时甚少出家门,对陈留范氏不算熟悉,不过今日车队运来的东西我倒是看了个大概,不管是借是卖,有这么一位能惦着民生的刺史夫人,咱们歙州百姓往后的日子想是都好过的。”
想到此前看到的车乘里那女子颇为英气的面容,桑萝眼里带了笑意,刚才因为吃晚饭闹的那点难受劲儿都轻多了,心里只浮出来四个字——女中英杰。
这个词用在那位刺史夫人身上,想来甚是贴切。
第231章 回来
许是被分散了注意力,也可能清粥酸菜确实管用,亥时沈烈熬了一小碗清粥,桑萝虽仍不适,但强忍着倒也吃进了小半碗。
沈烈心下当真是松了一口气。
忧心卸下了,要当父亲的喜悦便汩汩往上冒,夜里睡下,沈烈还有种身在云里梦里极不真实的感受,用手覆在桑萝腹部,手都是小心虚浮着,不敢着丁点儿力道。
桑萝困意上来,窝在沈烈怀里睡过去了,沈烈却是高兴得半宿没睡着,想到桑萝说豆浆养人,小心翼翼起了身又去浸了些豆子。
翌日一早起来磨豆子煮了豆浆,又点了豆花和豆腐,豆腐留着晚食用,豆浆和豆花就由得桑萝去选。
沈宁手艺好些,熬了杂豆粥,做了几块米糕。
没错,就几块。
大嫂怀孕了,还不太吃得进东西,那不得□□细点?眼下缺精细粮呢,自然是紧着大嫂吃啊。又怕桑萝还吃不进,因而只做几块试试。
桑萝一夜好眠,起床时早食已经做好了,沈烈准备给她的那一份送到房里,桑萝摆手:“没那么严重,就放灶屋,我洗漱好过来吃。”
洗漱时自是不好受的,等进了灶屋,看到给她单备了豆浆、豆花和米糕,豆花还配了葱姜咸菜做的小料,单用一个碟子盛了放在一边。
“你先试试,如果不喜欢咱们再换甜口的,我给你舀些拐枣糖。”
桑萝点头,胃里翻涌,她想了想,往桌边去时先转到了放橱柜的地方,打开橱柜从陶坛里拿出一块酸枣糕来。
可喜是,看着这东西竟是没反胃,且已经有口舌生津的感觉了。
她拿了一块折回桌边,一口咸豆花,一小口酸枣糕,这么怪异的组合,倒真把那孕吐反应给稍稍压住了。
沈烈看她吃了几口,眼睛微亮:“这酸枣糕管用?”
桑萝点头:“我看昨晚酸菜吃得进,今天才想起这个来。”
这原是她做的零嘴,但平时也不常吃,因而昨天还真没想起家里有这个。
沈宁看这酸枣糕有用,言语间有些遗憾:“早知该多做些才好的。”
之前住在山里,家家都没院子,她们怕漏了方子,去年秋只悄悄挂在树上晒了一小坛,并不多。
桑萝笑:“应该够用,不会总这样的,大夫说过一阵就好了。”
早食吃了小碗豆花,一块米糕,一块酸枣糕,相比昨天这已经是大进步了,沈烈看得实在高兴,有点儿蠢蠢欲动想杀只鸡给桑萝补补,只想到昨天他杀了鱼,腥味惹得她受了一晚上罪,才把这念头按下,寻思着等过了这一阵再给补身体。
沈安去洗碗,桑萝问沈烈昨天陈家的碗在哪儿,装了十几块酸枣糕准备给周葛送去,才抬脚要走,沈烈的脚下意识也跟着抬了起来。
桑萝看他一眼,沈烈才止住脚,也知自己紧张过头了,清了清嗓子缓了那尴尬:“你去吧,别往田边地头走,我去看看你那些图纸,带小安把要移栽果树的坑先挖出来。”
桑萝选了几亩地种果树养鸡的,跟羊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搭鸡舍和兔舍这些活可以给赵大和赵四干,但果树苗眼下也没处买去,得沈烈和沈安进山去找。
桑萝失笑,看沈安和沈宁都没在,拉了沈烈的手道:“你别太紧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自己凡事会注意的。”
新手爹娘,两人其实都很小心。
话没说完,外边传来沈安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文庆哥,甘二叔,你们回来了?”
紧接着就是许文庆喊师父和师娘的声音了。
“师父,看我们带什么回来了!”
沈安的声音带了几分焦急:“文庆哥,等等,这肉别往里送。”
沈烈和桑萝走出灶屋就看到许文庆、甘二郎,许文庆身上还扛着一头獐子,沈安正急急拉住他。
许文庆只当沈安是怕有血滴在地上,虽则昨天就猎到了,其实不往下滴血了,也是配合,把那獐子往旁边的条案上一搁。
桑萝止了脚步没往外走,只在灶屋门口问许文庆和甘二郎:“你们是今早回来的?早食吃过了吗?”
甘二郎点头,道:“刚到,师娘别忙,我们就是过来送獐子,给你和师父拜个年,马上就回家去了。”
许文庆也说家里有早食,笑着给沈烈和桑萝拜年,道:“这獐子是我们昨天早上猎到的,有好几头,这头算我们几个合着给师父师娘的年礼。”
沈烈招呼两人屋里坐,桑萝也把手里的碗放回橱柜里,准备去倒水,结果两人谁也不留,甘二郎笑:“师娘别忙,山里呆了二十多天,我们身上都快馊了,就不进屋了,也先回家去。”
沈烈跟着送出去,问了问才知道只周三郎、甘二郎、冯大郎和许文庆先回来了,陈大山和施大郎还在城门外,帮着带出来的人跟司户差吏商量落籍的事,还得晚一步才回。
沈烈挑眉:“怎么,带了不少人出来?”
许文庆摆手,“就四十多人,不过是祁阳县的,师父你没准还认得。”
沈烈看看许文庆和甘二郎,回来了三人,冯大郎应该是看冯柳娘去了,这么说只一个周三郎没过来,他眸光一动:“找到周家亲眷了?”
甘二郎就笑:“我就说瞒不过。”
与沈烈道:“这趟碰上长俭他外祖家了,人现在都在城门外排队等落籍呢,不过他外祖母、舅母带着家里几个年岁小的孩子先跟长俭来咱们庄子里了,路上走了十二天,够遭罪的。”
“这是喜事。”想到陈大山这趟去了二十五六天,沈烈问许文庆:“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长俭的外祖,信不着别人,总不会信不着自己外孙吧?
许文庆顿了顿,道:“这趟我们本也是存了心想帮着庄子里的人找找亲眷的,所以特意往祁阳县那边的山里去,除了咱们原先藏身那一片,往另一边走得远了些,找人费了十一天。找到以后,林氏一族是藏在一处较隐蔽的山里,长俭他外祖愿意出来,他们族里其他人意见不同,耽搁了三天,最后是长俭外祖一家和外从祖一家跟我们先出来了,其他族人还留在山里等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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