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随云溪
桑萝准备做四块简易晒板用来放永丰斋的模具,不用跟簸箕似的用篾好的薄竹片精编细作,只需要跟做鸡舍一样,用相对宽的竹条编成一大块相对平整,能放进晒架里,上边能平放模具的板子就行。
省下来的簸箕桑萝准备专门用来晒魔芋片,因为魔芋也是有采收期的,过了采收期她还想继续卖素毛肚的话,只能现在拼命的攒原料了。
砍竹子做东西桑萝已经做得熟门熟路了,甚至陈有田的那几样工具都在她这边放着,这简易晒垫也不是多难的东西,折腾到半下午也就弄出来了。
之后的忙忙碌碌自不必提。
……
转眼就是九月初七,胥吏来十里村收税的日子。
一大早各家就都准备了起来,运着自家的粮食先就到村里的晒场上等着了。
桑萝自然没去,她家里没个男人,不想引村里人注意,正装穷呢,等再买两趟粮,差不多到九月十三四,届时再往县里去交,更不打眼。
虽不交粮,但不妨碍桑萝去现场瞧一瞧的。
这一瞧才更瞧出了这时胥吏的恶劣和百姓的艰难,原来交税的时候还得再给胥吏陪尽笑脸,再悄悄塞几个钱的好处。
收粮的胥吏带来的称粮的量具是斗,收多收少全在那胥吏的心情上,给了孝敬的,那斗平平的就给过了,没给孝敬的,称一斗粮那胥吏能一人踹上个几脚。
没错,照着那称粮的木斗上脚踹,原本已经堆得冒了尖儿的粮,几脚下去就往下变浅了好大一截。
这时候你就是再献上孝敬,那胥吏都不带收的,不够就是不够,再往里添粮吧,哭都没用了。
只出了一个这样的,满村子人都瞧着,后边再没有不识抬举的了,只是大家面色都不好看,偏偏当着那胥吏的面还得陪着笑脸,陪尽小心。
桑萝觉得憋屈得紧,领着跟来的沈宁回家去了。
九月初九,桑萝又跟着去了趟县里,往永丰斋送了第一批用模具做出来的水晶脯,东西委实不错,严掌柜验过货后笑得是见牙不见眼,痛快的就给桑萝结了四百文的账。
这一回陈有田和周村正他们依旧还来买粮,县里的粮价已经涨到了九十二文一斗了。
真的,眼见着这粮价三两天就往上飙好几文,县城主街上的行人脸上都绷出了点风声鹤唳之感了,粮铺外排出了更长的长龙,陈有田他们得一开城门就进城,不然照着从前那个时间点冲进来,还没等排到他们,粮铺当天的粮就卖完了。
如果说陈家、施家和卢家一开始出来买粮是因为听了桑萝和周村正的建议而囤粮的,那么这几天看着粮价这个涨法,听着县里排队买粮的人各种担心议论,各种防患于未然的观点,囤粮的决心反倒是愈发的坚定了。
其实,时间一天天耗在这里,一天一两斗的买才能攒下多少?
没奈何,他们就是想多买也买不起,粮是一天贵过一天,买到后边只能七八升□□升的买了,这也得一天天来排队,连省个力气几天一来都不敢,就怕几天后来那粮价又要贵上一截。
桑萝这回把这几天卖豆腐积攒的钱也基本都带了出来,凑在一块,也只买得起一石四斗。
不过想着这天气有随时转凉的可能,桑萝还是捏了点钱在手上,只买了一石。
而周村正家,现在已经不止周村正自己来,他两个儿子也办好了过所和周村正一起出来买粮了,另有两个年轻人同行,听说是周里正的儿子。
实时粮价在十里村周边各个村子里慢慢也传播开,十里村里,原本不以为意的人,慢慢也开始焦灼紧张起来。
和陈家、卢家、施家说得上话的,去问他们三家情况,大多数人开始往周村正家跑。
“不就是受灾吗?咱大乾这么大,哪年都有那么一两个地方受灾的吧?从前粮价也会涨,也没涨成这样呀?”
周村正能说得出个啥?这时代,大多数人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本县县城,甚至有人一辈子也没进过县城的,因为路远,因为进城哪哪都要花银钱,也因为各种管制。
因着此,隔着一州一县的消息都不容易传播出来,何况是更远的地方?他知道的都跟大家讲过了。
这一夜,十里村小半人家夜里睡不踏实了。
倒是桑萝,粮食当初借着许掌柜的钱就已经囤到明年秋了,后边的囤粮也一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心里反倒是安定,做完了当天的枣糕和神仙豆腐,带着两个小的早早就洗漱睡下了。
夜半是被冻醒的,整个人缩成一团,冷了许久,才终于醒过来,她坐起来,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臂和身子,借着屋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发现小兄妹俩也蜷得虾米似的,挤作了一团。
桑萝想也不想,抱起自己那一床薄被,挤到了沈安那张新床上,三个人挤在一块,盖两床薄被,这才好些。
桑萝捏捏那被子,夏天的薄被,真的只是两层麻布而已,顶多算得上是被单,庆幸白天在县里留了四百多个钱在手中,今天下午又收进了两百六十多个钱,手上现在有七百个钱。
桑萝寻思后边再有卖豆腐和酸枣糕的钱到手,不能买粮了,得攒起来置办衣裳和被子,九月一过,十月一来,就是冬了。
虽是南边,这到底是山里,温度原比外边更低一些。
四更起来做豆腐,果然比平时要冷得多。
这时还不觉得,等到陈有田他们打着火把来取豆腐的时候,借着那火把的光,桑萝才看到自家院外的那些野草上都挂上了一层白霜。
“原来已经霜降了啊。”
秦芳娘点头:“可不就是,山路走着已经打滑了。”
又问桑萝:“你们家衣裳被子还没备吧?”
桑萝点头,赚到点儿钱都跟粮商抢时间买粮呢,她们乡间的人夏天和秋天的衣裳本就没多少区别,到入冬才开始一点点加厚的。
“婶子们家里要是有布的话,今儿下午定豆腐的钱就都用布来付吧,要是没有我就再往县里跑一趟。”
秦芳娘连声道:“有的有的。”
一同来的甘氏和冯柳娘也连声说有,甘氏道:“也别等我们回来你再取,要用的话你一会儿上我们家里去拿就是,左右天天都要拿豆腐的,回来定豆腐的时候直接折算就是。”
桑萝原也是这么打算,笑着点头。
等把人送走,带着两孩子吃过早饭,天光微亮了,桑萝就领着沈安直接下了山,去了三家取布。
听说是做秋冬衣裳用的,三家都给找的织得厚实的秋布出来,桑萝带着沈安抱了足够给自家三个人各做三身秋衣的布,这才回家。
眼见着深秋了,眨眼就入冬,为什么说是三身秋衣的布?
因为穷。
这时候的人大多是一人做一身绵服或是柳絮、芦花的内胆,再用刻意放大些尺寸的秋衣套在外面,换洗只换外边那两套单衣罢了,内里的绵服或是柳絮芦花内胆袄子穿来穿去其实就那一身,因为不管是布还是绵,就没有便宜的,自然是能省就省着过。
桑萝也是这样,她赚的钱都攒了家当和粮食,并没有比村里别家富到哪去,她们的冬装也是照样准备,一身袄子内胆,两件单衣。
当然,她没准备让自己和两个孩子穿柳絮或是芦花的内胆过冬,绵再贵,绵衣绵裤和绵被是要攒出来的。
第75章 破家值万贯
才是霜降,倒还不至于这一冷就要上棉袄了,桑萝给小兄妹俩量体裁衣,沈安已经有了一条裤子,只做衣裳就成,沈宁是做全套的。
花了两天时间先给做出了一身来,九月十二,兄妹俩个就一身崭新的新衣裳穿上身了,料子比洗了几年早旧得不成样的夏衣要厚实很多,最关键是,不用露着一大截的脚脖子了。
如果忽略脚上那双脚趾头处打了补丁的布鞋,真是顶顶精神的。
当然,也没谁注意兄妹俩脚上穿的是打补丁的破布鞋,打着补丁那也是好鞋,村里趿着露脚趾的破布鞋的娃娃多着去了,光着脚丫的都不在少数。
别说小孩子,像桑萝和秦芳娘几个每天走个二十里山路的,脚上那鞋子其实已经是补丁撂补丁了,不过大家都找同色的料子缝上去,不仔细盯着瞧不显眼罢了。
有了新衣裳,就连沈安这样总是要装点儿老成的性子,都没忍住那点小心思,趁着自家大嫂在家,兄妹俩不用留一个人看家,带着沈宁愣是村里转了三圈。
多少年没穿过新衣了,现在穿上了,也让大家瞧一回。
还让大家知道他们大嫂可疼他和阿宁了。
这点暗戳戳的小心思别人不知道,但兄妹俩走出去,村里的孩子确实都羡慕坏了,天刚冷呢,沈安和沈宁穿上新衣裳啦。
要说之前沈安和沈宁算得上是村里最可怜的娃,现在就是满村孩子最羡慕的娃了。
沈安和沈宁转够了,心满意足回来。
桑萝看得好笑,交待两人:“最近这么穿着应该就不冷了,天再冷些,就把原先的旧衣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一层新衣,穿个两层,也就暖了。”
沈宁:“旧衣套外边,新衣服就不容易坏。”
反正今天新衣都叫大伙儿看见啦,别以为她没看见,三婶也看见了,盯着她们瞪了好一会儿呢。
沈宁心里可舒爽!
“还挺爱惜。”桑萝笑:“随得你们,怎么高兴怎么来。”
桑萝每天摘酸枣挖魔芋的间隙,开始给自己做秋衣,半下午时,桑萝才从山里回来,陈老汉和陈有田来了,带着从周村正家借来的一个木斗。
“交秋税的粮我们这会儿帮着你量出来吧,最好明天就去交了,免得到了十五那天排长队,届时真要有点情况耽误了那才麻烦,我们最近排队买粮,发现县里也有那家里囤粮不多的,因为几家粮铺都限购,也是慌得一家几口都排队买粮,就这,要凑够怕是也要等到最后两天。”
所以十四、十五县衙门外指定人山车海。
桑萝忙把两人请进院里,自己把背篓放进了灶屋,就请两人帮着从主屋往外搬粮。
四石四斗,拆袋过量器,再重新装袋,折腾了好些时候。
到最后,陈老汉又让桑萝另备了一个袋子,单装了两斗的粮:“这个带过去算是备用,你自己准备几个银钱打点收粮的胥吏,这样应该就用不着动这备用粮。”
不然叫他们踹上两脚木斗,或是摇上几摇,那真是,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桑萝点头应下,准备到时候带个十几文钱用作打点,也是能买近两升稻谷的钱了,但这钱不花又不成,两升还是两斗,都不用掂量的。
粮食都称好了,桑萝就往卢家走了一趟,跟卢家说一声,次日一早要借他们的架子车一用,去县里交粮。
桑萝家住山上,架子车是拉不上去的,卢大郎说明天一早他把车拉到山下等着,到时候大家也会上去帮着桑萝搬粮食下来。
第二天天不亮,秦芳娘她们来取豆腐的点儿,卢大郎、施二郎和陈有田几个也要往县里去的就一起过来帮着搬粮了。
主屋里特意点了一盏油灯,沈安和沈宁就看着自家这些日子攒起来的堆得高高的粮袋,唰一下没了近半。
给两个小家伙看得心疼得直抽抽。
村里人还在梦乡里,两辆架子车就悄没声儿出了村了。
周村正和他儿子看到卢大郎拉的那一车粮,愣了愣反应过来,是桑萝去交租税。
他没问桑萝粮食怎么就够了,只道:“户籍都带好了吧?”
桑萝点头:“带上了。”
周村正也就没再说什么,跟着往县里去。
一行人到的时候,城门还没开,门外已经排起了队,隔一段会有一个打着火把的人,就着火光看过去,跟桑萝一样拉着粮车的有十几个。
这些人身上都有同一个特征,穷,特别的穷!
才刚秋收,在乡下正常种地的,这个节点交不上秋税的其实是很少的,这些怕是原本日子就极不宽裕,或是原本自家没地,种的全是佃来的地,如果地再不够好的话,那确实会出现交税困难的情况。
十里村这样的情况还是少,最穷的周癞子家,前几天也把税交了,他们家难是难在交完税后的粮撑不到明年秋。
桑萝只看了几眼,就没再去看,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谁也不知道对方碰上的是什么样的事,她如果没有穿越过来,原身已经死了,沈安和沈宁现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
这世道,管好自己已经不容易了。
随着天光渐亮,后边来的人越发的多了,既不是来交粮的,也不是来摆摊的,手上大多捏着一个粮袋,这是进城买粮来的。
桑萝才发现,比起前几回她来县里时,进城买粮的人变得稍多了一些。
想来这种紧张和一些关于各州闹灾的流言也在各乡传开了,有家中条件稍好些的,未雨绸缪开始做起了准备。
今日的城门比往常似乎开得更晚了一些,城门一开,队伍整个就骚动了起来,桑萝她们这一行人来得还算早,是最先一批进城的,因卢大郎要去排队买粮,桑萝也没麻烦她,自己拉着车走。
上一篇:侯门贵妇
下一篇:穿成年代文男配早逝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