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趴在墙头看桃花
他忍不住强自动用灵力,神识查探四周。
小小的宅院只有芊芊母女二人,却再无第三人的气息。还因为他此时伤重神识微弱,气息掠过厨房时,被正在给绿头鸭拔毛的芊芊发觉,冷扎过来那一眼令他不禁汗颜,赶紧收回神识。
或许孩子的父亲只是外出了,芊芊终是…与他无缘。
他一时心中又酸又涩,百转千回了一阵。又想起反叛的八叔,和此时应已经逃出河洛川的父皇…父皇只要一出河洛川,便如游龙入海,自能立即引兵平叛,八叔只恐不能抵挡了。
八叔是一个很难懂的人。
在众多皇室叔伯之中,他最出尘淡雅不问世事,从不争权夺利。修为一道看起来也不过平平,从不用心修炼。他平日喜欢琴棋书画,尤其擅琴,喜好为京中妓子填词弄曲。父皇虽总是指责八叔不务正业,但对八叔最放心。
要不然河洛川出游,父皇也不会只带上了八叔。
谁知,偏偏这样的八叔竟然反了。
直到此时此刻,公西子雅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八叔为何要反?
八叔几乎与所有皇室宗亲都不亲近,但唯独待他不错。大约因他幼年母妃便已故去的缘故,待人从来淡淡的八叔,会在有花灯节和京中傩戏驱邪的热闹日子,带他出宫去玩。
记得那时每次出宫回来,八叔他都会买一种西皇赤朱国的芝麻糖棍给他,并告诉他,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就在西皇赤朱,教他以后一定要娶一个这样的好女子为妻。
尽管等他十几岁以后,八叔便渐渐与他疏远。但他心中,从来最亲近的只有八叔。
公西子雅不懂,那样云淡风轻文雅风流的八叔,为何会反。
而当八叔中计,与他在白虎峡遭逢时。
只是一剑,便让他明白了八叔拥有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巅峰实力。他不是对手!
他只抵挡了三剑,在八叔挥出第四剑时,他便知绝无生还之理,八叔却忽然偏转剑尖半寸,避开他丹田致命一击。
“八叔!”当时他的质问响彻山谷。
八叔却只不过轻轻一笑,便收了剑。
当时周围亲兵得此良机,拼命为他开出一条血路,带着他拼死出逃,他那时来不及细想。如今想起八叔那浅淡一笑,仍旧出尘淡雅,仿若无垢仙人,周身不沾染一丝凡尘,无论如何也与那欲登上九五之尊而拼死搏杀沾染一身俗气之人有任何关联。
不知为何,公西子雅只感觉,八叔那浅淡身影背后,似乎潜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
揭开这个谜团,或许能让人窥探到一切事物的本真。
只是他穷究了一阵,也没什么头绪,听到吱呀声中门开了,便赶紧收敛心神。
此时以养伤为宜,芊芊…似乎给他服下了极为珍贵的灵药,如此不出三月,应当便能痊愈。也许,还能赶上见到八叔最后一面。
至于芊芊……她为何,已有了良人!
这是何等的悲痛,以至于那药粥几乎难言已下咽。
很快他明白并非完全是悲痛所致,这药粥的确难喝…
那个小娃儿跟着芊芊趴在他床边,看着他手里的粥,偷偷递过来的眼神有着一抹同情之色。
毕竟这种蓝黑颜色,散发出难闻腥臭药味的粥,任何人也不会觉得好喝。
第7章
“不好吃吗?”芊芊的声音淡淡的,眼神却很厉害。
“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中了‘幻情蛛’奇毒。此毒蛊惑心神,若不及时拔除,久而久之浸入骨髓,会让中者心智丧尽,直到喋血化魔为止。”
公西子雅心想,若说这是逃命途中不慎跌落蛛网,被一只浑身赤花的蜘蛛所咬,不知芊芊会作何表情。
如此窝囊的事情,他不好宣之于口,便闭了嘴。
而芊芊一勺勺递到嘴边的药粥,他不敢迟疑,一口口咽了下去。尽管那滋味实在难以下咽。
那小娃儿看了一会,就道:“娘,粥快凉了,让这个伯伯自己吃吧。”
公西子雅悄然感激一眼递过去。
这孩子真不错。知道长痛不如短疼的好处!
芊芊的眼神从他这边滑落到孩子,便挑眉一笑,把粥递过来给他,并一只手掌温热地贴着他后背给与支撑。
公西子雅赶忙便将粥三两口吞了下去。
小娃儿及时送来了一杯水,眼神依旧有着感同身受的同情之色。
多好的孩子。公西子雅心想,想必孩子的父亲,必定是个极为出色的男子。
一碗药粥入腹,仿佛激发了什么,体内一种奇冷的气流如蛇般直冲脑海。
公西子雅昏过去前,听到芊芊齿冷的声音。
“不错。竟还同时中了绿骨妖蛇的奇毒。”
公西子雅记起来,的确在遭遇赤花蛛后,他还踩中了一条猩绿的尺长细蛇,脚踝处曾被叮过一口。
“看来有人非要你死不可!”
“他的脸……咝,娘,他还有救吗?”孩子吸冷气的声音,令公西子雅很在意。
“他死不了。”
病人的模样看着很不好,脸上爬满惨绿的蛇影,分外吓人。慕容芊芊连夜出门采摘了药草回来,给病人服下后,药效甚好,隔日病人就能起来了。
但是接下来,只要慕容芊芊一碗药下去,病人便会涌现出来另一种新毒。
病人那张俊美的脸,不时被各种毒物虫蛇侵占。
从爬满惨绿到能闻到腥臭味的小蛇,到整张脸覆盖千足蜈蚣、色彩粉紫交杂的大斑蝶、火红地举起两个大钳子的蚂蚁,浑身斑纹的蜜蜂、毒蝎等等。
仿佛动物频道在他脸颊投放幕布,扎实让慕容敲月认识到了物种的多样性。
而每当见到一种新毒,她都会故意大吃一惊,在病人即将昏迷时猛吸一口凉气惊叫。
“咝,真可怕啊!”
“啊,完蛋了,他的脸要溃烂发脓了。”
每当此时,快要昏迷的病人的脸颊都会有明显的抽动。
隔日醒转,他都会偷偷照镜子。然后看着镜子里完好无损的俊脸,悄悄地松一口气。
慕容敲月吓唬的他多了,他后来只会微微一笑,不上当了。
不过病人这段时日的确水深火热。
他喝药和吃药粥的痛快程度,与慕容芊芊当天采摘药草的难度成正比。
有一天慕容芊芊采摘药草回来满头泥水,脸颊还肿了一块,说是被毒蜂给蛰了。
所以,病人当天的汤药,是慕容芊芊一勺子一勺子,小口小口喂给病人服下去的。
那种药隔着连廊,慕容敲月都能闻到可怕的苦味臭味和腥味。正常人会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而他被一小口一小口地喂服。
“不好喝吗?”并且还会被问出这种令人发指的话。
“好喝。”病人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异常谦卑,一直委曲求全。
并且,每次被如此‘折磨’过后,慕容敲月总见他背着娘亲止不住地微笑。
每次被她撞破,他的脸颊就会蓦地染成微粉,随后故作严肃。
他们俩这个样子,搞得慕容敲月每天都好忙,不时地给病人端茶递水送温暖,务必让自己全程围观。
这天,病人的脸颊浮起来的毒症终于全都被治愈。因为祛毒的过程,都是以毒攻毒的术法,病人的身体因此元气大伤,甚至还伤了丹气。
慕容芊芊不得不去采摘一种只有这个时节才有的灵药,回来给病人补身。
因为路途遥远,她出门前交代可能要到天擦黑才能回来,让慕容敲月务必不能离开山庄半步。
要是胆敢跑出去,回来要狠狠揍她。
也不知从哪天开始,慕容敲月发现,这位娘亲从总是怜爱她的目光,变成了总想揍她。
慕容敲月不理解,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何要待她如此?
因而在慕容芊芊出门以后,她端起凳子坐在廊下,一边晒着暖烘烘的秋阳,一边思考这个严肃问题——她哪里表现出来一丝一毫的欠揍。
上午过去,她没思索出个头绪来,就不想了。
到中午,她把厨房里用法器一直温热的药粥端去送给病人,一大一小两人还吃了几个鸟蛋。
下午病人表示想看看书打发时间,问她要书看。
慕容敲月便把那本插满了图的大陆通史拿给他,病人翻看了两眼后,又问。
“除了这本,还有没有别的书?”
慕容敲月趴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剩下都是娘的书卷,她不许我动。今早偷看了一个卷轴一眼,您瞧!”
她举起手给对方看。
早上被抽出来的一个红印子其实早没了。
但是病人却忍不住莞尔一笑,将书卷合上。
“除了你娘的书外,难道没有什么别的书?你爹爹……没留下什么书在家中?”
你要这么问,我可就不困了。慕容敲月顿时来了精神。
“爹爹的书啊,我不知道耶。”她笑眯眯地望过去。
病美人佯装无事状,又翻开了那本明显给小孩子翻看的大陆通史,并且似乎忽然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分外认真。
然后也不再问什么了。
慕容敲月等着对方试探的触角半天,没等来什么。
无趣地打个哈欠,回房午睡去了。
下晌起来喝了一杯奶,并且给病人也来了一杯。
两人一起晒着窗口照进来的阳光,喝完一杯奶的时间。
遗憾的是,病美人没有问出任何试探的话来。
下午慕容敲月浇了院子里的花,在廊下躺着看了一阵森林的风景。
在太阳西下时,还把慕容芊芊晒的药草都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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