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海妖后
说是这么说,指导员还是强行往陆雪的怀里塞了十块钱。
这才宣布,可以动用他们给的肉和菜。
炊事员的眼睛里早就伸出手,脑海里给这些肉安排好了几百种结局,听到命令,立马动手。
被沸水一滚,新鲜肉类的味道飘出厨房的窗户。
本来只是藏民以虔诚的目光看着食堂,现在整个兵站的人都像被香味勾住了魂,一个个都从屋里走出来,这个走过来向炊事员打听:“今天吃什么啊?”
那个走过来深吸一口气,咂吧两下嘴。
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兵扒在窗口,看着案板上切好的肉片:“这是什么啊?”
炊事员被问得不胜其烦,咆哮一声:“李小冒,你别跟我装蒜,前天你才吃过肉!今天就不认识了啊?!”
指导员对安夏说:“能不能帮我们带一些菜给荣许兵站?”
安夏的心中闪出了「革命战友情」「阶级兄弟」等等令人暖心的词汇。
炊事员大声说:“对,让他们见识见识,菜是这么做的!”
安夏:“呃??”
听起来,有点私人恩怨啊。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就要出发。
兵站里的汽车兵帮着车队里的司机对车辆进行维护检测,这边敲敲那边打打。
“今天天气不错,说不定真能到左贡。”安夏说。
一个老汽车兵马上对她「嘘」了一声:“千万别说!”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就准备出发上路。
藏区的路十分脆弱,有点风吹草动,它就会走不了。
为了保证安全,她的车队里还有两个地质专家,两人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对地质环境也有充分的认识。
什么地方需要快速通过,什么地方可以慢悠悠多待一会儿拍拍照,都由他们说了算。
第一次看到雪山的平原司机们,就像从来没见过下雪的南方人,特别兴奋,有一段路上人很少,他们一脚油门,恨不得把车开到天上去。
在路上忙着的除了司机,还有地质专家。
他们受无人驾驶组雇佣,需要拍摄沿途的地质地貌特征,以便提升驾驶辅助系统。
此时,头顶上还是一半阳光一半云,有阳光的地方,蓝天如洗,十分可人。
坐在头车上的摄像师举起摄像机,要拍摄阳光下的车队,让大家摇下车窗,对着摄像机挥手。
却不料忽然之间,天暗了下来,原本只占据着一半天空的云,悍然撕毁与蓝天的互不侵犯条约,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铅灰色。
下一秒,风起,再下一秒,下雪了……
风卷着雪粒直往挡风玻璃上拍,所有车都哆哆嗦嗦地摇上车窗。
此时车辆的优劣性,就充分展示出来了,有的车窗密闭性极好,关上就与世隔绝,安宁温暖。
有两辆车就惨了,车外总钻风,车里小钻风,只恨不能在窗缝堵上两床棉被。
高原的雪,来得快,去得也快,走了没多远,风停雪住,只有反射着阳光的雪层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无人驾驶辅助系统的天气模块,刚刚干了一点正经事,但是还不够正经:提前十分钟预警马上会有雪。
“才提前十分钟,连持续时间和雪量都不说,废物。”安夏对自家产品一向高标准严要求。
在她看来,十分钟毫无价值,使用这个服务的人都在开车,又不用找地方躲。
“还是很有用的。”司机觉得已经很好了了,“可以提前预判道路的湿滑或者上冻的情况。”
安夏还是觉得没用,但现在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这需要气象卫星的帮助,现在中国的上空只有1988年发射上去的风云一号太阳同步极轨卫星,连城市天气预报都以不准而闻名。
何况是高原山区的小气候,一直以来都是靠经验丰富的当地人看天计算。
地上稍稍有一点点雪,安夏嘱咐头车减速,慢慢开,大不了今晚就住在荣许兵站。
经过了一段抖如筛糠的搓板路,前面有一辆车忽然停下来,说怎么都发动不了,几个司机都下去帮忙看。
跑长途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修,不然为了一点小问题坏在半道上,会成为行业笑柄。
要说,还得是汽车兵牛逼,他们正好也在一旁休息,几个人凑过来看了一眼。
“我下去看看。”一个年轻人卷起袖子,拿着扳手「哧溜」就钻进了车底,在下面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安夏坐在旁边看热闹,忽然,一个脏得看不出人样的人凑过来,对她啊啊啊的说着什么。
把安夏吓了一大跳,陆雪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来人。
那个女人的衣服已经脏烂看不出模样了,勉强从款式看出不是藏袍,是汉族女人。
她身上都是黑泥,指甲很长,指缝里也嵌着污脏,整个人像在山里跑了几年。
再加上她发不出声音,安夏已经脑补了她是被拐卖到山里很多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可怜人。
见她并没有攻击性,安夏从陆雪身后绕出来:“你会说话吗?”
那个女人点点头,又啊啊啊了几声。
安夏和陆雪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哪里的语言。
“你是不是渴了?”安夏看见她嘴唇的干裂,倒了一杯水给她,“先喝点。”
女人一气将水喝干,试了个音,她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话了,音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安夏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咪咿咿咿——吗啊啊啊」先开个嗓。
然后,她终于能说话了。
她说自己叫红梅,是赣州人,来找丈夫的,丈夫在邦达兵站。
“在哪?”安夏转头问了一句。
“哦,在左贡兵站前面。”
今天车队的努力目标是左贡兵站,想摆烂的话,就住在荣许兵站。
邦达是今天无论如何也努力不到的地方。
她说自己是先坐火车到成都,再从那成都到巴塘,再从巴塘一路徒步走过来的。
“兵站就这么对你?”安夏惊讶于她身上的清洁问题。
就算兵站条件差,热水也是管够的。
“兵站?没看见呀。”红梅摇摇头。
从巴塘走过来,路上会先经过海通兵站,再路过竹卡兵站,不知怎么,她一个都没看见。
一路就靠着自己带的干馒头和水过日子。
她也不敢向这边的藏人求助,连一口热水都不敢要。
他们实在太穷了,吃不起好东西,娶不起老婆,但还想开枝散叶。
直到千禧年之后,在偏僻藏区,一妻多夫制也很常见。
但这个一妻多夫,跟男权社会的一夫一妻多妾制有着严重的区别。
那是一个男人被一堆女人伺候。
这个是一个女人多了一大堆需要伺候的人。
法律和道德的基础是基于大多数人能吃饱穿暖的前提,在物质过于匮乏的地方,大家都靠淳朴的原始本能过日子。
而原始本能这种东西,就很难说了。
狼可以凭母性的本能捡人来养,人也可以凭着进食的本能吃人。
所以,红梅根本就不敢靠近有本地人的地方。
川藏线上的山都是秃山,没有水,她把带来的水喝干之后,就靠把雪捂化了喝冷水。
太惨了……安夏十分同情她,让红梅上车坐着,红梅不愿意,说怕把车里给坐脏了,非得坐在轻卡的车斗里。
“那不给冻坏了?到时候看到你爱人,他问这是什么,我说本来是你媳妇,现在是冰雕,他不得哭死。”
安夏笑着硬把她拉上车,按在座位上,“嗐,大家都一样脏,我也没比你干净到哪里去。”
红梅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把车修好,他们有幸变成了先头兵,身后跟着好多车,在狭窄的车道上移动。
远处是壮美的雪山,近处是险峻的峭壁与悬崖,车轮一滚,小石子从道路上飞射出去,落在深深的山谷中。
头车停了下来,坐在车上的人向后挥动手,示意后车全部停下。
拿着驾驶辅助仪的人跑到安夏车边说:“辅助仪报警了。”
“报什么警?”安夏仰头望天,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阳光灿烂晴方好。
地质报警。
参与辅助仪开发的有地质学家,他们的工资很高,为了表示没有白拿紫金的工资,他们特别特别认真。
在行车辅助仪上加了地质预警功能。
通过摄像头对周围的环境进行拍摄,由计算机分析塌方、泥石流、道路崩塌的各种可能性。
当然,由于压根没有真实素材,这些可能性全部基于纯建模模拟,数学-运算。
就跟做物理题似的。
问:山体状态如图所示(空气阻力忽略不计),BLA BLA BLA……山体是否会滑坡。
计算机就开始一通计算猛如虎。
什么摩擦力、给他一个多少牛顿的力,什么坚固系数,什么岩顶压力……最终给出一个结果。
得出结果:因为XXXX,所以,会滑坡。
然后发出警报。
问题来了,要相信它吗?
安夏询问两位地质学家,两人一个认为稳妥为上,还是等等吧。另一个认为一时半会儿塌不下来,要是继续等的话。反倒有可能会塌,把人堵在半道上,不上不下的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