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海妖后
“别走,你怎么钻到车里了?”
“放开我!放开我!!”半大的小子挣扎起来的力气不小,陆雪又没什么防备,差点没按住他。
陆雪的胳膊上还被那小子的指甲给刮了一块皮下来,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那小子用力甩开陆雪的手,刚向前跑出一步,瞬间门摔倒。
安夏一脚踹在他的膝弯,将这小子踢跪在地上,那小子转头就骂了一串脏话。
安夏也没惯着他,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啪!”那叫一个响亮,响得陆雪心里都惊了一跳。
顿时那小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夏为了体型,天天都在坚持举铁和跑步,她的技巧未必好,暴打不动桩还是没有任何压力的。
坐在小吃摊吃饭的司机此时已经赶过来,困惑地看着三人。
安夏亮出身份:“你的车怎么回事?门没锁?”
确实没锁,车是空车,回城的时候接受路上的开门检查,检查完了司机一时偷懒,心里想着没多久就到公司了,不用这么严谨,反正……也没人管,谁知道就撞上瞎转悠的大老板了呢。
司机尴尬地陪笑:“车里没东西,他也偷不着什么东西。”
安夏冷漠地看着他:“你以为只有少了东西是最可怕的吗?要是多了呢?你知道冷链车最低温是零下十八度吗?你要是不小心开了冷藏,到公司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冰川水晶尸了。”
不止是人会变死人的问题,要是冷链车里被别有用心的人往里扔点什么会让缉毒方面感兴趣的东西,公司得长多少嘴才能洗清嫌疑。
现在的冷链车厢门不关好,没有报警提示。
安夏觉得有必要搞一个报警装置,车子停下来不报警,车轮一转,管你什么原因敞着门,驾驶室里一定得搞个特别刺耳特别烦人的警报,拆不掉,打不死。
司机赶紧认错,保证下次再也不犯。
行,态度挺好,现在就是这个小子了。
竟然敢把陆雪的胳膊抓破,安夏很不满,她还没抓过呢,这小子敢动她的人。
安夏冷冷地问:“你跑到车上干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
小子大叫:“不是!我又不是小偷!我就是想搭车来火车站!碍着你们什么了!”
“别人同意你坐车叫搭车,不同意跳上来叫占便宜。碍着什么了?你家大门常打开,别人想进来拿什么就拿什么?晚上还能睡你的床?”
小子咆哮:“想拿就拿,想睡就睡!那个鬼地方我是不会回去了。”
哦?离家出走是吧?
安夏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多大?十六有吧?有身份证了吧?这么有志气,就拿着身份证,合理合法的走。”
“没有,我十四岁。我……我要是有钱,还用你教!大不了等我找到我爸以后,把钱寄给你们!不就是「中国货」库尔勒公司嘛,我天天见到,知道地址在哪里!”
可以可以,把「我穷我有理」喊得震天响。
安夏也嫌烦了,她刚开始在网上看到喷子的时候,还会激情对线,后来时间门长了,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
她现在也不想跟这个小子一般见识,直接把他送到最近的派出所,就说这个未成年人离家出走,还打人。
当班警察对他进行了一番询问,这小子极不配合。
警察将他随身包里的物品进行检查,发现包里放的东西很玄妙。
馕,十个。
大水壶,一个。
然后,是两封已经十分旧的信,还有好多好多奖状。
包里和他身上都没有身份证,这小子也死活不说自己家到底在哪里,警察只得把信打开。
“不准看!”那小子大叫一声。
并没有人理他,安夏不仅不理他,还翻看了他的奖状。
获奖人叫池小勇,读小学六年级。
获奖的原因有:勤劳、各科的学习成绩很好、乐于助人……
“十四岁?六年级?留了这么多级啊?”安夏扬起眉毛。
池小勇大怒:“我八岁上学!哪留级了!”
安夏「啧啧」摇头:“有些池小勇,表面看起来是个好人,其实会爬冷链车,还会把人打伤,可怕的很。”
“我是好人!我没打伤他,我就推了他一下!”池小勇大叫。
安夏托着陆雪的胳膊,划破一小块皮而已,血早就止住了,只是没来得及洗。
安夏指着破皮的地方:“这不叫打伤?都流血啦!得吃七八头烤全羊才能补回来!你得赔。”
池小勇:“!!”
警察已经把信看完,叹了口气,问池小勇:“你现在跟谁过?”
池小勇??地甩出一句:“表叔表婶,他们不喜欢我。”
怎么聊起家常了?安夏的八卦神经又被调动了起来:“他家怎么了?”
警察把那两封旧信递给安夏,让她自己看。
一封是报丧信,收信人叫辛抗美。
信上说一个叫池宇的男人死了,留下了一个孩子,问怎么办。
信写于一年前,信封上写的地址,是沪市黄埔区某处。
寄出后被退回,说地址有误。
另一封信上的字迹娟秀,收信人叫池宇。
信上问孩子怎么样?说她在努力,她一定会把孩子和他一起弄回泸市。
信写于十二年前,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安夏推导出一个结论:“你去沪市找你妈?”
“嗯!”
“地址都不对,你上哪儿找?”
“我到原地址问,一家一家问,肯定能问到的。”
“要是原地址已经被推平了呢?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广场……你上哪儿去问?”
“我去邮局问,我去问原来住在那里的人都搬到了什么地方去,我妈是国企大单位的人!她们肯定都住在一起,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国企员工的福利分房都是扎堆的,拆迁给的补偿房也是扎堆的。
安夏满意的点点头:“没想到你的脑子还能用。”
池小勇冷哼一声:“比你聪明!”
安夏忽然问了一句:“你没有心脏病、高血压、冠心病吧?你以前跟人打架的时候有没有犯过病?”
池小勇脖子一梗:“我从来不跟别人打架!”
“好吧,换个问题。”
“踢足球打篮球的时候犯过病吗?”
“没有!我身体好的很,要不是你偷袭!根本打不到我!”
安夏不以为意,继续问:“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问了,为什么你妈搬家,不告诉你新地址?这不就是躲着你们吗?你确定她想见你?”
陆雪都忍不住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也太直接了,还用问吗?肯定就是不想再见面呗。
这个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答案,对一个一心寻母的少年来说未免残忍。
安夏则认为这种事情,无论怎么蜿蜒曲折地去说,听到最后结局的时候,都是晴天霹雳。
与其在搭上路费、时间门,抱着满心的希望找到了亲生母亲,却发现自己在母亲眼里只是累赘。
伤钱又伤心,何必呢。
还不如一刀下去,早点结束。
池小勇大声说:“我姐被她接走了!她肯定不讨厌我!她保证会带我走的!写给我爸的信上都说了!要是她真的不想见我,为什么还要写信?写了好多封!”
安夏与陆雪对视一眼,这孩子对知青返城的政策一无所知,以为只要自己去了,就能留在母亲身旁。
第一次知青回城,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去。
之后,是可以带走一个未成年的子女。
再然后,成年的子女也可以以顶职、赡养等理由回去,但也只限一个。
那个时代的人,天黑的早,没娱乐,没计生用品,也没有独生子女政策,有几对夫妻只生一个啊。
于是造成了许多人把当知青时生的长子长女带走了,其他的子女就只能留在原地。
当然,有钱的人家可以用钱开道,硬把孩子都接出来养在身边。在义务教育免费,学杂费十块钱的时候,他们愿意砸几百块钱的借读费。
看得出来,池小勇的妈妈辛抗美,肯定不属于这等豪横人家。
再说,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孤身上路,这也不合适啊。
警察通过奖状找到了池小勇的学校,再找到他现在的监护人,他的叔叔和婶婶。
见到警察,婶婶大吐苦水:“那个女人跑了,丢下这个孩子,就靠他爸养,我爱人非要主动收养,说什么是他池家的人,他就不能不管。
现在好了,偷了家里的钱往外跑,去找他那个一分钱没给过的亲妈,我们自己还有小孩子要管,哪有空管他,这么大了,一点都不懂事……”
另一边,叔叔对这个侄子是有一种宗族上的道义在。
“这孩子命苦啊,他妈妈是最后一批插队的,本来以为这辈子都回不了家,就跟我哥在一起了,谁知道,刚生下他一年,政策就变了。
他妈妈回去的时候保证会想办法把他们姐弟俩带回去,能带一个子女的政策刚下来,她就把姐姐接走了……
哎,这也不能急啊,政策都是慢慢变的。我跟他怎么说,他都不信,这不,拿了家里的钱,非要去找妈妈。”
这两人对池小勇的态度是:“他既然想找,就让他找吧,不然整天魂不守舍的,还不如让他去一次,彻底死心就老实了。”
警察觉得池小勇实在可怜,便想帮着找当时知青插队时的资料。
好不容易从纸质资料里把辛抗美给翻了出来,只见户籍地址上硕大的一个字:沪。
别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