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刺棠
胡立彬划燃火柴,等?着?给顾承安点?烟,却见他将手?里?攥着?的信纸展开,任由昏黄的火苗舔舐上白色信纸,将密密麻麻的字迹一一吞噬。
“安哥!哎,你怎么烧信啊?”胡立彬收回手?,想起刚刚吴达看到的字眼,“怎么了?谁给你写信说?谁是破鞋?真的假的?你烧它干嘛?”
看着?白色信纸化为一摊黑色灰烬,顾承安黑色布鞋撵上去?,踩灭最后一点?火星子。
吐出的话冷冰冰,“不长眼的东西?,来搬弄是非。我先?走了。”
走出去?半步,顾承安又回身扫过众人,语气严肃道,“别往外瞎说?话。”
几人看着?顾承安突然严肃起来,便知道事情不简单,纷纷闭嘴,等?人走远却又凑在一处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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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自家门口?,顾承安面色如常,听见屋里?爷爷奶奶正说?话,老爷子眼看着?快七十一岁大寿,正跟媳妇儿讨要礼物。
“小云,我马上满七十一,你得让我搬回来睡吧。”
老太太瞥他一眼,见着?这个不可?一世惯了的人低声哄自己,嘴角一翘,“看你表现?~”
原来,老两口?最近又出现?了感情危机。前天家里?来了客人,是两人的老战友,六十九岁的前西?南军区第五师师长。
这倒不打紧,只?是当年这人差点?和王采云相上亲,老爷子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王采云是野战军区医院一枝花,长得漂亮,性子又好,护士长便琢磨着?给她?介绍对象。还是顾宏凯先?发制人开始追求才抱得美人归。
前天,王采云遇到老相识一时激动就多说?了几句话,老爷子一看就吃醋了,板着?脸和老战友说?话,最后人走了都没缓过劲儿来,嚷嚷着?媳妇儿是不是嫌弃自己年纪大,看上年轻的了。
天知道,这个老战友就比他小两岁,一个六十九,一个七十一。
老太太哪会惯着?这个吃醋的老头,听他说?些不着?四六的话,直接把人赶出屋,分房睡。
趁着?自己即将到寿辰,老爷子顺杆爬,抓紧机会提出回房的要求。
“我那是关心你,你跟我置啥气。”老爷子试图狡辩。
“哼,多大岁数了,还跟个醋坛子似的。”老太太埋汰他一句,却被老头子吧唧一口?亲在脸上,羞得她?脸都快红了。
“哎呀,你干啥!这大白天的!”
“大白天的又咋啦?”老爷子霸气外露,“家里?又没人,我在家亲自己媳妇儿都不成?”
听到这动静,刚进屋的顾承安脚步一顿,抬眼却是见到猫着?腰正下楼的苏茵也僵在了楼梯口?,两人视线对上,显然都听见了客厅两个老人的动静。
苏茵抿嘴一笑,手?指往嘴边放,冲顾承安做出个嘘声的动作,眉眼弯弯,像是只?小狐狸。
顾承安眼底铺满笑意,也不知道是为了客厅爷爷奶奶的日常拌嘴,还是因为迎面撞见的娇美笑容。
再想起刚刚信里?的内容,笑容却又凝固起来。
——“顾成安同志,这事儿按理?说?不该跟你说?的,毕竟我是苏茵三叔,可?不说?吧,我良心过不去?啊。”
——“苏茵,她?就是个破鞋,早和我们公社?民兵连连长的儿子搞在一起了,根本不是黄花大闺女。”
——“我们老苏家都是实诚人,我也是担心你被骗了。”
顾承安读书心思不重,可?记忆力极好,一封信的内容看过便记住,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回想,越想,周遭的温度越低。
苏茵走下楼,和顾爷爷老两口?打了招呼,再看向?顾承安,发觉他心情不大好似的。
果然,年轻时的大佬都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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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茵听着?顾爷爷和王奶奶回忆当年,从前天来拜访老战友的师长聊到了当年参军的岁月,提及苏茵爷爷,更是不胜唏嘘。
“当年我和你爷爷一块儿打鬼子,受伤这种事不提,死都不怕的...”
苏茵喜欢听顾爷爷说?起过去?,好像自己爷爷还在身边似的。
“后来你爷爷带着?你不容易啊,我给他寄信寄钱,他还不收钱,这人就这个犟脾气,气得我骂了他几句,要不是当时军区事情多走不开,我高?低要去?你们那儿埋汰他。”
苏茵莞尔一笑,其实自己爷爷的脾气和顾爷爷挺像,又犟又轴,她?以前听爷爷说?过和顾爷爷爱吵架,可?吵着?吵着?说?起行军打仗的事儿,立马就能和好。
都是直肠子,没太多弯弯绕绕,实在人。
“你和你爷爷在村里?也不容易。”王奶奶越想越心疼,拉着?苏茵的手?,脸上皱纹铺开,一派慈祥模样。
苏茵摇头,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还好,有遮风挡雨的屋子,有吃的就够了。爷爷一直教育我,得脚踏实地,不求多的,平安健康就行。”
“你爷爷是个明?白人。”老太太感叹。
顾承安默不作声,在旁边看着?自己爷爷奶奶和苏茵说?话,苏茵背对着?他,单薄纤瘦的背直挺挺的,两条麻花辫乖顺地搭在脑后,细碎的碎发随风轻轻飘动,伴着?她?动了动身子,说?起过去?的苦日子,却嘴角含笑,瞧着?又乖又温柔。
再念及信里?一句一句言辞激烈的污话,顾承安心口?隐隐发闷,眉心深拧,大步走到沙发旁。
“爷爷,我记得我们院里?之前有谁转业去?了和平县?”顾承安模糊有个印象。
“是,你齐叔转业的,他和茵茵老家一个地方。”
五年前,大院里?和顾老爷子关系不差的齐家人转业离开回了老家,正是苏茵的家乡。
顾承安上邮局一趟,花钱拨通几经周折打听来的电话。
“齐方明?,是我,顾承安。怎么?忘了大院里?这些人了?”
“...行,有机会见。对了,有事儿找你帮个忙,帮我打听一个人,就是你们和平县的,在山岗公社?,姓苏,叫苏建设。你侧面找人问问情况,打听点?实在的过来,尤其是,有没有苛待侄女之类的。”
电话那头的齐方明?满口?应下,当年关系不近不远,可?他在大院就没少被顾承安关照,虽说?如今多年没联系,帮忙打听个人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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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茵不清楚自己三叔往京市寄信的事,她?在京市安稳下来后,只?给姨奶奶寄信报了平安,老太太是村里?难得能识字的老人,文化水平可?见一斑。
姨奶奶刚收到的信,当初就和苏茵约好,寄信人的名字写别人的,以防被她?三叔发现?,就连这信,都是让自己孙女去?县里?邮局领的,没敢等?邮递员送到村里?来。
看着?信,姨奶奶慈祥地笑笑,转身便烧了。
“奶奶,您怎么烧了啊?”小月有些可?惜,还想再看看茵茵姐姐寄回来的信。
“免得被你三叔看到,到时候给茵茵使绊子。”
苏茵除了寄信,还给姨奶奶和小表妹寄了五块钱和一斤京市特产酥心糖,过去?多年,姨奶奶对自己和爷爷多有帮衬,这回苏茵能趁三叔三婶不注意偷偷坐上去?京市的火车也多亏了姨奶奶打掩护。
姨奶奶是个节省人,只?让孙女吃一颗糖,剩下的锁进柜子里?。
转身看着?孙女翘得能挂油壶的嘴,朗声一笑,“就你这嘴,我不锁着?,两天就能吃完!”
小月心虚垂下头,知自己莫若奶奶。
两人相依为命,说?了会儿话,便去?准备晚饭,今晚吃得好些,炒个白菜。
铁锅里?冒着?热气,透过袅袅炊烟,姨奶奶见着?一个年轻男同志走了过来。
“是何奶奶吧?您好,我是县里?档案局的小齐,跟您打听个事儿。”
姨奶奶警觉起来,上下打量这人,疑心是不是来给茵茵使坏的,刚准备装聋就听到男同志继续开口?。
“打听打听苏建设的事儿。”
姨奶奶听到这话,一拍大腿,话立马涌到喉咙口?了,“他的事儿我可?知道!”
——
“同志,麻烦看看有没有我的信,收信人是苏茵。”苏茵正在邮局取信,上回的文稿投递了京市晨报和青年杂志,尤其是青年杂志,是她?仔细研究过文风才写的。
“有,两封。”邮局工作人员显然已经注意到她?,每半个月准有信来,寄信方不是报社?就是杂志社?,忍不住好奇,“同志,你在投稿啊?”
这种事情不稀奇,只?每回都能中稿让他咋舌。
苏茵含糊一句,捏着?两个信封离开。
京市晨报和青年杂志各有五元稿费,这回一次性就收获了十元,苏茵扬起嘴角,小小的荷包又鼓了几分,真好!
想到上回顾承安控诉自己没给他织毛衣,便心虚地调头去?供销社?专给他买糕点?。
宋媛把称好的杏仁酥递过去?,收下苏茵的一斤糖票和一毛钱,“你还真是能耐,又中稿了!快给我看看!”
宋媛如今已经成了苏茵的忠实读者,最爱盯着?她?中稿的文章看,这回在杂志上发表的短篇故事,更是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寒暄一阵,供销社?忙碌起来,宋媛在工作间隙开口?,“茵茵,我星期五下午换班了要去?相亲,你能不能陪我去??”
“相亲?”苏茵惊讶片刻便反应过来,宋媛如今二十三,当年十七岁就下乡,不同于许多知青挨不住在乡下结婚安定下来,她?等?到了用工作单位接收的机会回城。
可?她?这个年纪还没结婚,在家里?算年纪偏大的,许多姑娘家十九二十就定了人家,乡下更有甚者十六七就摆酒了。
“好啊,你相的谁啊?家里?介绍的?”
宋媛摇头,“我自己找媒人介绍的,家里?住着?太挤,我嫂子有意见呢,我还是得早点?搬出去?。”
原本,宋媛一家六口?人住在二十多平的筒子楼,不可?谓不拥挤,等?宋媛今年回城,家里?更是快下不了脚。家里?就这条件,当初给她?倒腾的工作是宋母让出来的,现?在宋媛一回来,再隔了床板出来,时间一久,大家都难受。
宋媛也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抓紧结婚搬出去?。
“成,到时候我们在供销社?见。”
拎着?杏仁酥,苏茵慢悠悠往家属院去?,路过大门口?立着?的黑板宣传栏,上面写写画画,正宣传着?靡靡之音的危害。
这块黑板报正是何松玲写的,当然,功劳全被辛梦琪得了。
苏茵驻足片刻,看着?斗大的红色靡靡之音四个字,想起前阵子在何松平家听到他们几个男同志悄摸放的歌曲。
听说?是港城的磁带,里?面飘出的是自己从没听过的曲调,声音温柔动听,和大队那口?大喇叭里?播放了许多年的样板戏完全不一样。
就这么想起来,似乎耳畔还有余音环绕,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路上遇到何松平几人,苏茵想起还被人载着?回来过,主动打开油纸袋子请人吃杏仁酥。
几个男同志哪好意思,拿了一块酥四人分着?吃了。
顾承安今天被办公室的刘哥拉着?诉苦,说?起家里?亲妈和媳妇儿吵架,吵得他脑仁疼,不愿意回去?,顾承安被他拽着?上房管局食堂吃饭,回到家已是傍晚。
洗漱后回房,没一会儿,房门被敲响,门外站着?个娇俏姑娘,手?里?拎着?个油纸袋子。
顾承安倚着?房门,凤眼微亮,“装的什么?”
“上回说?给你买的糕点?。”苏茵努力一视同仁,毛衣已经织好了两件,给顾爷爷和王奶奶的,剩下三件正在进程中。
顾承安接过袋子,拿出一块杏仁酥扔进嘴里?,嚯,真甜。再伸手?,又拿出一块直接喂到苏茵嘴边。
见苏茵愣住,红唇紧闭,冲她?抬了抬下巴,“张嘴啊。”
突然被人塞了一块杏仁酥,苏茵慢慢咀嚼,收手?时,男人粗粝的指腹不经意间从自己脸颊边擦过,有些刺有些痒。
“那我走了,你慢慢...”吃字还没说?出口?,苏茵却被顾承安一把拽进屋里?,房门一关,砰的一声后,满室寂静。
苏茵震惊地看过去?,疑惑地盯着?顾承安,原本还不觉得什么,紧闭的屋子里?,两人面对面站着?,顾承安穿着?一身黑色棉布睡衣睡裤,刚洗过的头发柔软地耷拉着?,和平常不太一样,高?高?大大的男人在屋里?存在感十足,苏茵脸有些烫。
“给你听好东西?。”
顾承安转身从枕头底下掏出一盘磁带,再拿起桌上的收音机,磁带入盒,苏茵立马想起那天在何松平家的歌,瞬间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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