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刺棠
见得多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牺牲或是残疾的战友,再提起?医院,就?成了苦痛的代表,更是不愿意踏足半分。
以往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让人去军区医院拿点药回来,基本也就?对付过去。
算起?来,老爷子已经二十来年没踏进过医院一步。
只最近天?气变化大,陡然入冬降温,两条腿发寒发疼,他以前年轻时候,膝盖和左腿小腿都中过子弹,更是走过无数艰难的路途,脚底板磨出血泡继续行军,血泡再磨破,周而复始,遭了不少罪。
以前是年轻身体好能硬抗下来,现?在上了年纪,苦痛全都刻骨,通通难挨。
“简医生,您给看看呢,我爸今天?午睡起?来就?说腿有些疼,走路都有些费劲。”钱静芳操持着家里,老爷子走不动道?,便让儿子去请了医生来。
这几个月,老爷子和简医生也熟络起?来,看病治病之余,还成了象棋搭子,两人都好这口,经常对战厮杀得舍不得离开棋盘。
“我给看看。”
简医生给老爷子检查一番,确实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儿,得慢慢调理。便又开了中药方子,最后掏出银针,给人腿上针灸。
一通折腾后,老爷子当即便感觉好多了。
他是只信真本事的人,“小简是有真本事的!”
性情有些古怪的简医生笑?,“象棋也本事,能赢您。”
“胡说八道?!”老爷子抻着手,嚷嚷道?,“扶我起?来,我得治治这人!”
听?着老爷子洪亮的声音,一家人这才放心来。
下午,二人真是下了许久的象棋,顾承安和苏茵也坐在旁边看着,后头两人觉得没意思,准备培养徒弟对弈。
苏茵这个从?没下过象棋的新手就?被推了上去,和顾承安面对面坐在棋盘前。
两人脾气都不小,可不讲什?么谦让,简医生知?道?两个年轻人的实力,先抢了顾承安到自?己这边。
“小简,你信不信你选错了?!”顾老爷子咧嘴一笑?,满含深意道?。
“不可能!小顾水平不错,上回见那个小姑娘是臭棋篓子,至于小苏,压根儿不会!我们这边怎么输?”
顾老爷子摇摇头,紧急给苏茵培训,讲解了些规则,鼓励她,“茵茵丫头,你别?怕!按照我跟你说的,随便收拾他!”
苏茵:“…”
顾爷爷,您哪来的自?信!
简医生自?信满满抱着搪瓷盅喝水,“那我们占大便宜了啊。小顾可有十多年象棋经验,小苏才刚学。”
一盘象棋对局开始,新手苏茵还在心里默念着口诀,“象飞田,马飞日…”
顾承安轻松落子,苏茵认真思考,两人当真还下了起?来。
不过,简医生越看眉头皱得越高,这小顾在给小苏喂棋!
偏生他还笑?得乐呵,真是没眼看!
等一盘棋结束,顾承安惊险落败,简医生人也麻木了,听?着对面老爷子的爽朗笑?声,这才明白了他哪来的自?信。
合着自?己还挑了个怕对象的!
老爷子却是看透一切,扫一眼自?己孙子,哼,小样儿!年迈却依然锐利的眼神中仿佛写着——我还能不了解你?!
苏茵自?然知?道?顾承安让着自?己,又缠着他陪着下了两局,这回不能放水…得太明显。
就?这么两局的功夫,简医生就?倒戈了。
也站到苏茵身后,和老爷子一块儿给她出主意,指导如何对付顾承安。
顾承安以一抵三,笑?道?,“你们三个欺负我一个人不是太过分了?”
苏茵渐渐得了象棋的乐趣,动脑思考的感觉很好,笑?盈盈抬头看他,“你还欺负我一个新手呢。”
“茵茵丫头脑瓜子聪明,你看看才下了三局进步多大!”
“是,小苏有点天?赋啊!”
两个象棋老手嘀咕起?来,看着一对小年轻看得热闹。
吃了晚饭,顾承安送简医生离开,再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家属院里也没什?么人走动,天?气太冷,大伙儿都在屋里待着,不稀得出门,这会儿安安静静,静谧一片。
等走到自?家小楼前,顾承安眼前突然飘起?雪花,纯白的雪花瓣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夜色中,美得惊人。
顾承安自?打十岁后就?不怎么关注下雪,可现?在看见今年第一场雪落下,感受着轻柔的雪花落到自?己脸颊,带着微凉的滋味。
便想起?去年,那个见到下雪眼睛发亮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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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气逼人,苏茵一觉醒来便感觉到温度又降了,玻璃窗户蒙着一层层雾气,像是结霜了似的。
穿好衣裳,打着哈欠出门,刚打开房门便见到自?己门前的地上有团白白的东西。
定?睛一看,居然是个雪人!
苏茵惊喜地蹲下身,伸出手轻轻碰触雪人,小雪人有着圆咕隆咚的脑袋和身体,脸蛋上是几片胡萝卜干做的眼睛鼻子嘴巴。
大半年没见到雪,苏茵不自?觉扬起?笑?容,轻轻将?雪人捧了起?来。
再一抬头,便见到顾承安斜靠在墙边看着自?己,一脸的邀功样儿。
“你什?么时候搓的雪人?昨晚下雪了吗?”
“嗯,昨晚下的,下了一夜,我今天?一大早就?去搓了,就?是雪还不够大,只能搓这么个小的。”
“很漂亮啊!”苏茵明眸善睐,漂亮的杏眼莹润如水,笑?起?来仿佛冬日里刮过一阵和煦的春风,能暖到人心里去。
顾承安走过去,他一向?很擅长?得寸进尺,“我为了给你搓雪人,手都冻僵了。”
“真的?”苏茵忙把雪人放到自?己屋里的书桌上,念叨起?他来,“你不知?道?冷吗?可别?冻出毛病了!”
说着话,便伸手拉着他的手,准备给他搓搓,可刚接触上去,苏茵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男人的手掌温热,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意思,哪里有什?么被冻僵的模样。
杏眼一撩,眼神里都是控诉。
顾承安笑?着反手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凉的,我给你暖暖。”
宽大的手掌覆着她纤细的手掌,一手能包个大半似的,他一向?体热,冬天?也像个火炉子,这会儿当真给她搓了搓,还捧到嘴边哈气。
“才不要你暖,尽会骗人。”苏茵双手暖和起?来后,抽回手埋汰他一句。
“那你把雪人回我。”顾承安摊着手,作势无赖。
“不行!”苏茵瞪他,“送我了就?是我的。”
顾承安转头看着安乖巧坐在书桌上的雪人悠悠道?,“闺女,你妈不让你跟我…”
“你胡说什?么!”苏茵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担心被顾家人听?到,要真听?到了,自?己还怎么见人!
这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早上一通闹腾,苏茵到底还是暖和了起?来,临出门上班前,还将?那个可爱的雪人放到院子台阶上冻着,担心屋里不够寒冷,给化了。
下班回来又巴巴地捧着回屋去。
“你在东北给我做的那个雪人没法带回来,好可惜。”她还念着呢,颇为遗憾。
“傻不傻?”顾承安揉了揉她挂着雪花的眉眼,“以后每年下雪都给你做雪人!还会有很多的!”
“好吧~”苏茵笑?颜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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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
高考那天?,京市全城轰动。
阔别?十年的高考终于恢复,无数家庭张罗着孩子们去参加,甚至许多三四十岁离开学校多年的中年同志也毅然向?上大学的梦想前进。
一大早,吴婶便煮了四个鸡蛋,加上买来的油条,给家里即将?上考场的两个小年轻鼓劲。
苏茵下楼便见到桌上摆弄的早饭,嚯,还真有意思。
一根油条旁边配着两个鸡蛋,一模一样的搭配,顾承安的座前也有一份。
“茵茵,睡好没?”钱静芳比两孩子还紧张,昨晚有些失眠。
“钱阿姨,睡好了,我没有太紧张。”估摸是期盼了太久,苏茵心态还不错,只有一些兴奋。
顾承安洗漱完坐下吃早饭,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全吃了,再将?满满一碗豆浆喝光,“我要是考个100回来,就?是这顿早饭显灵了~”
钱静芳埋汰他,“说什?么,别?扯那些,破四旧呢,当心被别?人听?见。”
转头又叮嘱两人好好看题,认真作答。
这回,就?连平时最严厉的顾康成也得发话了,“你们也不要有压力,放松了去考试,好好发挥。”
“知?道?了,爸,我一点儿压力没有,就?是我到时候没考上,您别?生气就?是。”
老太太听?不得这话,薄唇一抿,眼角的皱纹明显,“不兴说丧气话啊,考不考得上是以后的事儿,这都没考呢。你们两都好好考!”
老爷子更是发话,考上大学有奖励!
刘茂源开着车送一家人出门,老爷子老太太年纪大了,外头天?寒地冻,便没同行,钱静芳特意请了假跟着去。
顾承安和苏茵被分配在同一所大学考场,因?为交通限制,刘茂源将?车停在距离大学一公?里外的街边,几人步行前往。
被划归为考场的大学外已经是人山人海,考生一个,陪同来的家人能有三四个,不少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父母陪同下过来,也有拖家带口已经结婚生子的中年同志,怀里一个娃,放下娃就?要拿起?笔上考场。
在乡下,更有许多没能返城的知?青,将?这次高考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
“妈,我们进去了,您和刘叔快回吧,外头太冷了。”
“是啊,钱阿姨,刘叔,不用担心我们。”
钱静芳此刻就?是个最普通的母亲,看着儿子和他对象穿着厚实的冬衣,准备踏进最重要的考试考场,难免跟着紧张激动。
“行,那我们先回了,等中午你们刘叔来接,好好考啊。”
看着母亲和刘叔离开,顾承安扫过拥挤的人群,看见了大院里另外被分到这个考场的伙伴。
何松玲也看见了他们,兴冲冲过来。
一群人里他们三人在一个考场,韩庆文在隔壁大学考试,他对象杨丽和李念君分到了同一所大学考试,何松平运气最差,分到距离军区最远的学校。
苏茵和何松玲互相鼓励一番,说着鼓劲儿的话,看看快到时间了,这才分开。
顾承安和苏茵分别?在一栋和二栋的考场。顾承安先将?苏茵送到二栋底楼,看着她即将?走进梦寐以求的考场,双手插在裤兜里,含着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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