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说罢,他叫来亲兵吩咐道:“将今日主院伺候的仆役全都拉下去砍了,一会儿把人头给晋皇帝送去,还请晋皇帝体谅我的失礼之处。”
晋帝脸色微白,连忙劝阻道:“或许真是我听错了,还请将军从轻处罚。”
刘聪怎么可能给晋帝这个施恩的机会?坚持要砍,亲兵领命而去,把今天主院伺候的仆役全都抓了,也不管是不是得用受宠的人,直接都一刀砍了。
人头还送到院子来给晋帝和晋臣们看。
别说晋帝,就是赵仲舆这样的晋臣看了都脸色发白,有晋臣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如此情状,大晋名义上虽未亡,实际上也亡了呀。
皇帝是亡国之君,他们这些人都是亡国之臣啊。
君辱臣死,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个晋臣哭了半天,不等同伴们劝解,他直接一骨碌的爬起来,走到刘聪跟前跪下道:“晋臣张开,愿投效汉庭,请大将军给张某一个机会。”
刘聪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将他扶起来,大乐道:“好,好,我汉国皇帝胸怀广阔,不管是谁来,皆收纳之。”
和他一样坐在地上大哭的周昌也收了眼泪,愣愣地抬头看了他一下后也爬起身,飞奔过去,却没下跪,而是指着刘聪的鼻子大骂:“竖子!不过一蛮夷之子,你父都是我大晋质子,而你,竖子中的庶子,你有何面目能驱使我君,享用我晋臣?”
“胸怀宽广?我呸!”周昌大骂道:“并州,膏腴之地,却被你们治理得寸草不生,好好的良田你不种,却要人撒草种放牧,硬要识礼仪之人去做蛮夷,什么胸怀宽广,百姓识礼,你们却让识礼之人去做奴隶;百姓擅耕,你们吃着白米白面,却让他们去游牧,做一野人。”
“自己是野人,不想着做识礼之人,而是想将天下识礼的人都变成野人,这叫什么胸怀宽广?”
刘聪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拳头紧握道:“来人,周郎君喝醉了,请他下去醒醒酒。”
“呸,少来糊弄人的这套,我醉不醉还用你个外人来断定吗?”周昌看向张开,转身从一匈奴部将的手中抽出一把剑来,刷的一下割下一片衣角,“这两年的酒我算是白与你喝了,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不论生前死后,你都不要与人鬼说我们相识。”
说罢将衣角丢给他,而后举剑自刎。
张开一把接过衣角,微微闭眼,一抹红色直喷他的脸而来,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就见一群人正围着周昌大叫,张开好似没听见一般,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将手中的衣角团在手心塞进袖子里,默默地走到刘聪身后。
刘聪没留意他的动作,只觉得晋臣的哭嚎让他心梗,很不好受,他压抑着怒火,目光阴沉的盯着晋帝看。
晋帝承受不住他的目光,连忙上前劝说众人,大家这才抬着周昌的尸首,簇拥着晋帝离开。
第802章 劝说
看着周昌的尸首,皇帝心里也很不好受,他低落的吩咐道:“想办法给他弄一具棺材,好好的安葬了吧。”
他们这些俘虏全部被看押,在范围内可以走动,超过范围就不可以了。
死了人,身上还有钱的,或许其家人可以买通匈奴人帮忙凑一具棺材,不然就是用席子卷一卷丢到乱葬岗。
在这里,没有所谓的贵族和世家,全都是俘虏,毫无尊严可言。
周昌没有家人,家仆早在被俘虏时就被抓到军中当军奴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他们被俘虏时钱财都被搜刮一空,大部份人都没有余财留下,所以一具棺材钱,即便他们曾家资千万,这时候也得凑才能凑齐。
大家凑了凑,赵仲舆也把一块玉捐了出来,这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等人拿着凑到的钱去打点匈奴人帮忙买棺材时,厅中慢慢就只剩下主仆二人了。
赵仲舆问皇帝,“陛下还不愿死吗?”
皇帝没说话。
赵仲舆落泪道:“陛下不死,臣等就只能陪着,只是看陛下受辱,我等心如刀割,只怕也活不长久了。”
赵仲舆劝道:“还是应该早死,至少能多些尊严。”
皇帝道:“亡国之君哪来的尊严?”
他道:“尚书令,朕……朕想看看我大晋会如何,赵刺史应该会来救朕的,是吧?”
他眼巴巴的看着赵仲舆道:“就算不为了朕,为了爱卿,她也会来的,是吧?”
赵仲舆道:“陛下,从没有被俘的君王可以活着回去再继承帝位的,宗室还有吴王……”
“吴王死了,”皇帝道:“刘聪告诉我的,郓城城破时,他死于乱军之手,当时被杀的宗室有二十八人,名单我看了。”
只是他伤心忧虑于亡国的事,所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赵仲舆一愣,问道:“那豫章王和秦王、新都王呢?”
和赵含章不一样,赵仲舆对宗室子弟可熟得很,没办法,司马家的人太能死了,他们得时刻为下一任皇帝做准备。
所以宗室里有几个孩子,血缘亲疏远近,以及各自的品行都要有所了解。
郓城城破时,太子也死了,赵仲舆仔细的算了算,如今晋武帝一系剩下的就只有豫章王、秦王和新都王了。
豫章王是太子的弟弟,同是清河康王的儿子,哦,皇帝没儿子,太子是过继过来的。
还是两年前有人打赵含章进宫当皇后的主意,之后没多久皇帝和皇后就过继了康王的儿子司马诠做太子。
他今年才十岁。
豫章王就更小了,今年九岁,赵仲舆眼巴巴的看着皇帝。
皇帝道:“他不在名单之中,秦王和新都王也失踪了,不见踪影。”
赵仲舆就松了一口气,秦王和新都王都是吴王的儿子,不过早年把一个儿子过继给了秦王,所以他才小小年纪承嗣秦王爵。
那会儿他儿子多,吴王也不在意给出一两个儿子,反正都是司马家的血脉,司马家的爵位,他儿子还白得一个,多好。
可现在,几次大战,只剩下两个儿子,哦,不,名义上是只有一个新都王了。
秦王年纪同样不大,比太子略小两个月,也是十岁,新都王就更小了,是七岁还是八岁来着?
赵仲舆有些记不住他的生辰了。
这样的岁数,不知道他们在乱世中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了能不能找到人,豫州那边要是得到了宗室子,应该会扶持一个当新帝吧?
苟晞和苟纯都被石勒抓了,如今晋国无人能强过赵含章,她立的新帝应该能服众。
所以晋帝的存在对豫州和大晋来说并没有好处,在敌营里做俘虏皇帝,除了被敌国拿来威胁大晋,还能有什么用处?
如果是以前,赵仲舆不会那么直接的和皇帝进谏,劝诫也要讲究技巧嘛,皇帝是他的上司,还是得哄着来一点。
但现在,都是阶下囚,都是俘虏,赵仲舆便直言道:“陛下,他们会立新帝,也会有新臣,到时候似我等这样的旧帝旧臣,除了投靠敌国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再受辱,在史书上徒增一笔后再死呢?”
晋帝张了张嘴,数次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口。
赵仲舆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声音低低地问道:“陛下是想着若三位小王爷都出事,晋在您这里亡国的事吗?”
晋帝叹息一声,点头。
“陛下想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庇护自己,却忘了司马家曾当街击杀天子,已是先坏了规矩,而匈奴人不知礼数,狼子野心,他们又怎会尊崇我们华夏人的礼?”赵仲舆催促道:“与其到时屈辱的死去,不如早日自尽。”
晋帝要是一个软弱的人,恐怕早被赵仲舆给说服了,但他不是,心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而且,他即便想死,自己也下不去手,让赵仲舆动手,他又不乐意。
都下不了手,那就先活着吧。
赵仲舆见了,不由更哀伤起来,其实晋帝要是有活下去的可能,他还是愿意尽力保他的,毕竟君臣一场。
他是臣,当以君为主。
可他怎么看,匈奴人都不可能遵从华夏礼节让晋帝活着,经过今日的事,赵仲舆越发肯定了。
亡国之君,理应善待。
从夏商开始,华夏族便有此传统,国家更迭时,要善待前朝的皇帝及遗族,这是两千年的传统。
传承了两千年,到司马家这里出现了意外。
司马家窃权,还敢当街击杀皇帝,这一点,就算赵仲舆忠于晋国,也要在心中唾弃一下的。
魏文帝取代汉室是名正言顺,不用管汉献帝是不是被逼禅让,反正是他开口将帝位禅让给魏文帝的。
并且文帝还三辞后才接的帝位。
汉献帝退下后,魏文帝也优待对方,使他又活了十四年后寿终正寝,哦,额外提一句,魏文帝比汉献帝死得还早,最后是文帝之子明帝送走了汉献帝,人死以后还带着群臣去哭祭,葬礼和祭祀都照着帝王的规格来。
而司马家在从魏元帝手上接过帝位之前还有一位被抹去了痕迹的魏帝,这六十多年来,无人敢提及这位被当街击杀,又被废为庶人,褫夺了皇帝封号的皇帝,可世家士族中,谁不知道这一位皇帝呢?
司马家夺得天下已五十余年,却不能使人心信服,不就是因为他们毁盟失诺,谋朝篡位吗?
而今,晋帝竟然反过来想借曾被他们毁去的礼仪传统庇护自己,对象还是匈奴,何其可笑呢?
第803章 波诡云谲
赵仲舆回到自己的住处,赵济和赵典谭中立即迎出来。
凭着赵含章这一层关系,赵仲舆的待遇是一众晋臣中最好的,不仅他的儿子谋士都还在,连管家和护卫也还在呢。
就是被人重重看管。
赵仲舆沉着脸进屋,赵济和谭中沉默的跟上,赵典扫视一圈送赵仲舆回来的匈奴兵,没有跟进去,而是守在门内。
一进门赵济就赶忙问道:“阿父,大将军怎么说?”
赵仲舆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大将军三个字,说的人还是他儿子,他怒火瞬间被点燃,怒问:“你问的哪个大将军?是投降的苟晞,还是俘虏我们的刘聪?”
赵济脸色涨红,低下头去,但还是不服气,“阿父,我们现在已被俘虏,您倒是还心心念着赵氏和赵含章,但他们有想您吗?”
赵仲舆冷笑,“你现在能活着,借的就是赵氏和赵含章的势,不然,你早同陆左等人被杀死了。”
郓城被破时,赵仲舆在宫里,赵济却是在宫外,他伤好了许多,加上赵含章走了,到处都在打仗,没人管束他。
赵含章在时连续积累的怨气让他无处发泄,便去找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起去饮酒作乐,顺便吐槽赵含章。
一夜笙歌,正睡得安详时,匈奴大军攻进郓城,闯到酒肆里杀人抢掠,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子弟就和伶人下仆一般直接被砍,只有长得好看的女子能活下来。
赵济能活,是因为大喊了一声他是赵含章的大伯。
当时一栋楼里的人,不分贵贱,全被杀了。
他能被押送到赵仲舆身边,也是因为赵含章。
要不是借着赵含章的势,他一个无权无人的上蔡伯,就是侥幸活下来,现在也是和其他低阶晋臣和勋贵一起住在羊圈里。
想到如今前途难定,生死也难定,赵仲舆便有些烦躁,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儿子,还是不太信任他,将他赶了出去后和谭中商议,“皇帝不肯自尽,刘聪多半是要拿我们威胁含章。”
谭中一听,叹息一声道:“人皆畏死,这是人之常情,主公打算怎么办呢?”
赵仲舆道:“我是逃不掉的,先生却可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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