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566章

作者:郁雨竹 标签: 穿越重生

  赵含章放下笔,倒不急着出去,慢悠悠的踱步到门口探头往外看。

  赵淞有些不悦,正瞪着赵瑚,让他把话留着见到人的时候再说,这样大喊大叫的像什么样子?

  话音才落就看到赵含章探头出来看,几乎是瞬间又缩了回去。

  赵淞:……

  不成体统!

  赵瑚也看到了,手指微抖的指着赵含章缩回去的方向,过份,太过分了,她竟然还躲!

  赵含章估计也反应过来了,躲着没用,不一会儿就出现在门口,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非常恭敬的将他们请入大堂。

  赵瑚气势汹汹的哼了一声,越过她就往大堂里去,他带来的三位老爷对视一眼,心惊胆战的跟上。

  他们是去和赵瑚抱怨的,但没想到他能立刻拉着他们来赵宅找赵含章算账啊。

  说真的,他们对赵含章都不陌生,毕竟几次需要筹备军费时,她都会出面和他们吃吃饭,喝喝酒,顺便展望一下豫州的未来发展。

  然后他们就掏钱了。

  可那只是吃饭的交情,私底下的来往……他们还是和赵铭、汲渊等人更熟悉些。

  不知为何,他们都有些怕赵含章,哪怕她总是笑着的。

  赵含章请他们进大堂,让人给他们上茶后坐下,“七叔祖何事如此暴怒?”

  赵瑚冷笑着问:“算缗令是怎么回事?这一年你打仗缺军费,只粮食我就给了你三万石,还有十万石的粮食,我都是按照最低的粮价给你,更不要说钱了,子念从我这里拿走了至少五十万钱,还有那药材,你军中还欠着我药材的钱呢。”

  说起这个赵瑚就生气,忍不住念道:“我让你给钱,你让我去找范颖,范颖在哪儿呢?她在并州幽州巡察呢,你还骗我,你……”

  “行了,行了,”赵淞道:“这是两件事情,你不要混成一件事来说。”

  “这就是一件事!”赵瑚忍不住跺脚,大声喊道:“这是她坑骗我,忘恩负义的所有事,还有呢,头几年她是不是叫常宁盯着我,不然每年缴纳赋税,那常宁谁都不盯,就盯着我!”

  赵含章忙安抚他道:“七叔祖,我知道您对我支持良多,我都记在心中呢,只是公是公,私是私,我虽记着私情,可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免去国家一条政策吧?”

  “放屁,你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算缗令从来只针对商户和那些放高利贷的,还有工匠等,我是工吗?还是商?还是放了高利贷?”赵瑚充分怀疑赵含章是为了抢他的钱才把士绅给纳进去的,“从没听说过士绅也要交算缗钱的。”

  赵含章就诚心问道:“士绅为何就不需要呢?”

  赵瑚理直气壮:“士本来就不要!”

  赵含章:“理由呢?”

  赵瑚噎了一下,这不是常识吗?为何要问他要理由?

  士农工商,士的地位仅次于皇族,本来就不需要!

  赵含章见他回答不出来,便叹息道:“七叔祖,都是有钱人,您怎能歧视士族呢?既然都要缴纳算缗钱,那便不能遗漏了他们,不然就是看不起他们。”

  这话简直是放屁!

  赵瑚想骂人,赵淞就瞪了他一眼,转头和赵含章道:“三娘,天下需要士族安定,管理,官吏皆出于士,因此天下赋税对士族便优容些,你若无优容,又怎能指望他们来为你效命呢?”

  中国有一个特殊的国情,从古至今,政治官僚体系对知识分子有巨大的吸引力,所以才会有大多数人将读书和出仕为官联系在一起。

  像汲渊这样的读书人,因为特殊的环境下不能自己出仕为官,他们就会选择一些人效力,企图通过官员为介质参与到政治活动中。

  知识分子们如此热衷于出仕,最根本的原因不就是当官带来的利益吗?

  这个利益是全方位的,不仅包括钱财,还有地位,特殊的地位。

  比如说,士绅阶级可以免掉很多赋税。

第977章 恩威并施

  赵含章:“所以车船税上我减免了一辆车。”

  赵瑚:“一辆车管什么用?我家里的马车,只我用的就三辆了,你直接不收士绅官员的车船费不就好了?”

  赵瑚说到这里一顿,眼睛瞪大道:“不对,你又糊弄我,车船费你也只免了官员和三老的,我又不是官员,又不是三老,我家的车船都要交税!”

  赵瑚说得口水飞溅,赵含章只能唾面自干,依旧笑得温和,“七叔祖忘了程叔父和正堂弟吗?他们名下都有一辆车的免税额度,五叔祖也有铭伯父呢,对了申堂兄此次立功,等他伤好了也当个官吧,这样家中就有两辆车马的额度了。”

  赵淞和赵瑚被他说得一顿,和缴纳赋税来说,自然是家中子弟的前程更吸引人注意。

  不过赵瑚却不是好糊弄的,只顿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我们在说算缗令,你少扯一些其他的,士绅都要算缗钱,你看以后还有谁愿意到你这儿来当官。”

  赵含章:“七叔公将士人说的也太俗了,而且官员都有减免额度,不比普通百姓好吗?”赵含章道:“就是我也无例外,同样要缴纳算缗钱的。”

  赵瑚还想反驳的话一顿,心中一动,上下打量起赵含章来,“那赵家军中的兵马算不算资产?”

  现在赵含章手下的兵马可不少,要是一辆马车或马匹一算钱,那……

  赵瑚快速的算起来,越算眼睛越亮,同时发狠,赵含章光缴纳这些钱就得倾家荡产吧?

  正高兴,就听赵含章幽幽地道:“七叔祖说笑了,这天下哪有什么赵家军?这不都是朝廷的军队吗?”

  赵瑚和他身后的三位老爷皆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赵含章,她竟如此无耻,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来的?

  就连赵淞都红了脸,来回纠结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替赵含章劝说赵瑚,主要是边上还有外人呢,总不能让他们看赵氏的笑话。

  “你也听到了,三娘都要算缗钱的。”

  赵瑚忿怒,“不算赵家军,她现在有什么钱?她当然不急,可我家底多啊,五哥,就是洛阳晋室当家时我都没交过算缗钱呢,现在她当家,我反而要交……”

  这一点意思也没有,他不玩了!

  赵含章脸色微冷,为了给赵瑚留面子,她转头和他身后的三人道:“陈老爷们先去偏屋喝茶歇息?”

  赵云欣立即钻出来,笑着请三人移步。

  陈老爷三人在赵含章开始散发冷气时就后悔了,赵云欣一开口,三人都没敢看赵瑚,立即起身离开。

  三人一走,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赵瑚此时依旧不怕她,他觉得他有理,所以气势汹汹的盯着赵含章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赵含章嘴角蘸着浅笑道:“七叔祖,自我接手豫州以来,您的资产增加了近十倍吧?”

  赵瑚:“那也全是靠我的本事,你又不肯帮我。”

  赵含章就静静地看着他,赵瑚便有些结巴,“我,那也是我上下打点的。”

  赵含章轻哼一声道:“若没有赵氏与我给您做靠山,您出了西平的生意能平安进行下去?远的不说,江南本地士族林立,那里就有人私铸铜钱,您运到江南的新钱能用出去,靠的难道是您的名望吗?”

  一个市场就这么大,江南敢私铸铜钱的必定是当地的大势力,甚至是几家士族联合在一起,市面上流通他们私铸的铜钱,赵瑚插进他们的市场里,东西没被抢,人没被杀,难道是因为赵瑚吗?

  当然不是了,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赵瑚腾出一条路来,不过是看他背后站着赵含章罢了。

  “您现在的商队,不管是南去的,还是北往的,都是打的赵家军的旗号吧?”就那一面赵瑚悄悄摸去的旗帜便抵多少人马了,他摸去的还不止一面。

  “更不提你借着我的名号在各州,各郡行的方便了,”赵含章道:“我打下一州,你就拿着钱去买房子买地,哪次不是给你挑最好的?若没有赵氏,没有我,七叔祖也能以如此优惠的价格拿到那些东西吗?”

  “还有各行生意,”赵含章说到这里,脸色越发冷冽,“今年粮价和盐价飞涨,七叔祖趁机赚了多少钱?”

  赵瑚涨红的脸恢复了一些,理所当然的道:“这粮价又不是我挑高的,我不过顺势而为赚这笔钱罢了,这都能怪在我身上?”

  赵含章冷着脸道:“七叔祖,人的位置不同,所要尽的责任也不同。你享受了我和赵氏带来的便利,那就要为我,为赵氏付出一些东西,以巩固赵氏的名望。”

  她道:“随波逐流,以商谋暴利的事别人做得,你做不得,何况,你哪来的盐?”

  赵含章目光越发凌厉,盯着他看,“贩卖私盐是大罪,何况你还私开盐矿!”

  赵瑚有些不服气,道:“天下早就混乱,官私不分,别人做得,我为何做不得?”

  赵含章冷淡的道:“从今以后,除了我外,天下任何人都做不得此事了。”

  赵瑚瞪大眼,“你!”

  赵含章:“七叔祖,我除了以理服人,还会以权服人。”

  赵瑚顿时说不出话来。

  赵淞眉头紧皱,却没吭声。

  赵瑚看他,见他不为自己说话,只能不甘不愿的默认了。

  赵含章这才和缓了脸色道:“七叔祖,何必拘泥于眼前的蝇头小利呢?我也不怕告诉您,算缗钱我只打算征收一次。”

  赵瑚微楞,问道:“你不是要恢复旧制?”

  赵含章摇头,“算缗令对商业的打击很大,我本不想用此法的,但国库空虚,为了不让天下大乱,我就只能行此法,以富者养贫者,待过了这一年,来年日子好过了自然会免除。”

  赵瑚悄悄松了一口气,赵淞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赵含章就冲俩人笑道:“还请两位叔祖替我保密,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为免有人拖延隐匿,故没有向外漏口风。”

  赵瑚心中嘀咕道:还不如不告诉我呢,我也拖延,拖到明年废除的时候就好了。

  赵含章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和赵瑚道:“还请七叔祖做个带头的榜样,不然国库空虚,我养不起军队,最后还得族里帮衬,毕竟赵家军,它姓的可是赵氏的赵,也是七叔祖商队撑着的旗帜上的赵。”

  赵瑚:……

  赵淞一听,立即扭头和赵瑚道:“你好好交算缗钱,该交多少就交多少,我家里也是要交的。”

第978章 改革

  赵瑚嘟嘟囔囔,“刚才还说没赵家军,只有朝廷的军队呢,现在就又是赵家军了……”

  话虽如此,想到这些年生意扩张的速度,他到底没舍得失去这个靠山,黑着脸应了下来。

  赵瑚气势汹汹的来,最后沉默的离开了。

  赵淞则留了下来,和赵含章道:“三娘,你夙来仁厚,在百姓中的声望极高,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非议你,尤其是士人中间,他们都觉得你对士族太过苛责,失了宽仁之心。”

  “算缗钱以前只针对商人、工匠和放高利贷的人,从未包含过士族世家,”他叹息道:“就连你七叔祖都难以接受,更不要说其他人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对赵淞,赵含章更愿意说得详细一些,道:“五叔祖,便是钱,这世上也有视之为粪土的人,我有自知之明,从不指望世上的人都爱我。”

  “尤其我在这个位置上,不论我做出多大的成就,都有可能毁誉参半,甚至谤多于赞誉,这些我全都不在乎,”赵含章沉声道:“我只要问心无愧,不忘初心就好。”

  她道:“我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会坚定不移的朝着我的目标前进。”

  “您说的士族只是您接触到的士罢了,他们多出自豪富之家,但在我眼中,这天下的读书人都可称之为士,铭伯父是士,汲渊明预和常宁也是士,”她道:“我相信我的举措是让天下的士变得更好,他们更有前途,也更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若是如此,士这一阶层还要将我视为敌人,那我无话可说。”

  赵淞心头震动,隐约领悟到了她的意思,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位高权重,声威势大,自是可以镇住所有反对的声音,但你之后呢?小皇帝没有这个威望,待你……恐怕天下又要陷入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