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显然,虽然恨极,可赵瑚还是没舍得真的什么都不留给赵程。
赵含章笑道:“好了,我知道明先生是为国库忧心,此事急不得,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与七叔祖叙叙旧。”
她和赵瑚一起从陈县过来的,就隔了两天没见面,有什么旧可叙?
不过大家还是起身躬身退下,把空间让给他们。
赵含章笑着留下赵程,在荀藩、贾疋等人快走出偏殿时笑道:“我知道七叔祖是为何而来,除了内城那一片废弃的房屋,就是程叔父了吧?”
便是汲渊和明预都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脚步,更不要说荀藩和贾疋等人了,内城的那片地……
赵瑚面色好看了些,扫了一眼垂手站着的赵程,气就不打一处来,和赵含章告状道:“你这代理的洛阳县县令为了彰显自己大公无私,无故就拿了我的家仆,你得好好的说说他。”
赵程脸上一片平静,声音没有起伏的道:“他们贿赂官吏以谋国财,犯了国法,自应该受罚。”
说到这里,赵程终于看向赵瑚,有些铁青,“若不是战事正酣,道路断绝,此案应该捉拿首犯的。”
“好啊,你还想抓你爹不成?”赵瑚暴跳如雷,“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以为当了个祭酒就可以……”
“七叔祖!”赵含章阻止他要出口的话,道:“这里虽是宫殿,但隔墙有耳,您是想第二日程叔父不孝的名声传遍洛阳吗?”
赵瑚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又对赵程道:“我知道程叔父为人公正,但对七叔祖还是过于严格了一些,刚才当着人前您都能维护七叔祖,怎么就不能私下说两句软话呢?”
第1007章 孝心
赵程垂下眼眸没说话。
赵瑚一听,眼珠子转起来,刚才赵程是在维护他?
赵含章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后道:“叔祖一路进宫来饿了吧,我去给您做碗面。”
说罢起身离开,顺便把赵云欣也带走了,殿里伺候的侍女立即呼啦啦跟着退下。
一出门赵含章就和赵云欣道:“你去把烧毁房屋的资料都拿来,对了,把地契也带来。”
赵云欣应下。
赵含章就带着听荷去耳房,那里有个小厨房,平时给赵含章和大臣们煮茶水和做些小点心吃。
现在皇宫穷,所谓的大厨房是给侍卫宫人们做吃的,皇帝和赵含章的饭食都是从各自小厨房里做的。
这耳房里的小厨房就负担着赵含章和值守大臣们的午餐。
当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赵含章拨出的钱款数,厨子们并没有太大的发挥空间。
目前他们在宫里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餐就是加了两个鸡蛋的面。
此时,赵含章就想请赵瑚和赵程吃这一碗面。
厨子立刻宝贝的打开一口缸,从里面打开一个细布袋,小心的舀了大半碗面出来,他将面倒进盆里,然后打开另一口缸,从里面舀出小半碗黄色的豆粉,也倒进盆里。
他搅了搅,就斟酌着加了一点水,手指快速的动起来,让面粉慢慢湿润,又滴下一些水,他就将水碗放到了一旁,开始在盆里搅动揉搓起来。
赵含章见了有趣,于是卷起袖子去洗了一把手道:“我来。”
厨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位置。
赵含章就揉起面来,别说,揉面还是挺好玩的。
很锻炼臂力啊,最主要的是一按一扯时,周遭很安静,因为一上午理政而浑沌困倦的脑子一下清醒起来。
赵含章若有所思起来,将面揉好,她就让到一旁交给厨子。
厨子搓了一手干面粉后去揉搓捶打,不一会儿就揉成一团,走到灶前一看,汤刚好沸滚起来。
他当即挑了一把刀,刷刷刷的就将面片切到锅里去。
赵含章看他几乎成残影的刀功,笑道:“这个好,我也要学。”
听荷:“……早年夫人让您学几手厨艺,您不学,而是费时去学骑射和武艺,这会儿倒是不用学厨艺了,您怎么又对这个感兴趣了?”
“学点厨艺没什么不好的,”赵含章道:“关键时候可以尽孝心。”
她观察着厨子削面的技巧,直到他削完了才收回目光,于是上前对烧火的小内侍道:“我来烧。”
小内侍吓了一跳,本来蹲着,一下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吭声,瑟瑟发抖。
赵含章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必怕,我不是嫌弃你烧得不好,只是我说了要为七太爷做面,总不能就揉一把面吧?”
“这厨房的活儿,我也就会烧火了。”
大厨连忙对小内侍道:“还不快谢大将军隆恩?”
小内侍连连磕头,“谢大将军,谢大将军。”
赵含章见他脑袋哐哐的磕在地上,额头瞬间粘上黑灰,偏又红肿了,一下显得又黑又红。
她心中酸涩,伸手拦住他,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一挥手高兴的道:“今日小厨房里的人都有功,今晚奖你们每人一个鸡蛋,大厨两个。”
众人眼睛皆一亮,别小看了这个鸡蛋,就是赵含章,现在每日也只有两个鸡蛋吃而已。
大家连忙跪下谢恩。
赵含章挥了挥手,蹲到灶前,斟酌着往里添柴。
大厨将面煮好捞起,加上汤,又打了两个鸡蛋煮好,捞起来分在两个碗里,又下一把青菜……
不多会儿,两碗有荤有素,一半黄白一半青的面就做好了。
先不说味道怎么样,色和味儿至少是上等了。
赵含章虽然才吃过午食没多久,但因为动脑子消耗快,这会儿又有点饿了。
但她忍住了,亲自捧着托盘将两碗面带回去。
唉,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这是给赵瑚和赵程吃的。
她一脸带笑,非常和煦的往偏殿去,然后就撞见赵程一脸沉凝的从屋里出来了。
赵含章的笑脸哐的一下就垮了。
一看,赵程就和赵瑚谈的不是很愉快。
想了想,她将托盘交给身后的听荷,走上前去。
赵程已经侧身站到一旁行礼。
虽然他是长辈,可除非是在赵宅,说的是私事或者需要训她时,不然赵程从不以长辈自居,每次都以下官自居。
赵含章和赵程道:“此时没有外人,叔父不必与我见外。”
赵程就直起腰来,拱了拱手道:“某已无事,先行退下了。”
赵含章叫住他,问道:“叔父又与叔祖父争吵了吗?”
赵程没说话。
赵含章就问,“叔父是不是劝叔祖父把家产捐给我?”
赵程强调道:“是捐给国库,捐给大晋。”
赵含章点头,认为他强调得对,然后笑道:“叔祖父一定不愿。”
赵程沉着脸没说话。
赵含章笑道:“若是我,我可能也不愿。对于叔祖父来说,家产仅次于程叔父和正堂弟,大晋既没有给他封侯拜爵,也没有许他将来富贵,他为何要把家产捐给国家呢?”
赵程道:“若无国家庇护,他怎能积累下这些财富?如今国有难,他身为国民,理当出一份力。”
“他已经出了应出的那一份力,”赵含章道:“叔父不知道叔祖父有多厉害,这几年打仗,只他一家的赋税和捐便养了我赵家军五万将士。”
“不是养一日,而是养了四年,仅这次他交的算缗钱便救活幽州一州,”赵含章道:“我也不瞒叔父,叔祖父交的算缗钱占了此次收上来的算缗钱的三分之一。”
相当于全国征一种税收,结果赵瑚一个人就缴纳了国库税收的三分之一。
她叹息道:“说句实在话,要不是叔祖父是这样的性子,我怕他闯出大祸来,只他这几年的赋税和捐,便可得封侯。”
已经面色和缓下来的赵程立即道:“不能封他!”
赵含章看向他。
赵程就苦笑道:“封他是害他。”
第1008章 两边劝
赵瑚,给点阳光就灿烂,不给阳光,他借着月光都能当阳光使的那种人,赵含章要真封他为侯,他只怕要飞到天上去了。
不知要狂成什么样。
赵程已经预见,赵瑚若有功爵,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得意忘形的犯下大错,而赵含章,眼里可以容得下头发丝,却一定容不下沙子。
赵瑚偶尔犯下的小错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可若是触及她的底线,她一定不会手软。
赵程祈求的看着她道:“还请大将军饶他一命。”
所以压制他,不要给他功爵。
赵含章就道:“您看,叔父明明很关心叔祖父,为何每每见面却要针锋相对呢?”
赵程张了张嘴,半晌艰涩的道:“我没有关心他。”
赵含章笑道:“行吧,您说没有就没有,我与您说这些是为了告诉您,叔祖父不是您想的那样只从我这里得到了利,他亦为我,为国,为民付出良多。”
“明先生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激他,唉~”赵含章叹息一声道:“若不是为我,明先生也不会厚颜说那样讽刺的话。”
赵程和缓了脸色,和赵含章道:“你不必放在心上,如今国家和宗族的重担皆在你一身,身为朝廷命官,又为同族,自是要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他顿了顿后道:“我过后会再劝一劝他的,就算不能如明中书所言捐出一半家财,也会尽力多捐一些。”
赵含章退后一步,与他深深地一揖,“叔父大义。”
赵程觉得受之有愧,侧身避开,毕竟赵含章为了这个国家可是把全部家产都投进去了,现在连吃个鸡蛋都要省着。
目送赵程离开,赵含章这才转身接过托盘进殿去,一进门就看到赵瑚有些慌乱的背影,赵含章只做不知,笑着叫住就距离她三步远的赵瑚,“七叔祖,面来了,程叔父不在,我陪你吃。”
说罢,随便选了张正中的席位将托盘放下,然后从旁边托过一张蒲团,在案桌的一面坐下,她指着另一面笑道:“七叔祖请坐。”
赵瑚背着手高傲的走上前去,在她对面坐下,看到已经开始饱胀成一团的面,他皱了皱眉,但他忍了忍,还是没开口,直接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青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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