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祥瑞?”
“是啊,今日送进京来的,不过汲侍中似乎不是很高兴,我今早路过他办公房的时候正听他在骂王刺史呢。”
“这祥瑞也出的太晚了,陛下都要登基了,上上下下皆已改口,它要是早半年出现,那才是祥瑞呢。”
“谁弄出来的祥瑞?王刺史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有人轻笑道:“听说是周玘。”
“周玘?”众官员惊叫,“这更不可能吧,他何时如此圆滑了?”
周玘也很冤枉。
七月初八那日,他从小皇帝要让位于赵含章的震撼中回神,便想趁着农闲,带兵去清理因为洪水而淤堵的河道,顺便用劳动疏通一下心理。
一个士兵在清淤的时候就从河里捞出一个巨大的天然石龟。
是真天然,造型很独特,不论是近看还是远看,都似龟,最妙的是石龟的身上和腹部有很多的孔洞。
腹部的洞密且大,而石面上只有五个小洞,位置不一,大小也不一样,粗粗一看,竟是应了北极五星,而当中属于帝星的那一颗洞最大最圆。
最让周玘心惊的是,帝星下有一行旧字,“坤卦六三,天命所归”。
周玘:……
天下皆知,赵含章名和贞,不管是名,还是字,皆选自《易经》里的坤卦六三。
这行字的指向性实在是再明确不过了,帝星应在赵含章身上。
要不是赵含章登基的事已成定局,他一定怀疑这是赵含章干的。
可七月初一那天她就接受了让位,谁那么脑残还搞祥瑞这一套?
这时候弄祥瑞,简直就是弄巧成拙!
谁才需要祥瑞?
想逼迫旧帝让位的人啊。
小皇帝七月初一那日在大朝会上让位说的那番话就是合法合礼合天道的最好证明了,这时候弄出一个祥瑞来不是在往赵含章拍巴掌吗?
祥瑞这种东西,普通百姓会信,但士族基本不会相信。
因为小皇帝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天下士族大多信服,认为他是心甘情愿的让位于赵含章,可以说是近百年来三次王朝更迭中最和睦,最让人心悦诚服的一对了。
结果这时候弄出来一祥瑞。
周玘都快要疯了,他恨不得立即让人把这石龟沉到河中心,就当它不存在。
但士兵们很欢乐。
他们不知道那上面的星星和字代表的是什么,但看出来这块造型独特的石头很好。
他们欢快的大叫:“将军,我们发财了——”
哦,忘了说了,他们此时地点在太湖不远处。
太湖的石头此时还未风靡全国,但在江南是很受欢迎了。
现在就已经有专门的采石人,绝大多数人都过得很苦,但要是有人运气好,采出造型独特的石头,也是可以卖出好价钱一夜暴富的。
一起努力将石龟拖上来的士兵们就觉得这块就属于可以暴富的石头。
他们奔走相告,一条河道上的士兵都跑过来凑热闹,还有跟着来清淤的百姓也跑了过来。
看到的人太多了,周玘又不是恶人,不可能把人杀了灭口,他就只能驱散人群,然后独自咽下苦果。
在想了一个晚上后,他还是选择将此事上报给王导。
“祥瑞”出来,报上去不是好事,但隐瞒不报更坏。
江南本就落后北地一程,暗部的探子藏得深,又散得广,这件事肯定瞒不住,要是赵含章误会江南有异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导也没想到疏通河道能挖出一个麻烦来,和周玘苦恼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先查清实情再上报。
但查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查出来是谁干的这事,眼见着离赵含章登基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不得不一边查,一边将此事上报。
俩人商量了一下,周玘决定自己背这个锅。
“宁愿让世人以为我是谄媚小人,也不能坏了新帝的名声和威望。”周玘说到这里咬牙切齿,“要让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我一定饶不了他。”
王导道:“这么大一块石头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我们先上报,再仔细查探,一定能查得出来。”
石头太大了,不好运输,只能暂时放在库房里,王导只能将它画成画送到京城,由赵含章决定这件祥瑞怎么办。
事情先报到汲渊处,和江南的贺礼礼单一起送达的。
汲渊看着江南的礼单时还笑眯眯的,待看到后面,笑脸刷的一下就垮掉了,然后忍不住对王导破口大骂。
大喜的日子,搞出一个反向的“祥瑞”出来,他和周玘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汲渊只能去找赵含章拿主意,咬牙切齿的道:“既是祥瑞,就不能流落在外,还是得运回京城来,但此事不宜宣扬,不如让扬州派劳役和兵士悄悄护送,用油布将石头罩起来,再不让人看见。”
赵含章也看完了画,这“祥瑞”指向性太强了,只能她用,不然还可以用作它途。
“从江南运到洛阳了,这么大一块石头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赵含章只要一想就牙疼,“听人说,前朝有个富甲一方的人为了运送一块奇石弄得倾家荡产。”
熟读史书的汲渊脸上有些呆滞,“有吗?是哪位帝王在位时的事?”
万历皇帝。
赵含章挥手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样一块大石头要送到洛阳耗费巨大,我有点心疼。”
主要是,这块石头没什么作用啊,它要是早两个月出现,或许还有一点点用。
不,便是那时候出现,为了稳定,她也不会太开心。
赵含章有点不高兴,“这是谁拍的马屁,直接拍我腿上了,周玘和王导都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赵含章皱眉,决定问一下暗部。
江南的暗部还真知道是谁干的。
第1286章 登基大典
祥瑞挖起来没两日江南的暗部就知道这件事了,但重视程度就跟知道王导重金购买了一对青瓷莲花尊放在礼单中一样。
他们认为这也是江南那些豪门士族为庆贺新帝登基搞出来的东西,所以虽然记录,却没重视。
而周玘和王导自觉此事重大,每次都是关起门来两个人偷偷商量,以至于暗察竟没察觉到这件祥瑞的特殊性。
洛阳一问,江南暗察部就开始翻上个月的信息,没找到多少有用的,便只能往前找,一直找到了正月的信息,这才从纸张堆里找到源头,“陆元?”
他们连忙上报,不过这已经是一旬后的事了,新帝早已登基。
此时,电报询问江南暗部之后,赵含章便敏锐的察觉到了元立在与不在的差距,和汲渊道:“打听消息不难,但能如元立一般,可以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快速抓取到有用的信息,再整合汇总,那就很难了。”
汲渊也赞叹,“元将军的确天赋异禀。”
赵含章:“我们还是很缺元立这样的人,我想在太学中设一科目,专门教授情报学。”
汲渊一听立即反对,“太学是读圣贤书的地方,情报等同于细作,怎能教授这样的科目呢?”
“先生,你我都掌过暗部,应该知道信息的威力有多大,我们总能取胜,很大一个原因不就是知道比别人更多的信息,收取信息的速度更快吗?”
汲渊:“如今天下已经安定……”
“居安思危,此时的安定也不过是一时的,现在国土还有许多漂零在外,战事不知何时就会打起来,何况,”赵含章顿了顿后道:“教出来的学生便是不入暗部,也可以进军中做斥候,衙门里做衙役,不管是刺探军情,还是查案都用得上。”
汲渊蹙眉,“皆是小吏,从太学中选人也不合适啊。”
赵含章垂眸想了想后点头道:“也是,只有太学一所官学不够,应该再多建几所,兵学,医学都当有人学习,甚至格物一科也应该招收更多的学生。”
汲渊:……
赵含章就让人把京城的图纸拿来,“学校嘛,既要分开,也要在一起,太学附近还有地吗?”
眼看着赵含章就要划地建学,汲渊连忙将话题拉回正轨,“陛下,我们还未议定祥瑞一事要怎么处理呢。”
赵含章垂眸思索片刻后道:“先冷着吧,周玘既然肯背这个锅,就先放着,真找不到幕后之人,就找个理由罚他吧。”
汲渊道:“待大典过后,臣立即放出消息。”
赵含章颔首。
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清楚,大家心里明白就好。
这件事上周玘是比较倒霉,她还叮嘱道:“不必重罚,等回头事情过去了,再奖赏他就是。”
汲渊应下。
见赵含章心情还不错,没有怎么受这件事影响,汲渊就趁机问道:“陛下登基之后,后宫怎么办呢?”
赵含章奇怪的看他,道:“后宫有听荷管着,问题不大。”
听荷现在可厉害了,是管事做账的能手,这几年下来,赵含章家里的事都是交给她处理的。
汲渊立即道:“册封皇后的圣旨……”
赵含章:“换成皇夫就是了,这有何难?”
汲渊小声道:“朝中有声音,认为皇夫应该留在宫中处理内廷事务。”
赵含章:“谁提议的?尚书令这么厉害,让他留在后宫打理内廷,就看着后宫那一点干账瞪眼?提这事的人是不是才和户部报账被驳回了?”
汲渊忍不住笑出声来,拱手道:“陛下没有此意便好,臣也认为不合适。”
赵含章眯眼,上下打量过他后问道:“这话只是朝中一些官员提议吗?”
汲渊不告诉赵含章是谁,只是道:“有的人是遵循旧例,认为前朝后宫应当要分开;有的人是为私欲,傅尚书要是离开,尚书令一职便会空出来;而有的人则是担忧陛下步汉朝的后尘,外戚专权,国家不安。”
赵含章玩笑道:“与其担忧外戚坐大,不如忧虑皇族专权。”
汲渊立即打蛇随棍上,“陛下,这亦是臣等忧虑之事,皇族若专擅商业,岂不是与民争利?论做生意,天下谁能抢得过皇族?”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待大典过后,我们细细地说一说。”
见她竟然真的愿意让出一部分皇族权势,汲渊不由心折,放下心来。
八月初五是一个极好的日子。
天空微曦时,赵含章便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她才侧身坐起,傅庭涵就醒了。
他也坐起来,轻笑道:“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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