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嗯。”
常宜没有起来,倒是顺着韩盈的话继续了下去:“这次杀不了江悍没关系,我会继续派人查齐锦在哪儿,只要能找到她,无论生死,都能至他于死地。”
韩盈继续拍着常宜的后背安抚,没有说话。
她说县令有能力杀了江悍,但‘有能力’不代表对方能做成,县令能调动兵卒,也难以保证信息不会泄露,江悍很有逃脱报复,而药材生意局也不是毫无风险的计谋,前面的谈话已经提到了这点,这次的伏杀,在方丘县的游侠眼中看来,是‘出师不义’的。
这就代表着,在刺杀成功,齐锦没有被找到的初期,常宜和剩下的两个女医便处于危险中,很有可能被犯病的游侠当做扬名的方式来个反谋杀,而倘若江悍逃脱,后果则会更加危险。
糟糕的是,这些需要常宜一个人承担,处理。
“苦了你了。”韩盈长叹:“让你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和压力。”
“不苦。”
常宜主动挣脱韩盈的怀抱,关于这点,她看的很透彻:“医曹来此,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事情都是相互的,她承担救齐锦风险的同时,韩盈也承担了救她的风险,她不能只享受韩盈的救助而放弃齐锦,
更何况,虽然此行有风险,但胜算同样不小,她身边有宛安游侠和方丘反对游侠的官吏保护,还有她一路诊治过来的民心支持,以及后续的计划,怎么胜不了江悍?
“这不算什么,来,我在给你说说伏杀之后怎么操纵舆论,把自己的行为解释成符合义的话术,一会儿我就得走了,得赶紧把这些事情给你说清楚……”
想要出师有名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只要降低一点底线,拿未来的证据也好、直接找不那么直接的证据也罢,都能将自己放在受害者反击的位置上,有这么个名头,就能阻止大部分游侠的行动。
可惜此举防不了那些本质是想踩着常宜扬名,又或者有利益冲突,打着‘义’的名号来复仇的游侠,不过这些人只是极少的部分,有宛安游侠护着,又在医属内,常宜和其她女医应该是比较安全的,现在最危险的,还是生死未知的齐锦。
就不知道齐锦现在如何了。
而被韩盈念叨的齐锦,此刻正处于昏迷状态,她躺在阴暗湿冷的地窖中,裸露出来的右小腿用衣服撕成的布条缠着,隐约透露血迹,有个头发全白的老媪小心翼翼的将药汁喂到她的口中,而后摸了摸她还是发烫的额头,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在这么烧下去,人可是能活活烧死的……
正当老媪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大喊大叫的声音:
“细!老婆子!你们都死哪儿去了!快出来给乃公煮酒肉来!”
紧接着,便是各种砸东西的声音。
老媪一惊,生怕自己儿子发现这地窖入口,好在儿媳及时出现,制止了对方:
“谢顺你在干什么?全弄乱了我怎么收拾?阿母现在去丘上不在家,我这就给你煮肉就是了!”
一声极重的巴掌声从上方传了过来,老媪听到自己儿子恶狠狠的吼道:
“谁让你敢这么对乃公说话?滚!”
这已经是家里的保留项目,谢顺每次在江悍那里受气,都会回家发泄,细已经习惯了,她忍下这巴掌,沉默的去给谢顺煮肉,而谢顺也不再臭烘烘牲畜棚里呆着,而是招呼着兄弟在院内喝酒划拳。
细煮好肉,又将酒坛子办了出来,任由他们喝到烂醉,这才回到牲畜棚,搬开稻草和木板之类的遮盖物,将婆婆拉了出来。
老媪看了眼她脸上的巴掌印,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儿媳细从墙洞中推了出去。
她绕了个圈,提着小筐子回家,听到动静的谢顺睁开睡眼蒙眬的眼,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看着筐内还不到三分之一的药种,又开始发火:
“老东西,乃公找到…嗝……财路,你怎么就弄这…一点?你还有脸这么早回来吃饭?找打!”
说着,他丝毫不在意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直接动起手来,边打边说道:
“下午采不到半筐,乃公打死你!”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媪,上哪儿打过壮年的儿子?只能被动的承受对方的殴打,煮肉的细听到动静,连忙出来拦人,她不敢激怒对方,只能拉着婆婆躲避,直到对方酒劲上来,躺在地上彻底昏睡过去,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才精疲力尽的坐在地上。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
只是即便是哭,她们也得压低声音,以免吵醒谢顺,再惹来一顿打。
谢顺家发生的事情,韩盈是不知晓的,给常宜讲完应对手段,消完食,她便准备和燕武以及另外四个游侠离开。
负责出行的燕武还在检查武器,还装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看着她将细土往包裹里放,一个年龄的游侠有些忍不住了:
“燕姐,你怎么还放这个?”
“陈小子你听安排就是了,说什么话。”
旁边的年长游侠伸手不轻不重的打了下他的头:“真当我们出来玩的?”
“我也没当这是出来玩的啊。”
年轻游侠忍不住嘀咕:“就是弄这个也太下作了吧?”
游侠的上下限极高,有能够慷慨悲歌,舍生取义的义士,也有鸡鸣狗盗之徒,相较于在生存资源逼迫下已经和强盗无异的方丘游侠,宛安的游侠道德水准就更高一些,尤其是年轻人,好在年老的游侠没有步入这种自困的道德险境,他直接训道:
“你当这是擂台比武呢?还不下作,杀你的人可什么手段都使的出来,你让他们不下做试试?”
将所有武器都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的燕武开口说道:
“别争了,我倒是希望这些做的都是无用功,可方丘不安全,要是真出了事,有一项能用上说不定命就能保住。”
“有备无患嘛。”
走过来韩盈踩着石头上马,她对着燕武伸手:“来,这土也给我装点。”
队伍里两个掌权人都说了,年轻游侠也不太好继续反驳,他挠了挠头,也就任由自己马身上的口袋里也被装了几把土。
最后向常宜告别,韩盈扬鞭,带着游侠们出了医属,前往二十里外和沈时汇合。
而另一边,江悍家中的间人仆妇,看着抽抽搭搭过来报信的小女婢,整个人慌的不行。
江悍将内外宅人员流动控制的很严苛,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工作生活范围,严禁越界,但,规则都是由人执行的,而人执行的规则,就一定会产生漏洞,厨房的采买需要和外界接触,而在内宅的人也肯定要过来拿吃的,一来二去,仆妇就和小女婢以及媚熟悉上了。
同类和同类之间,总会有一定感应的,仆妇能够感受到媚对江悍的恨意,而媚也察觉到了她多舌的目的,过往两个人默契的没有挑明,如今仆妇收到了上级对她命令变动,她隐约发觉这是对江悍下手的信号,原本想告知媚,可——
唉!
仆妇来不及悲伤,她告诫小女婢什么话都不要对外人说,而后拿起来菜篮子和钱就出了门。
韩盈走了半个多时辰后,常宜一脸惊愕的站了起来:
“什么,周韮暴露了?那江悍打算今天就要逃走?”
“是。”
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对着常宜:“县令希望常医曹尽快准备,在对方出城之前拿下对方。”
常宜顿觉心中一寒。
这个时候,县令怎么会袖手旁观起来?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还是对方又倒向了江悍,亦或者是只想让她承担风险,自己一个人坐收渔利?
种种怀疑让常宜越发的慌乱起来,她狠狠的掐了一下手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抽离情感分析局势。
医曹背后牵扯太多,她无缘于故死在方丘县,县令肯定要承担责任,这代价太高,江悍付不起,至于规避风险,临走之前医曹也讲过出师有名的说法,县令没有证据,极难调人,这和利用职权之便监视是两码事。
更何况,江悍经营许久,难保他没有人脉此刻正探查着县里的动向,要是被他察觉,肯定又要改变主意,那此刻县令作壁上观才是最符合现状选择,不过……
“县令派人通知韩医曹了吗?”
常宜突然反问了这么一句,而送信人这才想起来,他拍了下头,道:
“我来时就已经有人去了,大约是两刻多钟前。”
常宜顿时心梗了一下。
这送信人也太不靠谱了,要不是她足够冷静,直接就要被对方给带进沟里去了!
来不及和此人掰扯,她皱着眉衡量了一下局势,道:“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做点准备。”
没给对方答复,常宜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她大脑转的飞快,努力代入对江悍的情况,思索他的选择。
对方此刻应该和她一样,都注意着敌人的动静,绝不能轻举妄动,防止对方发觉自己已经暴露。
而身处敌营,江悍肯定想快速离开县城,只是腹部的伤让他难以行动,最好是乘坐牛车防止伤口崩裂,可这会暴露他的虚弱,走路也不行,只能忍着骑马,而腹部有伤,骑马受不了颠簸,非危机时刻,肯定不会太快,她这边的游侠能够疾驰,要是……
常宜沾着水,在安几上画出城池结构,她有些庆幸自己来到方丘后,因为医属还没有开始建设,她给人上门看诊的时候,将道路和距离都记了下来,现在能够直接算对方离开和报信人过来,他们赶去的时间。
“时间上有些紧,这……赌一把!”
常宜咬了咬牙,先派人去监视,而后将宛安的游侠们叫来,准备好武器和马,随时出发。
下决定后,等待的常宜整个人像是身处烈火之中,备受煎熬。
诚然,她不是没有承受失败的能力,但这次的机会如此难得,没人知道这次判断错误,将江悍放走之后还会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而齐锦的性命,也很有可能要因她而亡……
常宜在承担难以想象的压力,而韩盈这边倒是轻松了许多,因为出了城门,不可能有江悍的人监视,又快到午时,晒的厉害,韩盈便没让大家纵马急奔,而是慢慢小跑的赶路。
这样行进的气氛有些宽松,赶路很无聊,再加上走的慢,说话不灌风,前面看路的游侠还能稳住,后面就止不住的说起来闲话,韩盈制止了两遍,都只能让他们安静一会儿,紧接着又开始说话,最后实在是没办法,索性就随他们去了。
毕竟韩盈也觉着耳边没个人声,就这么赶路,实在是挺无聊的。
她听着游侠们说他们比斗的经历,以及宛安乡下这些年来的变化,时不时的还问上几句,心中也逐渐放松下来。
倒是燕武一直保持着警惕,时刻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她视线好,隔着两三丈远就发觉不远处的路边有亮光,一闪一闪的,着实有些奇怪。
只是中午的阳光下,地面都是白茫茫一片,这点亮光也有可能是水洼之类的反射,燕武没有一惊一乍的贸然开口,她眯着眼,将目光移到了草垛上。
好像没什么异样,不对,这草垛有点多,还有路面,太平整了,出了脚印,根本没有车辙印,这肯定是人为处理过的路面!
燕武脑海中突然警铃大作,判断需要时间,这一会儿,整个队伍距离危险源已经不足一丈,而为首的关原已经靠近那处平整的路面,见情况危机,燕武不由得高声喊道:
“关原停马!前面有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
关原还没有反应过来,看埋伏暴露,躲在草垛中的人猛的一拉绳子,制造出一条难以越过的障碍,关原骑着的马被此惊的猛然翘起来前蹄,直接将他甩到了地上。
“有敌袭!”
在燕武喊出来危险的刹那,和对方多年相处,明白她真正意思的韩盈,就已经拉马并拿出来娄行给她防身的小弩。
绳子出现的刹那,前后草垛中的人不再隐藏,他们有十个人,拿着剑和长槊就冲了上来,还有人在后面高喊:
“杀了中间那个年轻的女人!”
如今的马不算高,关原做为游侠,反应能力极强,摔下来之后,便赶紧往后滚,成功躲避掉了被惊马踩踏,他来不及顾马和后背的疼痛,抽出剑做出对敌的姿态:
“这是冲我们来的,保护好韩医曹!”
而燕武已经拿起来自己之前放的土包扬了过去。
这群贼人埋伏的极好,那绊马绳堪称歹毒,要是她们快马奔过,绳子一拉,前面被绳子绊倒、后面来不及停马相撞,一下子就得全交代了,可惜他们骑的不快,又没踏入陷阱,绊马绳这招直接算是废了。
但这不代表她们的运气好,马跑不起来,虽然避开了直接一波死,但也让她们陷入了包围圈,对方人数多,准备充足,还带了长槊,六比十,实在是不占优势。
虽是这么想,但燕武并没有慌,她扔出土包的刹那,冲着关原就喊道:“关原,跟着马往前冲,杀了拿长槊的人!”
多年的擂台比斗,游侠们对燕武极为信服,在这种时刻,更是无条件执行起来她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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