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濯濯韶华
佟安宁轻轻点了点头,随着梁九功离开了。
出了行宫,梁九功正要说话,余光瞥到佟安宁玉白的面上滚出两串珍珠,笑容顿消,顾不得其他,连忙哄道:“祖宗啊!您这样,让皇上见了,还以为奴才惹了您呢。”
佟安宁眉间微蹙,两眼蒙着淡淡的水雾,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带着让人心疼的哽咽声,“我才不会让他看不起呢。他不就是想吓唬我吗?吓唬谁呢。”
“让奴才怎么说您,怎么说您啊!您干嘛不在皇上面前哭啊,这个时候和皇上逞什么能,就算奴才不是男人,也知道眼泪要在心疼自己的男人面前流,您在奴才跟前哭,奴才也想哭啊。”梁九功此时简直如吃了黄连一般。
皇上和佟主子闹口角,最后麻烦的还是他这个奴才。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回去好好伺候皇上吧。”佟安宁留下在这一句,带着人离开。
留下梁九功风中凌乱。
佟主子这话还带着气呢。
佟安宁和康熙的行宫之间相隔一处园子,穿过园子就是佟安宁所在住处。
佟安宁走到一半路程,路过一座假山时,正好撞上平妃一行人,她身后跟着张鹏翮的夫人还有一名娇俏的少女,众人看到佟安宁,面色一惊。
平妃带头给佟安宁行了礼,“给皇贵妃请安!”
众人:“皇贵妃吉祥!”
佟安宁目光落到张夫人身边少女身上,语带疑惑:“这位杏黄衣服的姑娘是什么人?”
“奴才张淼拜见皇贵妃。”娇俏女子上前,给佟安宁行了一礼。
平妃说道:“这姑娘是河道总督张大人的大女儿,臣妾和她有眼缘,就带着她来逛园子。”
“哦,原来是这样。”佟安宁意味深长地轻轻应一声,“都说索大人看重八旗官员,你没想到和张大人关系也挺好的。”
平妃:“娘娘说这话可是曲解了张大人,山东三年水旱迭加,幸有张大人这样的官员,才救百姓于水火,娘娘这话若是传到了外面,外人怕是会对张大人曲解,让张大人等朝廷官员情何以堪。”
此时快到巳时,稀薄的阳光静静的洒在园子里,青石板路,红墙黛瓦,绿树红花掩映其中,一切如诗如画。
现场人反而不这么觉得,只看出皇贵妃和平妃之间的剑拔弩张。
张夫人也是屏息凝视,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本宫说了什么吗?”佟安宁唇边轻轻一勾,“既然张夫人在这里,本宫就直白说了,河道总督张鹏翮山东灾情的所作所为确实可圈可点,皇上也大加赞赏,只不过,有时候在朝堂上,做多了反而比做少了更容易惹麻烦,张夫人回去提醒张大人一声。”
张夫人轻咽了一口唾沫,“妾身遵旨。”
心底却泛起了迷糊,康熙四十二年,夫君因为灾年擅开地方谷仓的事情,被皇上训斥外加降一级,事后夫君也用自己的钱粮补齐了粮食。现在皇贵妃说皇上并没有因为此事而怪罪大人。
难道是其他缘由。
张夫人顿时提起了心。
……
“皇贵妃这是在威胁朝廷重臣吗?”平妃开口反问道。
“本宫和张大人又没有关系,威胁他干什么,平妃,需要本宫提醒你一句,你是皇上嫔妃个,此次出行是为了照顾皇上和二阿哥,不是越过本宫招待朝廷命妇。”佟安宁走到平妃跟前,抬头给她拿下了肩膀上的小落叶,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本宫不发威,你是将本宫当成病猫了吗?”
“……皇贵妃此话开玩笑了。”平妃先是一愣,而后笑的勉强。
心中却是嗤笑,别说她,天下人谁不知道皇贵妃身子弱,怎么不是病猫呢。
佟安宁淡淡一笑,“本宫就不打扰你们逛园子了。”
平妃有些错愕。
撩过她就走了,此人真是属“猫”的吧,阴晴不定。
众人见状,让开了路,让佟安宁一行人过去。
一直到彻底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众人才舒了一口气。
平妃拉着张夫人的手,笑容和煦,“夫人不必介怀,皇贵妃是皇上的表妹,从小猖狂惯了。”
张夫人诚惶诚恐,不敢附和。
……
回到住处,佟安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珍珠给她上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轻轻道:“主子消消气。”
“我没生气。只是……只是觉得累罢了!”佟安宁吹了吹杯沿,抿了一口茶。
珍珠:“那主子刚才在皇上那里也是累了吗?”
“嗯……想发疯了。”佟安宁将杯子放下,拿起盖子轻轻撇着里面沉浮的茶叶,“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消耗掉皇上的一张卡。”
珍珠疑惑:“卡?”
“生气卡啊!正好皇上气我一波,平妃又来一波,我身子众所周知的弱。”佟安宁起身,走到卧室。
珍珠一边给她卸妆拆头发,一边问道:“要奴婢去宣太医吗?”
佟安宁轻轻点了点头,“胤祚若是没事,就来服侍我养病吧!”
将外面的舞台都留给平妃他们。
……
那边康熙见完山东巡抚后,将梁九功传到面前,询问佟安宁离开时的神情和言行。
梁九功如实说了,顺便说了佟安宁和平妃在园子里撞上的事情。
“哭了?”康熙愣怔了一瞬,抬脚踢了梁九功一下,“你这个奴才怎么伺候的。怎么会哭了?”
“……是奴才的错,奴才没有哄好佟主子。”梁九功苦着脸道。
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
“现在那边呢!”康熙背着手饶了半圈,皱眉问道。
梁九功:“奴才打听到,听说佟主子休息了。”
“睡了?”康熙眉间皱的更狠了。
然后大概一个时辰后,有人来禀报说是皇贵妃身边的宫女请了御医,康熙听到后,更加坐立难安。
中午连午膳都没有用,直接去看佟安宁。
到了行宫院子,没让人通禀,而是蹑手蹑脚地进了内厅。
一路的宫人看到康熙也不敢吭声,只能紧张地望着佟安宁卧室方向。
到了门口,康熙没有进去,因为他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似乎只有佟安宁和胤祚。
……
虽是白天,此时室内有些昏暗,佟安宁让人点了两盏灯,她所住的这间房子,虽然够奢华,距离康熙近,奈何卧室方向的房间采光不好。
佟安宁慢条斯理地喝着安神药汤,勺羹舀着橙色的汤汁缓缓送进嘴里。
胤祚坐在一旁,见她这慢吞吞的速度,疑惑道;“额娘,您不是一直嫌弃药苦吗?见你喝药都很快的,今天怎么慢吞吞的。”
“儿啊!喝久了也就不苦了。”佟安宁停下手中的动作。
胤祚和门外的康熙听到这话顿时都一头黑线。
“额娘,您若是真生皇阿玛的气,我请皇阿玛来给您赔不是,咱们不要这么折腾自己。”胤祚无奈道。
佟安宁闻言,挑了挑眉,舀了一勺子递到他鼻端,“闻闻!”
“这气味……太医开的不是药?”胤祚诧异道。
他没闻到太过苦涩的味道。
“是药三分毒,额娘也不能天天喝毒,这是太医院专给我配备的安神药汤,苦味没有那么明显,经常喝能平心静气,去火清毒。”佟安宁将碗里的药汤一饮而下,递给一旁的珍珠,然后用帕子擦了擦嘴,“你放心,额娘没变,仍然不喜欢吃苦头。”
“那您为何和皇阿玛争吵?”胤祚不解道。
佟安宁轻笑一声,“争吵?他是皇帝,我也只是敢在他的容忍内蹦跳几下,他若是不想配合我唱戏了,我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额娘……”胤祚心疼地看着她。
他一直以为额娘是宫中最自由的嫔妃,有时候稍微一想,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就连皇后也谈不上自由,何况只是皇贵妃。
“好了,不说这个,胤祚,和你皇阿玛吵了这么多次,我思来想去,要不,若是将来等额娘走后,你不想在大清待了,就出去吧,茉雅奇都能在出行万里,去沙俄,你漂洋过海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可好?现在外面正是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时候。”佟安宁含笑看着他。
胤祚瞳孔一颤:“额娘,您确定?”
他想过额娘让他放弃,让他去争取,但是没想到额娘会让他出去。
佟安宁想了想,“额娘仔细想了,以你的性子还有嘴巴厉害程度,现在也就是你老子还能看在你长得好的份上容忍你,可是我担心他后面犯糊涂,俗话说男人心,似海深,咱们要预防,不在他面前碍眼。”
胤祚:……
……
门外康熙浑身弥漫着低气压,瞪着一旁的梁九功,眼神询问你:佟安宁这什么意思?
梁九功缩着脖子,也不好出声,只能赔笑。
佟主子这话听起来也没有毛病。
……
胤祚:“额娘不想胤祚接皇阿玛的位子吗?”
佟安宁老实摇头,“胤祚啊!那个位子虽然看着光芒万丈,也是很苦的,若是手底下真有一群尽心忠诚勤劳听话的能官,别说大清现在的程度,就是比这还要破十倍,额娘都有信心让你接,人生在世,难能不建功立业,但是大清现在朝堂之上的氛围,额娘不觉得之后的人会轻松,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撒钱,后人还债,你皇阿玛一味的施恩,得了好名声,施恩容易,要债难,额娘不希望你过那么苦的日子。”
尤其胤祚是个负责认真的人,若是像十阿哥那样乐乐呵呵地当个逍遥王爷也行,可是胤祚做不到。
……
外面梁九功已经开始冒冷汗了,心里犹豫要不要提醒佟主子和六阿哥一声。
实在是他们现在谈论的话题太吓人了。
还好佟主子没说什么让皇上震怒的大逆不道的话,不过现在的话听着也让人瑟瑟发抖,好像在悬崖边走钢丝似的。
梁九功偷瞄瞥了瞥康熙。
只见他负手站在门口,面上神情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悲。
……
胤祚:“看来额娘对我没信心啊!”
“儿啊!事情十拿九稳,那叫有信心,事情还没有办成,就开始敲锣打鼓的吹,那叫自负,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皇阿玛虽然年纪大了,不过眼神还是好的,额娘对皇帝这项工作不熟悉,他可是干了四五十年,知道找一个怎么样的接班人……额,好像额娘也不确定。”佟安宁想起雍正虽然是个好皇帝,但是似乎有点小心眼,而胤祚嘴巴毒。
可是康熙到底选谁当皇帝,她现在又不确定,胤祚的可能性还是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