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玄烨也知道她一定会等他回来才睡,也不多说了:“夜里风凉,你不要在外面坐着等,在被子里躺着就行了。”
“好。”
……
今晚的营盘内灯火辉煌,四处点着无数的灯笼,将河畔的半边天都映红了。
正中的大帐中尽是歌功颂德之语。
这个夸皇上能于事形未发之先,洞悉事理必至之势,涉事至深至密,寻常浅近之人难解万一,我等佩服啊!
那个赞皇上真是有好生之德,罗刹不过未教化之小国,皇上对其俘虏不但丝毫不加诛戮,反而予以豢养。皇上仁德覆被天下,不但罗刹仰戴圣恩,就是海外诸邦听说后,也会向化的!
玄烨:“……”
怎么一年比一年吹得大了呢?
玄烨摇头,看一旁的太子正举着酒盅,嘱咐道:“你年纪尚小,玉泉后劲足,浅酌一二意思一下即可,切勿多饮。”
太子忙起身道:“是,臣领训。”
玄烨:“……”
哎。
玄烨拉儿子坐下,给他夹了片烧鹿肉:“你我父子,是世上至亲至近之人,不必如此拘束。你小时候出痘那会儿,阿玛心焦不已,那时咱们昼夜同寝,阿玛无时无刻不盼着你快点好起来。虽然现在你长大了,阿玛不能再像待小孩子那样待你,但你当明白,这不是阿玛与你不亲近了。是因为阿玛心里最看重你,所以才将你看做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孩童。”
胤礽突然听到阿玛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瞬间眼泪就下来了:“阿玛……”
不过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在大宴上,他是太子,不能失态,所以立马将眼泪擦干了。
但他的内心仍很激动,脸庞通红的看着威武的阿玛,心里全是对父亲的孺慕,之前那如山般的压力好像全都不见了。
玄烨拍拍他的肩膀,又夹了个螺丝饼给他:“也不要光吃肉,你的肚子吃肉多了不克化,吃个螺丝饼先垫垫,这个是发面的,好克化。”
胤礽高兴地吃起来,这一瞬,他看起来才像一个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一个太子……
胤褆坐得离玄烨并没有太子那么近,但他能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看清两人的神情。
他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心里那点不甘和不平突然又冒了出来。
虽然汗阿玛之前说了那样的话,看起来好似是在一视同仁地教导他们,但胤褆心里清楚,汗阿玛待太子,终归是不一样的。
即便老四和老六的额娘如此受宠,汗阿玛都没有像待太子这样待过他们。
只有太子。
能被汗阿玛这样对待的儿子,只有太子,也只能是太子。
——可是,难道他们就不是汗阿玛的儿子了吗……
……
一个帐篷再大,有些人只要你关注,不管他做什么你都绝不会注意不到。
尤其是这个帐篷中最重要,也是这个国家最引人瞩目的一对父子的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帐篷中所有人的眼睛。
索额图如今虽然已经身无要职,但只看皇上又带他来围猎,听说之前还特地叫了他‘围炉夜话’,就知他这是起复在望了。
更何况……
还有太子呢。
只看太子身上的圣宠,这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啊!
酒宴半酣后,营帐中的座次渐渐有些乱了。
大家各自欢乐,互相敬酒。
索额图的座位周围围着许多人,这个说“我家最近新圈了个院子,改日请索相来赏光坐坐可好?”
那个道“我近日新得了幅董其昌的字,原想进给圣上,可惜我才疏学浅,难辨真假,不敢冒进,不知索相可有空给掌掌眼?”
……
佛伦在对面坐着,看着对面索额图风光的样子心里不爽。
他拿杯子半掩着嘴,和旁边的明珠说话:“我看太子,圣眷正浓。”
明珠这会儿谁也没看,也不去跟谁敬酒,连皇上那边儿都没去。
他拿筷子随意夹着桌上的菜吃,偶尔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润润嘴,闻言面上仍是八风不动,随意道:“那是自然。”
佛伦放下杯子,学他那样随意夹菜吃:“如何是好?”
明珠夹了个酱香花生塞嘴里:“静观其变就是。”
佛伦见他吃花生吃得香,侧身往他盘子里夹着吃:“半点儿不动?”
明珠又拿了个卤鸭脖子啃起来,啃得形象不太好也不介意:“我们不动,自有风动。”
他看看对面被群臣环绕的索额图,又瞧了一眼坐在御台下方,自顾自吃菜不发一言的大阿哥。
最后看了看台上父慈子孝,仿若亲密无间的皇上和太子。
——呵呵,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参考资料:《康熙起居注》本次北巡收到雅克萨大捷内容。
第108章 急病
◎突如其来。◎
台上台下都是戏, 戏折子只在自己心里,外人不得而知。
各人心里的思量忖度,也只有自己清楚。
索额图被常泰搀扶着, 脚步踉跄地回到屋里坐下,小厮们伺候两位爷脱靴子更衣, 端来醒酒茶给主子醒酒。
索额图灌下两盏酽酽的醒酒茶, 翻江倒海的胃稍微舒服了些。
常泰作为太子的亲大舅, 一等公, 今天也被灌了不少酒,这会歪在榻上两眼冒金星。
不过两人的脑子都很清醒。
等屋里下人都退下后,常泰轻声道:“叔父, 我看皇上对太子爷极看重,想必叔父起复之日不远了。”
索额图半闭着眼睛没说话, 不过嘴角微微上挑, 姿态安然。
常泰不过才二十岁,又是初入官场, 以前从没经历过这种被众人趋奉的场面,不像索额图这么沉得住气。
他问索额图:“叔父,您看……我是不是该去给太子爷见个礼?”
常泰家里虽然是太子嫡亲的母家,论起来比索额图和太子的关系要近得多。然而其父噶布喇, 也就胤礽的外祖父,二十年卒于任上后, 家里的顶梁柱就倒了。
当时常泰年不及加冠,纵然承袭了一等公的爵位,但他既不能上朝, 没有实职, 又见不着太子。
一个光秃秃的爵位好干什么?
是以整个赫舍里家包括嫡系, 都渐以族中最有权势、擅谋略的索额图马首是瞻。
常泰对此毫无异议。
赫舍里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家可没有佟家的资本——皇帝的母家,到手的饼够大了,自然有余地关起门来争。
但太子现在还只是太子,饼还没做大的时候,最忌讳窝里斗。
这次他能跟着来北巡,也是托了叔父出力,不然皇上可能都不记得有他这么个人了,常泰自然万事都要听叔父的。
索额图睁开眼,看他:“你去见太子,是想说什么呢?”
常泰犹豫:“这……”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太子都这么大了,舅甥俩除了大宴上见过几面,一直没机会亲近过。
皇上眼里没他这个人不要紧,但太子眼里可不能没他这个舅舅啊!
索额图又问:“你私下去见太子,你猜皇上能不能知道?知道后高不高兴?”
索额图侍奉太子左右,那是皇上默许的,有的时候甚至就是皇上来传讯,召他去侍奉的。①
因为皇上怜惜太子丧母,在宫中没有依仗,所以才要借他的名头,为太子造势。
不然一个空头太子,如何能有威望立于朝堂?
常泰眼神黯淡下来,没意思地躺回榻上:“那算了。”
索额图教训他:“说了多少次了,沉着点儿!皇上这次既然允许你跟来,就是有要启用你的意思。皇上春秋正盛,现在急着往太子跟前儿凑什么?先叫皇上记下你才是真的。”
常泰抹了把光秃秃的脑门,丧气道:“是,是侄儿急躁了。”
索额图见他意志消沉,又转口安慰道:“也不用泄气,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给你派差事。”
常泰两眼一亮:“真的?”
索额图也没解释:“只是一开始大约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不过只要你好好干,凭着咱们和太子的关系,皇上自然会看在眼里。”
常泰连忙道:“叔父放心,不管什么差事,侄儿一定好好干,绝不叫苦叫累。”
管他什么差事,只要有差事,就有路子可走。
不然再这么干瞪眼下去,偌大个公府怎么养活,靠那点儿俸银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索额图点点头,又指点了他几句差事上的事,常泰连声应着。
说完差事,不知不觉又说回了今晚的宴饮。
常泰皱眉道:“我瞧着佛伦今天的脸色可不太好,往咱们这儿瞅了好几眼。叔父可要擅加小心,防着他使绊子,别再影响了您起复。”
索额图轻蔑一笑:“他不过是个棒槌,就是使绊子我也不怕。再说我起复与否,自有圣心裁夺,他可不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朝我使绊子。”
常泰犹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索额图摇头,这里头的事儿不是三两句能说清的,等日后他入了朝,自己就明白了。
皇上心深似海,他们这些奴才不过都是皇上手里的刀剑。
皇上使得着哪个,自然就会捡起哪个用,别的人可说不上话。
之前皇上打压他,抬高明珠,那是因为平三藩和收台湾都用得上明珠,自然要压一压自己这边儿的气焰。
明珠没了掣肘,方能如臂指使,皇上的事儿也才能办得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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