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外头守着的阿宝听见声音, 上前轻声道:“爷, 您醒了?”
胤礽嗓子干涩, 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吞了几口唾沫,嗓音沙哑地询问:“嗯, 什么时辰了?”
阿宝把暖阁里的灯点起来,用两侧的铜勾挂起床帐:“已经申时了。”
他端来一杯温水, 轻轻扶起主子喂他。
胤礽喝完一盏后又要了一盏。
一连灌下三盏水, 嗓子才算舒服了些。
阿宝伺候他在床上解过手,就想扶他再躺下:“爷, 您先歇着,奴才去拿膳,您在床上用吧?”
看太子这样子,估计下床还是有些困难。
胤礽止住他:“慢着, 汗阿玛那边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打听出来了吗?是前朝出事了,还是园子里怎么了?”
想起汗阿玛焦虑的神情, 胤礽犹豫道:“难道……是乌库妈妈身体有碍?”
阿宝摇头:“前边儿奴才没打听出来,园子里没什么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都好。皇上这次回来约莫是因为四阿哥, 听说四阿哥前几日突发急症, 如今情况十分危急, 已从道和堂挪到了藏拙斋,四周都封了,不许任何人走动。万岁和德妃娘娘回来后就在藏拙斋没出来过。”
胤礽闻言眉头一皱:“原来是老四病了……”
阿宝见太子发怔,轻轻道:“主子爷?”
胤礽回神,扶着阿宝的手慢慢躺下:“传膳吧。”
阿宝给他盖好薄毯:“是。”
……
道和堂里,胤禔醒得更早一些,但他的情况同样凄惨,只能半靠在迎枕上用膳喝水。
胤祉带着胤祐和胤祥进来:“大哥,你回来了!”
大哥的哈哈珠塞太监刚才突然过来传话,可把他吓了一跳,一打听才知道汗阿玛带着人连夜赶回来了。
胤禔靠在床上,看胤祉进来忙问道:“老四病了?怎么回事?”
刚才太监打听回来也把他吓了一跳,汗阿玛这么着急,可见四弟情况不妙。
没想到胤禔这话刚说完,胤祉身后的老六、老七眼睛又红了,开始憋泪。
胤祉头大,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俩哄好,这几天两人都快哭成兔子了,再哭眼睛要哭坏的。
胤祉连忙哄:“哎哎哎,你俩行了行了,不是都说了汗阿玛和德额娘已经回来了,一定会没事的吗?刚说好不哭了,怎么又要哭。”
胤祥瘪嘴:“真的吗?”
胤祐也顶着一对兔子眼看三哥,但他性格腼腆,跟大哥又不太熟,不敢开口说话。
胤祉:“真的真的,你们不信我,还不信汗阿玛吗?”
他见两人把泪憋回去,赶紧让太监过来哄着两个小的去那边儿吃点心。
等他们出去,胤祉松口气坐在大哥的床沿上,才敢跟大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前天大半夜的,四弟那屋儿突然亮起灯,紧跟着一群人乱哄哄地四处乱窜,把整个道和堂都惊动起来。之后又来了一屋子太医,然后李玉就带着人把四弟挪走了,听说是去了藏拙斋。从头到尾,我们这些留在道和堂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胤祉回忆道:“后来太医院又来了一群人,给每间屋子熏艾,紧接着开方抓药,我们兄弟几个,包括整个道和堂、膳房上下的奴才这几天一直在喝药。我看这样子……老四可能是感染了什么疫病。”
胤禔眉头紧紧皱着:“疫病……”这可就不太妙了。
胤祉叹气:“汗阿玛不在,道和堂上下一团乱。大家这几天都没心思上课,胤祥和胤祐整天挂我身后哭。”
以前这俩都是老四的跟屁虫儿,他不过是捎带着逗两把。
这下倒好,上头两个哥哥不在,四弟又病得不见人影,老五、老八还罢了,只是被这阵仗吓到,有些惊慌。
老六和老七就完蛋了。
爹妈都不在,平时最依赖的老四又病倒了,两个小的整天跟两只没头乱撞的小鸡仔一样哭唧唧,茫然不知所措,胤祉只好接过来看着,免得他俩哭坏了。
胤禔不解:“乌库妈妈呢?”
皇太后他们都知道,指望不上,但太皇太后还在园子里呢。
胤祉摇头:“乌库妈妈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太好,四弟得的看起来还像是疫病,她倒是想过来,但谁敢做主让她过来?听说李玉带着一众奴才在闲邪存诚斋跪拦,好不容易才把乌库妈妈挡回去。自从四弟挪走,连道和堂都锁了,李玉不敢担责,专门请了乌库妈妈的旨意,这几日一概不准我们出去。”
胤褆叹气,无话可说,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胤祉又问他:“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之前我去给乌库妈妈请安,她还说你们已经到鞍匠屯了,要回来怎么也得好几天吧。”
他这一说,胤褆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伤还疼着呢:“嘶——”
胤祉:“怎么了?”
胤褆:“别提了,汗阿玛带我和太子骑了一天一夜的马才赶回来,人都快废了。”
胤祉:“骑了一天?!”
那难怪了,寻常他们出去围猎,跑到下午,回来人都已经累瘫了,何况一昼夜。
胤祉起身:“那大哥你先休息,我带那俩小的先回去了。”
胤褆点头:“好,有什么消息记得给我说一声儿。”
胤祉叫过老六和老七:“知道了。”
两个小的给大哥行礼告退。
……
畅春园这几日的气氛十分肃杀,四处都是静悄悄的。
万岁和德妃娘娘一直守在藏拙斋没出来,众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以最近园子内,不管是宫女太监,还是侍卫杂役,仆妇妈妈,全都规行矩步,小心翼翼,半点不敢惹眼,互相说话都恨不得压着嗓子。
藏拙斋里,沈菡已经熬得不成样子。
本来赶了一昼夜的路就累得不行,她这几天又一直守在胤禛屋里,吃饭虽不耽误,但她又实在吃不下,每天只草草巴拉两口算完。
胤禛这病昼轻夜重,每天半夜都要各种折腾,一时醒一时昏沉,一时拉得厉害,一时又高热骤起。
沈菡守在一旁,又要给他擦身降温,又要盯着怕又新的变故,睡觉都是眯一会儿就醒了,心神不安根本睡不着。
这几天胤禛的情况虽然好多了,但沈菡还是半点儿不敢离眼,一直在外间的榻上和衣睡觉。
玄烨觉得她再这么下去,没等孩子痊愈她自己就先倒下了,现在孩子情况已经稳定,她该保重自己。
但说她,她又不听:“孩子本就遭着罪,醒来再看不见我心里该多难受。我没事,你快歇着去吧。”
这几天玄烨也一直在熬着,但朝政一日不停,前面的阁臣还在不停地往这儿递折子。
他既要盯着儿子的病情,太医那边儿的进展,时不时还得过来盯着沈菡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还要处理朝政。
没时间修面沐浴,几天下来他胡子拉碴也快和沈菡一样熬成鬼样子了。
玄烨叹气,见实在说不动她,只好靠着她坐下,轻轻把她揽到怀里。
原想说点儿什么安慰她,却又实在找不出话来,只好抱着她一下、一下梳理她的后背。
……
柔和有力的抚摸传递着一股股温暖的力量,沈菡的精神本来就已经崩到了极限,玄烨的温柔彻底打破了她内心最后一点儿故作坚强。
——她实在忍不住了!
沈菡猛地转身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两只手死死箍住他,不过片刻,玄烨的衣襟就湿透了……
她崩溃了:“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嗯嗯,知道,知道,我知道。”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他躺在那儿那么难受,我什么都帮不上!我怎么那么没用!”
沈菡这些天真是恨死自己了!
每次想起胤禛病着见不到她,当时不知道得有多害怕,沈菡就恨得想扇自己两巴掌——都怪她!
当时就不该离开孩子身边!
为什么要去围猎!
为什么要把孩子自己扔在园子里!
她就该把他们都拴在身边,就不应该让他们离开她的视线!
都怪她!
玄烨给她擦眼泪:“不怪你,不怪你,咱们都没想到,不怪你。”
沈菡的精神这些天崩的太紧,一下子就崩溃了,泪流满面偏偏又怕吵着里屋的孩子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嗓子用气声自责:“就怪我!”
她就是个傻B!一点儿都不负责任!只会把孩子交给奴才!
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交给别人!自己没长手带吗!
玄烨看她实在憋得难受,给顾问行使了个眼色让他看着四阿哥,自己带沈菡到外头坐坐。
没了限制,沈菡把脸埋在他肚子上大哭一场!
玄烨默默给她擦眼泪,轻轻用手顺着她的头发安慰她。
……
沈菡痛哭了好有十几分钟才渐渐停下来。
玄烨从石桌上的银壶中倒了杯温水喂她:“喝口,缓缓。”
沈菡情绪不好并不想喝,玄烨:“听我的,先喝口,就喝一口。”
他把杯子递到她嘴边,沈菡脸上还挂着泪,情绪大起大落后尽是麻木。
……
温水的确能缓解人的情绪,沈菡喝了两杯后抽泣慢慢止住,情绪也渐渐稳定些许……
她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垮塌下来,疲惫又呆滞地坐着,不说话了。
玄烨轻声吩咐梁九功:“去膳房要些好克化的吃食,奶粥饽饽什么的。”
“是。”
膳房就在旁边,灶上一直有常备的各种粥,主子什么时候要都有火候正好的。
很快,堂屋的桌子就摆上了七碟八碗的小米粥、奶粥、八宝粥、皮蛋瘦肉粥、鸡肉蘑菇粥和各种饽饽,旁边还配着白萝卜、小黄瓜等小菜。
饭菜的热气和香味在屋里飘散开,舒缓了沈菡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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