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但能起到多大的成果就不好说了。
公主们和沈菡之前已经就此事展开过讨论, 她们都想废除这个陋习, 可是她们也都明白,这件事有多难。
乌云珠难得神色消沉:“此事与别的事不一样,一件绵延千年的习俗, 即使是汗阿玛, 也很难只凭圣旨改变它。”
布尔和不解:“可是之前汗阿玛不是下令禁止了‘坐财’的习俗吗?我记得当时并没有在朝中引起太多反对, 反倒多是赞颂之语,说汗阿玛仁德, 爱民如子。”
乌云珠摇头:“那是咱们满洲的习俗,缠足却不一样,这是汉俗, 汗阿玛要想废除,难上加难。”
沈菡点头认可, 正因为是汉俗,所以在清朝,这个习俗又被强加上了很多难以明示的政治意义。
——清军入关后行剃发易服令,最终在铁血的执行下取得了成功。但实际上,民间对于朝廷的部分指令仍保持着阳奉阴违的态度,其中缠足,就是最直观的体现之一。
因为男子被迫剃发,所以他们把‘给女子缠足’视为最后的传统和尊严,甚至有了“男降女不降”的说法。
公主们听沈菡解释完,纷纷生理不适。
“可笑!”
“这是什么道理?”
“简直虚伪!”
可不就是虚伪又恶心吗?
男人自己从了,高官显贵,当着大清的官儿,却把反清复明这顶帽子扣给女人的脚,用残害女人身体的方式彰显他们的‘风骨’,多么让人不耻。
莫雅琪皱眉道:“如此说来,之前汗阿玛下令禁缠足,却有无数女子自尽以抗,这些女人真的是自愿的吗?”
屋里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
玄烨看着沈菡:“所以即使如此艰难,你们也坚持想做?”
沈菡神色郑重地点头道:“是,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即使再难,我们也决意试一试。”
她已经渐渐不再满足于每日只埋头在账簿折子里,算哪个衙门又买了几张纸,几根笔。
她能感觉到,她有了更强烈的欲望。
一日比一日强烈。
——在历史长河中,一个人的力量是极其弱小的。她不可能去造反推翻大清的统治,更不可能结束封建社会,带领百姓走向新时代。她甚至不太可能改变历史的进程。
但她可以试着去做一些别的事,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而公主们,大约是被‘实物’深深震撼到了,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沈菡试图说服玄烨:“或许雅利奇这一代不会受到影响,可雅利奇的女儿、孙女,说不定有一日,就要被这扩散开来的陋习裹挟,成为‘残疾’。还有阿哥、宗室的女儿,谁能保证此风将来一定不会影响皇家呢?”
实际上,击鞠赛能将这股议论带进园子,不正说明缠足之风已经开始侵染皇家了吗?
沈菡:“我知道你的难处,此事通过朝廷直接下禁令制止,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所以我们打算试试别的法子。”
国朝初定,不管对朝廷还是玄烨来说,更重要的都是稳定。
女人,影响不了统治,朝廷当然不可能为了女人破坏“和谐”,她们唯有另辟蹊径。
玄烨望向她沉静坚毅,带着三份强硬的面容,既陌生,又迷人。
灯火映照在她的眼中,流光溢彩。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提出想动用自己的身份和手中的权力去做一件事。
不是想让他去做,而是自己去做。
——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子民’。
玄烨温和道:“那你想怎么做呢?”
沈菡转头看向角落里立着的几根球杆:“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
缠足,起于宋朝君王的喜好和宫廷,最先受害的正是贵族女性和宋朝的帝姬。
沈菡:“万事自有因果。既是起于宫廷与公主,这场终结也该从宫廷和公主开始。”
她的眼眸清正光明:“天理昭昭,不试,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玄烨静静听她说完思路,没有任何异议:“好,那你就去做吧。”
……
*
景仁宫。
佟佳氏现在已经万事不理,每日从早到晚,只一言不发地坐在窗棂前,看着园中各色的鹦鹉鸟雀发呆。
这些鸟儿是佟佳氏病重难行时让花鸟房送来的,说是想看看。
明姑姑端来药碗:“主子,该喝药了。”
佟佳氏没反应,还在呆呆地看着。
笼子里关着母女两个,大鹦鹉正在给小鹦鹉梳理羽毛,雏鸟伸长颈项,用头蹭了蹭母亲。
明姑姑轻声劝道:“主子,多少喝一点,半碗也成。您得喝药,才能好起来啊!”
佟佳氏的眼睛仍望着窗外,淡淡道:“好不了了,喝不喝又有什么分别?”
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明姑姑叹气:“主子,太医都说了,只要您想开些……”
说不定还能再拖两年的。
明姑姑实在不明白,主子身为皇贵妃,要什么有什么,偌大的紫禁城都攥在她的手心里,比起宫里的其他人,这命数,究竟有什么好想不开的,竟能给自己做下病来?
可她劝也劝了,主子就是想不开,还能怎么办?
佟佳氏见那小雏鸟吃饱喝足,依偎在母鸟的翅膀下睡去,微微笑了笑,好像开心了一点儿。
明姑姑见状连忙上前继续劝道:“主子,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昨日内务府传来消息,太医院刚递上您的脉案,皇上就突然定了大公主的婚期和额附……”
说不准皇上就是想为皇贵妃冲喜呢?
佟佳氏一愣,顿了半晌,最后摇摇头:“你想多了,皇上为了谁,也不会是为了我的……”
——她早看清了,家里当年和她说的都是假的。
皇上在意的,是“佟佳氏”;“佟佳氏”在意的,是“皇贵妃”。
没有人真正在意她。
她到死,都只会是佟佳氏。
大公主的婚事确实来的突然。
原本玄烨已经和沈菡商量好了,再等两年,等莫雅琪过了二十岁再嫁。
所以沈菡听到婚期有变,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突然?”
玄烨解释道:“实是无奈,最近漠西传来奏报,称准部或有异动,朕不得不防。所以朕拟于今年北巡时亲临多伦诺尔,与漠南蒙古、喀尔喀蒙古举行会盟。”
沈菡:“漠西……噶尔丹?”
玄烨点头:“所以莫雅琪的婚期必须尽快定下来,必须赶在会盟之前成婚。”
唯有如此,这桩婚事才能成为朝廷团结蒙古王公这一整体战略的一部分,为会盟盛事增添光彩。
牵扯上边境稳定,沈菡无言以对。
默然半晌后,沈菡问道:“额驸是个什么样的人?”
玄烨:“是科尔沁博尔吉济特氏,名叫班第。此人颇有才干,且为人恭谨,性子温和,与莫雅琪很是般配。”
玄烨知道她待孩子的心肠最是柔软,打包票道:“你放心,朕是不会叫莫雅琪受委屈的,出嫁一应规格,俱从固伦公主之例。”
这不单是因为莫雅琪是本朝第一个抚蒙的公主,也因为莫雅琪本人在皇家的意义格外不同。
——她是被收进宫里“冲喜”的。
在莫雅琪成为玄烨的养女之前,宫中已经接连夭折了四个孩子,且出自不同的生母。
当时京中甚至有关于‘皇室被诅咒’的流言在私底下流传。
不得以之下,玄烨将恭亲王的女儿收养宫中,希望能旺一旺子嗣。
没想到在大公主入宫后,子嗣的健康情况竟真的好了起来。
胤褆、胤礽相继出生,之后的阿哥竟都活了下来。
莫雅琪被认为身带‘吉祥’,玄烨遂将其序齿为大公主,视如己出。
不过莫雅琪本人也是个极好的姑娘,待长辈恭敬孝顺,待弟妹温善亲睦,当的起大公主之位。
沈菡心里有些难过,这一嫁,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但她如今已经比从前更明白什么大局,什么叫轻重。
——在国家稳定面前,所有人,包括皇帝,都不值一提,都要为它让路。
沈菡:“……我知道了,明日我亲自去和莫雅琪说。”
……
第二天,沈菡去太朴轩单独见了莫雅琪,告知她玄烨的意思和其中的原因。
沈菡见莫雅琪沉默,干涩道:“你汗阿玛说,额附的为人极好……”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干巴。
——丈夫再好又有什么用?远嫁千里,人生地不熟,不知会遇上什么事,娘家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们这些在京里锦衣玉食的人,哪里体会得到远嫁之苦,不过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莫雅琪刚才被贵妃单独叫进来,心里就明白了。
忐忑是有一点儿,难过也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靴子终于落地的坦然。
莫雅琪见贵妃神情不安,反而笑了:“德额娘,您不必为我担心,我早就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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