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季泉明白过来,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紫裳伺候完主子用膳正要回屋休息,恰好撞上两人一前一后从角房出来。
季泉裹着灰鼠皮大氅双眼发亮地往外走,一副雄心壮志,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反倒是当师父的季纶,四平八稳的跟在后头,裹着件七成新的大棉袄慢慢悠悠地往外走,看着不像四品的太监总管,倒像是宫门口看门的老大爷。
紫裳:“……”他这是又给人挖坑了吧?
季纶瞧见她了,眯起双眼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能叫挖坑呢?他不过是忠心为主,顺带调交调交最近快飘上天的徒弟罢了。
紫裳想了想,什么也没问,转身回屋了——太监不归她管,季纶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该怎么为主子办差,怎么管教手下,他自有分寸。
第209章 野心
事情吩咐下去了, 但核对宫中人员名册,探查消息都需要时日,即便最后有了结果, 也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一年两年就能清理或者改善的。
沈菡深知,想要真的改变宫中的生态,大约是个琐碎又漫长的过程, 非数年而不可得。
玄烨也说了:“此事急不来,牵一发而动全身, 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
趁着还没选秀的空当儿, 两人忙完手上的事情, 终于有空陪一陪孩子们。
特别是还在咿呀学语的小十一, 回宫之后这段时间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这孩子可谓是备受冷落。
还好小十一从小习惯了身边很多人出没的日常, 最近见额娘虽然见得少了点儿,倒也没有闹腾。
雅丽奇在暖炕上陪着弟弟玩儿玩具,见他一个劲儿地蹬直腿支在炕上想站起来, 身子却直不起来, 问一旁扶着小十一的玄烨:“阿玛, 弟弟怎么还站不起来?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路?”
玄烨回忆了一下:“这个……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你四哥当年一岁四个月才学会走路, 你六哥十个月就能自己站起来,一岁就会走了。”
有的婴儿发育快一点,有的发育慢一点, 其实只要不是与正常标准差距太大,都是正常现象。
雅丽奇追问:“那我呢?我什么时候会走路的?”
玄烨瞧着女儿好奇中带着三分‘我是不是学得最快’的神情, 笑道:“你啊,你十一个月就会走了,是咱们家最厉害的!”
雅丽奇被哄得特别高兴,甜甜地笑起来。
这俩在榻上看孩子,沈菡在对面给两个大儿子讲她最近在忙的事——她一向不瞒着他们宫里的事。虽然她教导不了两个孩子朝政上的事情,但多听一听宫务上的一些事,学一学人情世故总是好的。
胤禛听完额娘的打算,忍不住皱眉道:“额娘,人言可畏,这样查……可能对您的名声有碍。”
沈菡知道儿子这是担心她,不过这事儿她已经想明白了:“名声这个东西,都是些虚名。”
上位者想做什么事,有认同的,必定也会有反对的。若总是追求‘金刚不坏’的好名声,那干脆什么事都不要做了。
沈菡看了看眼前即将指婚、快要长大成人的胤禛,突然想起历史上因为执意改革,被盖了一堆黑锅的‘雍正帝’。
嗯……胤禛担心她的名声所以不想她做,那如果,是他自己呢?
她看了一眼旁边正在逗弄小十一的玄烨,突然问道:“胤禛,如果换作是你,一件于国有益之事,做了能使无权无势的百姓受益,但却会使有权有势者受损。你若要做此事,或许将面临数之不尽的阻挠和反对,甚至可能会伤及你的声誉,你会怎么做呢?”
是不畏艰险,坚持己见;还是保全自身,随波逐流?
胤禛一愣,显然没想到额娘会把问题抛给他。玄烨拿着小木球逗小十一的手也一顿,饶有兴趣地看过来,想听听儿子怎么回答。
虽然有些突然,不过胤禛对着父母一向有话直说,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凭着本心直言道:“儿子认为,如果此事确实于国有益,既然已经权衡好了利弊,拿定主意要做,便不该瞻前顾后,犹疑不决,莫衷一是。”
所以他认为,不管完成此事将要面临多大的困难,都该不顾阻挠、不畏艰难,既然认准了,就应该干到底!
沈菡听完没说话,倒是玄烨神色不明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看向胤禛:“凡事空谈,终属无用,你可能说出其中的道理?”
大话谁都会说,这个问题,换了谁也都会说应该坚持到底。
但朝廷内部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历史上真正能不顾众人反对,坚持己见的改革家又有几个呢?
所以玄烨问胤禛,可能明白为何要坚持?怎么坚持?唯有心中真的清楚‘坚持’的价值和意义所在,才能真的做到‘坚刚不可夺其志’。
否则,光有论点而没有论据,也不过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名士’罢了。
这话存着考较之意,屋里瞬间有了一丝御前奏对的气氛。
沈菡不免提起心,不知他能不能把握好这个机会……
胤禛很镇定,他理了理思绪,先提起了一个人:“儿子之前研读阿玛给的奏折,发现安徽巡抚高承爵的折子很有意思。”
玄烨回忆了一下高承爵此人,摸了摸下巴:“嗯……何解?”
胤禛:“细读此人昔年奏折,此人办事有个特点。凡事必要将两边的情理论一精详,周围的弊端和效益也要讲一透彻。一方面想着兴此事之利,一面却又顾虑着此事之害。为着避其害处想要放弃,却又不忍抛弃利处,是以总是辗转犹疑,毫无定见。”
胤禛掷地有声地给此人下了结论:“儿子以为,如若天下之人,都以此心态办事,则天下无可办之事!”
玄烨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你观察得倒是仔细,高承爵此人,性格确实比较优柔寡断。不过,治理地方,便如治一小国,百姓官绅、地方豪族,本就有许多需要顾虑周全的地方。朝中些许微小的变动或改革,到了地方上,或许都将遇到极大的困难与阻碍,也不怪他辗转迟疑。”
胤禛却并不认同:“阿玛之前曾言,‘夫人之处事,便如行路,断不可能既无风雨困顿,又无山川险阻,自始至终遇到的尽是坦途顺境,所以古人多咏行路之难。’儿子对此深以为然。这世上举凡要做一件‘异事’、‘新事’,便一定会有他人的扰乱和阻挠。既然阻碍注定难以避免,为何还要自复犹豫疑难,平添更多的烦恼?”
他的眼眸清亮端正,已经变完声的嗓音中再无丝毫少年之气。
清润的音色流露出一股刚毅果敢,尽显年轻人的勇往直前:“做事百端交集,便如桑蚕吐丝,不过是自缚其身罢了。所以我认为,如果审慎思量后认定此事确实有益,便当坚持己见,极力推行。”
玄烨静静听完,面上神情丝毫未动,淡淡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譬如……你要推行新政,却遇到朝臣宗亲的百般阻挠。混混乱局,唯你一人持心孤立,众人皆谓你是一意孤行,到时,你又当如何坚持?”
胤禛果断道:“若新政有益,则推行过程中,其余的利害是非,一概不该左盼右顾;一切的扰乱阻挠,当不为纤毫所动。儿子认为,唯有持此坚韧不拔之志去做,才有成功的可能。”
——虽千万人,吾往矣!
玄烨望过去的眼神带着三分威严和审视,暗含着帝王独有的敏感与锐利:“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为政者,应该视一切反对派于无物?”
自古孤臣难做,孤君……更难做。
‘为政者’……沈菡心里吓了一跳,却又不好打断父子二人的对话,只好继续忐忑地听着,生怕胤禛说出什么过于犯忌讳的话,惹恼玄烨。
胤禛却并未因为皇父突然而至的威压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坦然答道:“等到翌日事成之后,害者利矣,非者是矣。昔日诸多无知阻挠之辈,自然不屏自息矣!”
自古胜者为王,历史从来都是由胜者书写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等他把事情干成了,等到新政真的有益于国之时,那些曾经反对他的宵小之辈,自然就会偃旗息鼓,何必放在心上。
至于此事究竟是功是过,自有后人评说!
沈菡的一颗心紧紧揪起来——这话说的……
她屏气凝神悄悄打量玄烨的神色,见他面色平静地放下手中茶盏,脸上甚至已经恢复了‘我只是在闲聊’的寻常表情,一时也摸不清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玄烨理了理袖子,什么都没说,既没有夸胤禛说得对,也没有批评他说得不对。
他仿佛是安抚般地对沈菡一笑:“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用膳吧?”
啊?
沈菡又看了胤禛一眼,见他也是一副‘聊天结束,我想说的都说完了’的表情,仿若刚才无事发生:“……”
行吧,你们父子打什么哑谜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你俩都觉得这话没什么,那,那就只能当它确实没什么吧。
沈菡快速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把这事儿看做一次平常的饭前闲聊,转头开始问雅利奇午膳想吃什么。
雅利奇刚才一直在和小十一玩儿,对于哥哥和阿玛的对话听得模模糊糊、半懂不懂,丝毫没觉得屋里气氛有什么怪异之处。
额娘问她,她马上回答道:“我要鲟鳇鱼的饺子!”
胤祥听到后跟着凑过来:“额娘,我也想吃,我要吃煎的!”
——他听明白了,他觉得四哥说得对!
两个孩子这一打岔,屋里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
沈菡抱过榻上张着手一个劲儿要‘neinei’的小十一:“那要等会儿才能吃,吃饺子得现包,也不知膳房今天有没有准备鲟鳇鱼的饺子馅儿。额娘先去喂小十一,你们问紫裳姑姑要些点心先垫一垫。也不要吃多了,留着肚子好吃饺子。”
“好的,额娘。”
……
一切如常地用过午膳,玄烨提前回了乾清宫,说是还有事情要处理。
两个孩子也得回东所了,沈菡拿过风帽先给胤祥戴上:“这都要过年了,功课上可以适度松一松,不要搞得太累了。”
胤祥:“额娘也是,您晚上照看小十一本就劳累,不要事事亲力亲为,太操劳了,要多保重身体。”
沈菡给他理了理斗篷:“知道了,你哥一看起书来就没数,不知道休息,你要看着他知道吗?”
胤祥点头:“我晚上去哥那儿盯着他睡,肯定不叫他再熬夜了!”
沈菡又看向胤禛,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这是他的本性,为何要压抑,要逼着孩子去掩饰呢?
何况,她也不觉得胤禛说错了。
就算将来真的有什么风雨,也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顶在前头。
胤禛好似知道沈菡在担心什么,他想了想,开口道:“额娘,您无需担忧。阿玛有问,我做儿子的据实以答;皇上有问,我身为臣子据实以奏。即便答得有何不妥,也是我为人子,为人臣,为父尽孝,示君以忠的本分所在,又有何可虑?”
额娘一直是这么教导他们的,他们从小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只要不曾欺君罔上,其他细节,不过小事罢了。
沈菡给他整理斗篷的手微微一顿,道理当然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令她担心的也不单是这一点,还有胤禛的变化。
她轻轻叹了一声:“你长大了……”
这种变化是如此润物无声,悄无声息,她竟直到今天才有所察觉。
在她的心里,他始终都是个孩子。但实际上,胤禛的身高早就超过她了……
胤禛低下头看着眼前把他捧在手心十几年,护在怀里十几年的母亲,并没有掩饰:“……额娘,您身为女子,困锁深宫,尚且心怀慈悲,竭力尽己所能以圆心中之志。儿子仰承慈训数年,难道不该有这样的志气吗?”
难道他不能努力争取,为他的母亲,他的弟妹遮风挡雨吗?
沈菡眼眶一热,缓缓抬头,母子二人对视数息……
良久,她放开手中的斗篷系带,弯下腰上下拍打了几下斗篷,将之理顺后,方才直起身认真端详了一番眼前的长子。
——他穿着紫貂玄色水波云龙纹大氅,身形高挑挺拔,面容冷峻坚毅,龙章凤姿,尽显皇子气派。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青年人了。
沈菡给他戴上风帽,温柔地笑了:“吾儿有志,吾心甚慰。去吧,去好好读书,将来帮着你阿玛办差理事,为皇上分忧解难。额娘愿你,早日一展平生志向!”
胤禛恭敬拜下:“是,儿子谨领慈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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