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两人并排坐在榻上,底下各自放了个木桶泡脚,玄烨道:“雅丽奇从小就长在这样的环境中,被别人吹捧奉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性格上要有什么变化,早该有了。她如今的性子这不是挺好吗?我看她自己是能分辨人心的,并不会因为外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移了性情。而且不为外物所动,这一点上几个孩子都很像你。”
至于友谊和感情,玄烨看了看沈菡:“若是真正投契的,不管彼此是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有心,总能走到一起。可若不是命中注定的,便是彼此性子再好,身份地位再合,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同路人。”
就像她和成妃,就像他们夫妻二人。
玄烨突然有些感慨:“雅丽奇还有一点很像你……”
很早之前玄烨就发现了,菡菡看人,从骨子里就是平视的。哪怕她现在成了皇后,她依然如此。
不管是自己这个皇帝、太后、妃嫔、阿哥公主,还是她身边伺候她的宫女太监,她好像从不觉得这些人有什么不同。
除了菡菡,这一点玄烨之前从未在旁人身上见过。
雅丽奇身上是有一些这个特质的,但胤禛和胤祥的身上却没有。
他在很久之前就是被这与众不同的平视目光所吸引,继而沦陷,之后又不自觉地被她影响,慢慢学会如何平视她。
但直到今天,他唯一能做到平视看待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其他人在玄烨的心里仍然有着清晰的定位和身份——太后是他必须孝敬的长辈,孩子们是他必须要教导培养好的晚辈,臣子是臣子,奴才是奴才,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这是一个他永远都不可能学会的技能,而菡菡却仿佛天生就掌握。
玄烨轻轻拍了拍沈菡的手:“别多想了,雅丽奇这么像你,她一定也能找到投契之人的。”
*
无逸斋里。
范氏这些日子过得极其舒心,可以说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舒心的日子。
针线房要给孩子做小衣服,专门来问范氏的意思,范氏看着曾经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姑姑陪着笑脸的样子,心中别提多畅快了!
姑姑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面上是各种殷勤:“格格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奴婢一定都给您办到。”
范氏也没提什么别的意见,笑意盈盈地对姑姑道:“针线房的手艺我是知道的,姑姑办事我也极放心,只是我这人一向喜欢用熟不喜欢用生,针线房有几个绣娘的手艺我很欣赏……”
姑姑听完范氏的要求,话音停顿半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在范氏注视的目光下垂下头恭敬道:“格格的意思奴婢知道了,谨遵格格吩咐。”
荣儿不可思议地看向姑姑:“什么?这么多都让我一个人绣?”这么多,她自己哪儿绣得完啊!
姑姑们也没办法:“这是上头主子的吩咐,哪有咱们说话的份?绣不完就不睡觉,自己想办法去。”
上头主子的吩咐,上头哪有主子认识她……
荣儿突然明白过来了!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恨声道:“小人得志!”
范氏终于出了一口心中的恶气,舒坦无比地靠在榻上轻轻摸着肚子:“孩子,你可一定得是个男孩啊……”
话音刚落,范氏的贴身宫女轻手轻脚从外间进来道:“格格,无逸斋的管事姑姑亲自来送冰牌了。”
“快请。”范氏连忙从榻上直起身子坐好,开始整理衣服,结果整理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两手一顿,又慢慢把身子靠了回去,恢复到懒洋洋躺着的状态。
姑姑垂着头进来,见昔日在自己面前规规矩矩的范氏漫不经心地躺在榻上,连正眼都不抬头看她,嘴角抽了一下。
不过看在范氏可能怀着太子长子的份上,姑姑的态度自然也不敢再像往日那般高冷,面上反而挂起了殷勤的笑,恭敬地递上冰牌:“格格可真是有福气,听说连皇后娘娘都顾虑到您有身孕,说是孕妇不耐暑热,所以特意调高了您的冰例,让内务府按照嫔主儿的份例供给呢。”
范氏淡淡地吩咐宫女接过冰牌,倚在迎枕上状若无意地说了一句:“也不知两位李福晋那里派的是什么例……”
听话听音,管事姑姑立刻殷勤道:“格格身子金贵,哪是旁人能比的?这院里可只有您能拿这个份例!”
其他两位虽是正经侧室,出身也好,但终归没有正式册封侧福晋,不过因为是太子的侧室,拿的比平常贵人高一些。若不然放到寻常阿哥院儿里,也就和宫里的常在份例差不多吧。
范格格抿嘴一笑,没接这个话,不过她的表情比刚才热络了一点儿,转头示意身旁的宫女:“原该是我叫人去取,没想到还劳动您跑这一趟,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姑姑别嫌弃。”
姑姑恭敬地接过荷包,连声道:“哎哟,不敢不敢,能为格格分忧,那是奴婢的福气!”
……
第235章 意图
无逸斋后殿虽然地方大, 但四下开阔,有什么动静各屋都是一目了然。
李甲氏的宫女看管事姑姑竟然亲自来给范格格送冰牌,忍不住生气:“这些奴才可真是会看人下菜碟!”
不就是肚子里揣了个孩子吗?又不知道是男是女, 生下来也不见得能不能站的住,至于殷勤成这样吗?
李甲氏面上倒是平静:“不过是小人趋奉罢了,也值得你为这点儿小事动气,大热天的, 快别给自己找罪受了。”
宫女将膳房刚送来的果子饮放到桌上:“奴婢是为主子您不平呢,您是什么出身, 她是什么出身,一个包衣宫女罢了, 也配在您跟前站着!”
李甲氏闻言却是瞬间冷了脸:“慎言!这种话也是能胡说的?!”
当今皇后可也是从包衣女子爬上来的, 若是这种话传出去, 叫皇上和皇后知道, 她还能活吗?!
宫女反应过来了, 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请罪。
李甲氏看着宫女惶恐的面容沉声道:“虽然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却不敢轻轻放过此事, 念你今日乃是初犯, 你到角房跪上两个时辰, 自去领二十手板,此事就算揭过去了。但若再有下次, 我也只能将你送到慎刑司去了……”
宫女如蒙大赦,只要不赶她走,怎么样都行。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是, 奴婢领罚,一定不敢再犯!谢主子开恩!”
宫女退下后, 李甲氏继续从窗户的缝隙中静静看着对面范格格的屋子。
李甲氏被抬进太子的后院也有些日子了,凭着家里给的银子,她已经打听出来了不少消息。
听说范氏此人原先不过是针线房的宫女,后来却很突然的就被皇上赏给了太子。小道消息传说,是范氏使了手段,勾引了太子。
不过李甲氏一直对这个消息有所疑虑,因为范氏的样貌并不出众,不像是能勾引到太子的样子。
这叫她有些担心——她怕范氏是因为得了太子的真心喜欢,才被破格提拔成格格的。
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李甲氏进来这些日子,一直未见太子对范氏多么上心,也就是她爆出有孕后,太子才赏了些东西,过去看了看。
而整个畅春园,不管是太后、皇上还是皇后,都没有赏赐过范氏,可见并不十分看重她肚里的孩子。
这又叫李甲氏慢慢放下心来。
李甲氏看了一会儿,轻轻关上窗棂。
这才刚开始,还早得很呢,只要范氏不是太子真心喜爱之人,旁的事,一切都好说。
*
榴月花开如瀑,荷月骄阳似火。
今年的会盟没有去年耗时那么久,结束北巡归来的玄烨还没来得及好好歇歇,又一头扎进了前朝繁忙的政务里,除了夜里回来休息,几乎见不到人影。
这叫很久没见阿玛的雅丽奇有些失落,沈菡安慰女儿:“你阿玛这是刚回来,要把这段日子攒下的事情理一理,过阵子就好了,到时候咱们再去御舟上吃船菜好不好?”
今年其实还算好的了,太子已经开始上朝理政,在玄烨北巡期间帮着处理了好些政务,减轻了他的负担,不然玄烨可能连回来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雅丽奇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的,额娘。”
她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拿出件活计:“我给阿玛绣了个扇套,等阿玛忙完应该就绣完了,正好给阿玛。”
沈菡接过来看了看,这个……说是扇套吧,扇套这个东西应该是上宽下窄的,但雅丽奇这个,上下一般齐,看着倒像个尺子套。
还有这上面绣的应该是五爪金龙吧?怎么看着像条蚯蚓……
沈菡面不改色地夸赞:“绣得真好,比额娘的手艺都好了!”
母女俩正说着,玄烨突然回来了。
雅丽奇连忙把手里的扇套藏起来,高兴地上前挽住玄烨的胳膊:“阿玛!你今天中午怎么有空回来?”
玄烨一路顶着大太阳骑着马回来,虽带的是竹编夏帽头上也已经闷出了汗珠,他把头上的帽子随手一摘,抹了把汗:“朕今天没什么事,想着自从回了园子,还没带你们好好玩玩。这不就赶紧忙完回来了。”
他笑着对雅利奇道:“不是一直想吃船菜,咱们今天中午就去吃好不好?”
之前曹寅找来了几个淮扬名厨,早说要带她们尝尝鲜,却一直没倒出空来。这菜不在船上吃总少了点儿滋味儿。
雅利奇当然很高兴,沈菡却有些疑惑:“嗯?现在吗?”
她看了看旁边的座钟,这都快要午时了,大热天儿的,跑去湖中央吃船菜?之前没听他说啊。
“朕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连南府班子都叫来了,朕这些日子有点儿累,也该好好歇一歇。”玄烨换了一身浅驼色二则团龙纹暗花直径纱的小单常服袍,打扮得十分家常,腰间只戴了一枚白玉镂雕螭虎佩:“就咱们一家没外人,也不用讲究许多,简单吃个便饭就是了。”
“哦,好。”沈菡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不过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吃呗。
沈菡看了看他这一身打扮,对着镜子照了照,她今儿没打算出门,所以只梳了一个简单的两把头,首饰也没戴几件,身上是一件月白色大洋花纹暗花纱的常服袍,看着很寡淡。
玄烨见她要去换衣裳:“不用,这身就挺好,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
好吧。
原本沈菡想着既然只是他们三人吃个便饭,连胤祥和小十一都没带,自然不会有旁的阿哥公主,这样打扮也没什么。
谁知,当她掀开凤辇的纱帘后,竟看到太子正在御舟前候驾?
沈菡的脚下不免迟疑了几分……
沈菡这些年和太子接触的次数并不多,偶尔近距离交谈多是在随着玄烨出巡时,但也不过是打声招呼,循着母妃的本分关心几句,至多是照料一下随行阿哥们的衣食。
如果说一开始的生疏主要是为着避嫌——毕竟太子不同于其他阿哥,她照顾老三、老七可以是慈心,和太子过度亲近却难免被说是别有用心,那么后来随着他们母子与太子关系日渐复杂,这种避嫌又添上了许多政治色彩。
而虽然现在沈菡成了太子名正言顺的‘母后’,名分上看起来好像不用避嫌了。但实际上,他们‘母子’的关系不但没有变得亲近,反而愈发微妙。
虽然玄烨和孩子们的心中还对双方的友好抱有一丝‘天真’的幻想,沈菡却从始至终都知道结局。
而且即使抛开所谓的‘先知’,沈菡也不能虚伪地忽视双方已经慢慢变成敌对的‘立场’。
所以,当局势开始向着历史发展,沈菡比玄烨和胤禛都要清醒得多——没有人能够改变结局,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但纵然清醒,这种敌对的立场却仍使沈菡有些复杂,也让她不自觉地从心里回避与太子接触,对无逸斋敬而远之。
玄烨却好像没有发现沈菡的犹豫,他很自然地上前牵住沈菡的手把她从凤辇上扶下来:“太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帮着朕处理政务,朕想着他这么多年一直克己自持,少有玩乐,很是不易,所以也把他叫来了。”
沈菡有点儿心不在焉:“……嗯,是啊,太子是个好孩子。”
相比起沈菡的不自在,已经在朝堂历练数月的胤礽却显得十分成熟和自然,清俊斯文的面容上挂着得体却不失亲近的笑容:“儿臣问汗阿玛吉安,皇额娘吉安。”
雅利奇上前给胤礽行礼:“太子哥哥安。”
胤礽:“五妹好。”
沈菡左右看了看——在场的只有他们四个人,显然,虽然来得突然,但这是一场玄烨预设好的家宴。
只是她有些摸不清玄烨的想法——是想缓和一下她和太子的关系吗?可是最近朝中好像并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胤禛出京,太子上朝,大阿哥参政。这段时间朝堂之上关于太子党和后党嫡子之间过热的讨论已经渐渐冷下来了。
难道太子地位渐渐稳固,却越发忌惮他们母子几个了吗?
还是……玄烨有什么别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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