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玄烨突然伸手夹了个小笼包放到沈菡面前的小碟子里,然后从她手中抽走了已经被捏皱了餐巾,温柔道:“好,你喜欢,那就回来吧,咱们一家人待在一块儿。”
“嗯。”
明珠府。
揆叙把最近的各种消息汇报给父亲,明珠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皇后回了园子,然后一直待在万树红霞没出来,万岁到现在都没露面?”
揆叙:“是,现在连京里都开始传说,皇上许是真的病了,且病得恐怕不轻。”
皇上一病这么久不露面,京里反太子一派慢慢都开始慌了。最近明珠府上收到了各种或明或暗的试探,想知道接下来大家该怎么办。
揆叙也不免有些焦虑,虽然消息是他们推波助澜的,但万岁这也太耗得住了,皇后又这么急慌慌地回了畅春园,叫他们这些‘始作俑者’都开始担心了。
这……万一是真的呢?要是皇上真的有什么意外,他们家可就全完了!
明珠却很淡定,他想了想,让揆叙继续出去放消息:“我看现在时机差不多了,之前准备的那出戏,可以开始往外放一放了。”
万树红霞。
玄烨将手中的密折收到匣子里锁上,把匣子交给顾问行收起来:“之前库里收着的那对黄玉如意,找出来送去明珠府上,听说他新添了个孙子,就当是朕给的百岁贺礼了。”
“是。”
玄烨出了书房,见东暖阁里菡菡带着宫女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地上开了一堆箱子,好奇地上前:“怎么了,这是在找什么?”
沈菡低头在册子上记一笔:“这不是该换季了吗,我让清溪书屋那边把咱们去年还没上过身的一些衣裳送过来理一理,归整起来,到时候好穿。”
因为皇上‘病了’嘛,所以当然没有精神量体裁衣,皇后娘娘正在悉心照顾‘重病’的皇上,当然也没空啦,所以早前儿针线房去清溪书屋请示,沈菡想了想,今年看样是来不及做了,好在之前做了没上身的衣裳还有好些呢,不愁穿。
沈菡翻出一件豆绿色的常服袍在玄烨身上比了比:“好在咱俩今年都没胖,你最近还比之前瘦了一些,以前的衣裳都能穿。”
玄烨低头看了看箱子里的各色衣裳:“这些都还鲜亮,拿出来穿挺好,不过新衣裳也照常做就行,不用顾忌什么。”
沈菡一愣,凑过去小声道:“我那不是……现在不要紧了吗?”不用继续装病了?
玄烨轻轻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不要紧了,朕也差不多该痊愈了。”
第249章 孝子
沈菡不太明白, 不过这些事情她也不想多打听,她只要陪着他,配合他就好了, 别的事情他自然能处理。
没多久,九经三事殿和万树红霞都重新解了禁,沈菡见玄烨一边换衣裳一边打量她的妆镜台:“怎么了?”
“嗯……”玄烨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朕是琢磨着要不要涂点儿粉。”也好显得更苍白虚弱一些。
虽然这段时间他有意在控制体重,但面色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沈菡:“……”明白了。
她拿过桌上的粉盒和自制的粉饼、粉刷:“过来吧, 我帮你。”
玄烨坐在镜子前看她用小刷子在他脸上忙活,连嘴唇上都轻轻盖了一层粉, 他左右照照,犹豫道“会不会有些假?”
沈菡最后用粉饼在他脸上压了压, 免得掉妆:“反正你坐在上面, 离着别人大老远, 一般人也看不清。”
看清了也不敢说。
玄烨想想——有道理。
“那行吧, ”他起身理了理衣裳, 对沈菡道:“朕走了,你看着叫人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今儿就回清溪书屋吧。”
“好。”
万岁爷顶着一副可以完美诠释‘我儿叛逆伤透我的心’的病容上朝去了, 沈菡看看手里的粉盒, 若无其事地放回去, 转身吩咐紫裳:“把季纶叫过来,咱们收拾东西, 打道回府了!”
终于可以回清溪书屋啦,万树红霞身处前朝,虽然地方很大, 但终归不及清溪书屋住得舒服。
等一切安顿好了,这些日子京里沸沸扬扬的各种消息, 也开始传进沈菡的耳朵里,沈菡也明白了为何玄烨终于可以‘痊愈’了。
胤祥这些日子闲着没事没少往京里溜达,这会儿高兴地给额娘汇报消息:“京里现在流行的戏目换了,正在唱一出叫《墙头记》的新戏,作者没什么名气,但戏写得还不错,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在京里火起来了。”
这个墙头记的故事情节也简单,说是有一位张木匠,妻子早亡,他通过数年的辛勤劳动含辛茹苦地将儿子拉扯成人。
儿子大乖从小被父亲送去学做生意,长大后发了财,娶妻李氏,李氏还带来了一份丰厚的嫁妆,所以大乖的生活过得很熨帖。
此时张木匠已经年老体衰,无法劳作,需要儿子照顾。然而儿子大乖却已经生了私心,对父不孝,不愿供养父亲,还将父亲赶出了家门,任凭父亲如何叫门,就是不开门。
最后逼得父亲不得不拖着病体爬墙回家,结果上去后下不来,生生被架在了墙头上。
张木匠在墙头冻而昏迷之际,老友王银匠路过,问明情由后,顿时义愤填膺。
为了帮助张木匠,王银匠利用其子贪财如命的本性,定下了一条计谋。
他到大乖店铺中以讨账为名,假说张木匠早年曾经私下积攒了一大笔银子,用作防老。
大乖果然上当,为了早点儿拿到这笔财产,从此十分用心地奉养老父。
然而,张木匠虽然生活得到了改善,但内心却因欺骗儿子,以及自己根本没有钱财而痛苦万分,不久之后便抑郁而终了。
张木匠临终之前,被儿子逼问银子到底藏在何处,他不敢明言,只能无奈地留言说"看见那堵墙,想起王银匠"。
大乖认为王银匠知道银子下落,是以请来王银匠主持老父的葬礼,并询问银子下落。
王银匠痛恨大乖不孝父亲,所以声称银子被张木匠藏于墙下。大乖夜里跑去刨墙,谁知墙壁突然倒塌,不孝之子就这样被砸死在墙下,遭到了报应。
沈菡:“…….”
嗯……太子那戏取材自历史故事,皇上这戏却是取材自民间。叫沈菡看,历史上皇帝和太子的恩怨纠葛,百姓听个热闹,却未必能感同身受。
但张木匠辛苦养大了的儿子不孝顺,这个,可不是一般的接地气儿。
就算是到了现代,“养儿防老”的观念还深入人心,何况是在这个“视男丁如命”的年代,不孝顺的儿子,绝对非常有舆论市场。
沈菡估计,现在京里的舆论应该已经开始翻转了吧?
胤禛点头:“确实,之前京里都在说皇上打压太子,太子可怜。但现在百姓已经开始议论皇上这些年待太子的各种好处了。”
不单如此,皇上生病的消息现在也是尽人皆知了——父亲生了重病,当儿子的不但不想着怎么赶紧照顾父亲康复,反倒因为不得娶妻心怀怨恨?这还是为人子的孝道吗!
总之,之前太子接连丧女的可怜形象,在这出戏的大力宣传之下,已经快被洗成不孝子了。
舆论战啊舆论战,上层路线果然是打不过群众路线的。
沈菡安心了,既然玄烨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她就不用跟着瞎担心了,她对玄烨的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沈菡所料,别看玄烨在万树红霞缩了那么些时日,但他对外面的局势变化了如指掌,对如何处理此事也早就胸有成竹。
玄烨回朝后的第一件时,既不是处理政务,也没有与索党正面对抗,而是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
——他把康熙二十六年被贬黜至内务府包衣旗籍的前任起居注官,御前侍讲、曾经也做过皇子们老师的徐元梦又给扒拉出来了,让他重新担任皇子们的老师,且在御前行走。
徐元梦?
这个名字真的很久没出现了,但因为之前的事情沈菡印象挺深,所以这个人名甫一出现,她就想起来了。
当年汤斌出事前后,玄烨为了证明满人的汉学程度并不低,令满人侍讲学士和汉人学士在御前比试才学。
结果汤斌当堂嘲笑满人侍讲官德格勒的试卷,引得玄烨心生恼怒,之后君臣二人生出芥蒂,最终导致汤斌郁郁而终。
其实这里面原本没有徐元梦的事儿,他虽是满人,但和德格勒、汤斌都不怎么对付,谈不上被谁牵连,但偏偏他犯错犯的不是时候。
那时,前朝的汉臣正在和玄烨争太子出阁读书的事儿,汉臣想把太子教成‘汉人的太子’,玄烨却不能容忍汉臣对太子的影响,一定要太子不忘满洲传统,也决不允许汉臣以‘汉学’,从心里上凌驾于满人之上。
所以汤斌和德格勒一事发生后,玄烨当即带着皇子们到瀛台射箭,并亲自下场教导皇子和太子,以警示在场皇子和汉臣——满人不能丢掉祖宗遗风。
结果就在这关键时刻,身为皇子老师的满人徐元梦,竟然当众掉链子,骑射水平拉垮得不行,丢脸丢到了汉官的面前不说,玄烨诘问,他竟还敢反驳,简直是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给玄烨和满人脸上抹黑。
玄烨震怒,徐元梦被当着无数汉臣和皇子学生的面施以鞭刑,之后玄烨下令籍其家,打入内务府包衣籍,并将其父母发往黑龙江安置。
沈菡后来还琢磨过这件事,觉得当时玄烨一方面是因为确实生气,另一方面,也是想对汉臣示威——皇子先生又如何,精通汉学又如何?在满人的传统里,老师也只不过是家奴罢了。所以徐元梦做为一个炮灰工具人,当年才会受到那样的重罚。
可是玄烨怎么又把这个人从犄角旮旯翻出来了呢?
胤禛说起此事有些复杂:“因为阿玛说,他是个孝子。”
徐元梦曾经是他们的老师,胤禛受沈菡的影响,从未将老师视作家奴,一直都是很尊敬的。但当年老师在眼前被那样鞭打,他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后来额娘给他解释过阿玛那样做的原因,但他能理解,却很难从心里认同。
沈菡不解:“孝子?怎么说?”
胤禛解释说当年徐元梦被重责后,曾拖着重伤的身体,在大雨中跪在乾清宫门口求见玄烨。
胤禛:“徐元梦当时说自己奉职无状,死不足惜,但是其父为官清廉,当官数十年,家中积蓄不过五百金。且他的父母都已老病,实在承受不了流放之苦,但他自己年轻力壮,是以请求皇上能够允许他代父母谪戍。以他的年纪,还能入伍当兵,为国效力,比父母流放更有价值。”
哦……原来是这样。
沈菡明白了,依玄烨的脾气和性格看,徐元梦能有这样的孝心,实属不易,他应该会从轻发落。
胤禛点头:“阿玛当时听说后就立刻让人去传旨赦免徐元梦的父母了。”
沈菡琢磨了一下,算是明白了玄烨的意图。
如果说《墙头记》这出戏针对的是民间,那徐元梦这个人针对的就是朝堂。
不得不说,把这么个‘孝子’从内务府的罪籍里扒拉出来,一口气又给提拔回御前,这可比皇上亲自指着太子的鼻子骂他不孝要狠多了。
皇上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在犄角旮旯里生了五六年灰,已经注定一辈子前途无亮的人重新回到御前,一步登天,太子能做到吗?
皇上就是想让这些人都看看——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你们的,朕现在就能给你们。而你们若是想获得同样的待遇,只要看看摆在眼前的这位“孝子”,应该就明白朕希望你们说什么,怎么做了吧?
而且,沈菡想起前几日玄烨看着礼部再次递上来的太子婚礼事宜折,那种复杂又默然的表情……
大约,他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太子看到徐元梦,能明白皇父究竟希望他做一个怎样的儿子吧。
只是,太子能明白吗……
第250章 漏洞
太子是否明白皇上的心思, 那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从面上看起来,接下来的日子,前朝是没有一刻消停的。
皇上和太子之间的暗斗, 加上索党、明党、保皇党、中立党、反太子党之间的明争,各方势力杀得激烈。
没有外敌,朝中这些精英们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就总喜欢和自己人斗一斗, 来给自己找点事做。
不过这和窝在清溪书屋里悠闲猫冬的皇后娘娘都没什么关系。
沈菡自从知道玄烨现在已经占尽上风后,对这件事就不怎么关心了, 这也不归她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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