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瀛洲玉羽
沈菡也没法解释自己这些日子莫名其妙的空虚和失落感,到底是因何而生。她整个人好像陡然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一般,茫然不知所措。四下里空空荡荡,心无所依,是一种连照顾孩子的忙碌,都无法填补的寂寞。
沈菡此时回想起这两年的日子,才突然意识到,这几年因为三藩的战事正在紧要关头,玄烨几乎一直守在宫里,很少外出。而他在宫里的日子,只要不忙,就会来永和宫找她。就连她生六阿哥的时候,他也多是在永和宫陪她用膳歇息,很少去别的地方。
想起这些,沈菡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当这个人一直陪在身边,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而当他远离,沈菡突然有了充分的时间回忆和思考过去时,她才猛然间发觉,原来她和玄烨竟然已经如此亲密了……
不知不觉间,皇上几乎已经成了她生活的重心,甚至是精神支柱。一旦长时间不需要侍奉皇上,她甚至会茫茫然不知所措。
沈菡自问不是六根清净的神佛,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机器。年轻时的世界非黑即白,她那时想着爱情需要种种的条件才能发生,她绝不会轻易敞开心门。
可一生是多么的漫长,时间在一刻不停地往前走,裹挟逼迫着人成长和变化。谁又能一直保持年轻时的天真和单纯呢?
人心又是多么的复杂,长久地沉浸于一个人的精神包裹中,她越来越没有自信能够完全操控自己的内心。
如果,皇上想要她的真心……
如果,有一天她的心不再听她的话了……
那她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清宫春饼,食英习俗,玫瑰饼相关改写自资料。
第71章 想念
◎顺应本心,勇敢面对。◎
每年一到开春换季, 各个宫里的宫人们都得好好忙活一番。
紫芙和青衿带着宫女们,把衣服箱子里主子去年的春装都拾掇出来,将其中没上过身, 没下过水,仍旧鲜亮的先挑出来, 挂到阴凉的地方晾一晾。
等衣服上的味道散没了, 还要再用上等的香料把衣服细细地再熏上一遍。
这香料是以丁香、栈香、沉香、檀香、麝香各一两, 甲香三两, 用常法炮制而成,香捣为末,用白沙蜜轻炼过。香气并不馥郁, 是一种清雅悠长的草木香,其中又混合着一点隐约的花香。
虽是没上过身的衣服, 但终归在箱子里闷过一年, 不如新衣鲜亮。不过沈菡这几年衣服越做越多,她觉得旧衣服没上过身就不穿了也太浪费了, 所以这些还能穿的,她都尽量穿起来。
新衣服就更多了,广储司哪敢怠慢永和宫,缎库早早地就把今年的新例送来了。
验收入库完, 针线房的数十个绣娘就开工制衣了。
现在的针线房早已不是当年的规制。
如今各宫自管各宫事,针线房虽在一处上工, 但内里却已经分得一清二楚——专管御前的,管景仁宫贵妃的,管永和宫的……
各人只管伺候好自己个儿的主子就行了。
永和宫针线房的人数并不比景仁宫少, 毕竟永和宫除了住着‘宠冠六宫’的德嫔娘娘, 还住着三位小阿哥——宫里现在一共才八个阿哥。
内务府和广储司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永和宫针线房分过来的绣娘个顶个都是好手。
紫芙一一验看针线房送来的新春装:“我瞧着针线房的手艺如今愈发精进了,这两年送来的衣裳比起旧例可真是大变样儿了。”
她手里是一件品月色缎绣玉兰蝴蝶纹氅衣,面料用的雪青、藕粉及水粉色,三层镶边,绣工精细,针法多样。五彩折枝的玉兰花间,蝶舞蹁跹,婀娜生动。
青衿也过来瞧了瞧:“她们这是摸透主子的喜好了。”
永和宫的针线房刚立起来的时候,一众绣娘们对于沈菡要求的,与宫中惯用款式、纹样都不大相同的旗装是不大熟悉的。
好在曾经给沈菡做过衣服的绣娘也都分过来了,一个带一个,加上戴佳贵格格这个常给主子做衣服的人亲自指点,这才把整个针线房磨合顺手了。
青衿小声道:“近来外头学主子穿戴的庶妃可越来越多了,我问过金姑姑,金姑姑道她也管过,可针线房绣娘众多,这重赏之下……管得了这个管不了那个,这种事,也不好大张旗鼓地禁。”
主子如此盛宠,不是谁都能像惠嫔和荣嫔这般淡定的——他们有儿有女,年纪也大了,自然不会再去想侍寝的事。
可是底下的庶妃们却不然,整日虎视眈眈盯着永和宫的不在少数。
谁不想被万岁这样宠着呢?
她们学不来德嫔娘娘的美貌,但她们可以学别的啊!
衣食住行用,这几年在这上头动脑筋的可真是不少。
紫芙不以为意:“她们想学就学去呗,要真是谁单凭这些东西就能得宠,那我也服她!”
放到前两年紫芙是不敢说这个话的,而且早前宫里刚有人开始模仿她们主子的时候,紫芙也是很紧张的。
但是随着这两年主子和万岁的感情越来越好,万岁待主子愈加温柔体贴,来永和宫来得越来越勤,她才算看明白了。
主子搞得这些吃的喝的,不过只是锦上添花的添头,万岁绝不是因为主子会吃会穿,才这么喜欢她们主子的。
紫芙把新衣裳一件件梳理好,分门别类地收到衣箱和衣橱里:“咱们不用管这些,干好自己手里头的活儿就行了。”
主子自有本事,得宠固宠的根本用不着她们这些奴才操心,也是她们有福,跟了这样能耐的主子,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开春换季除了衣服要换新,各色首饰、日用、器物也都要一一清点。新的份例要验收,旧的也不是都没用了,沈菡的东西多,这几年基本都用不完,大多是赏给永和宫的宫里人了。
各省的春贡最近也到京了,这个自有内务府上折子给万岁,询问具体要怎么分发。
这次来的广储司姑姑又换了一个,沈菡看她们换人的这个速度,觉得这广储司的内斗指定比宫斗厉害多了。
但不管斗赢的是哪个姑姑,对着永和宫的德主儿都是恨不能笑成朵大菊花。
姑姑亲自拿着铜镀金花丝镶嵌的粉盒上前:“德主儿您瞧,这是万岁令苏州织造特地为您采买的定制品,保证一点儿铅粉都不含。”
沈菡一直不爱涂粉,因为‘宫粉’确实是含铅粉的,只是不多。
宫里的粉都是由江南三织造代为采买的,以苏州的为最佳。苏州宫粉以自然植物加中药加少量的铅□□制成,有一种大自然的植物清香,且细腻白润。其实以含量来讲,这点儿铅粉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危害,里头的中药还有养肤嫩肤的效果。
但沈菡……后宫小说看多了,听到成分确实有铅粉就觉得有问题,抹上浑身不自在。
玄烨老不见她用粉,整天素面朝天的,觉得奇怪。
沈菡也瞒不过他,只好实话实说道觉得铅粉不健康,用着不舒服。
玄烨虽然不明白她这想法从何而来,不过见她实在不喜欢也不勉强。
这事儿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玄烨当时没再说什么,沈菡就当他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玄烨转头给织造写信的时候想起来,就在信中提了那么一句,让他们找找苏州有没有不含铅粉的宫粉,有就采买一些,没有就让工坊现做些。
沈菡看着眼前这十好几盒香气四溢的宫粉,姑姑还在殷勤介绍:“这个是玉兰花香的,这个是玫瑰的,这个是茉莉的……万岁嘱咐了,说您爱草木花香味,不叫做些香气复杂的,只取自然的花露制粉。”
沈菡:“……”
姑姑还加了一句:“这都是定制品,只有您这儿有,旁人那儿都不知道。”
沈菡面上保持着平静,笑着对姑姑道:“辛苦姑姑跑这一趟,你们费心了。”
姑姑连连道:“不敢当德主儿这话,奴婢能伺候德主儿,往您这儿跑一趟差,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除了宫粉,姑姑这次还送来了新采买的胭脂、玉容香皂、猪胰子、擦牙散、嫩面粉、双料宫粉、抿头刨花等等日用品,都是三织造从江南采买来的上等货。
这些东西都不在份例规矩里,单看皇上想给谁就给谁。
沈菡这里得到的量一直是极多的——也就是比景仁宫少个一两盒。
零零散散的各色物件塞了满满当当好几只箱子,送走管事姑姑,沈菡就对着这些东西出神。
桌上的十几盒宫粉隔着盖子都能闻到清新的花香味,混合着支起的窗棂外盛放海棠的香气,混合成了一种令人心醉的味道。
沈菡单手托腮,看着院子里这两株冠盖如云,花苞满坠的西府海棠,神游天外。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京郊十里,仪仗绵延。
玄烨骑了半天马有些累了,下马回到祖母的车驾中歇息。可歇了不过一炷香,却又忍不住想出去骑马。
太皇太后不解道:“怎么了?是车里太闷了,憋得难受?怎么坐立不安的?”
玄烨一愣,坐立不安?
太皇太后:“你这一上午出来进去好几次了,可是外头有什么事?”
玄烨反应过来,皱着眉回想了一下,有吗?
太皇太后:“而且你这在车里都不老实,转的我头晕,坐下待会儿。”
玄烨听话的坐下,端起茶盏想喝口茶水解渴,入口却是一杯白水,玄烨端着发起了呆……
銮驾风尘仆仆地回到昭仁殿,顾问行刚想唤人抬热水来给万岁洗漱,玄烨一摆手:“换身衣裳就行了,朕要去永和宫看看。”
顾问行一愣,差点脱口而出:“现在?”好险才把话憋回去了。
玄烨骑了一路的马,纵使路上已经提前洒过水,他的头发和身上还是不免沾满了尘土。
顾问行领会到主子的意思,立马带着人加紧给万岁收拾干净。头发是来不及洗了,梳头太监火速拆开万岁爷的发辫,用篦子篦去浮尘。玄烨随手抹了把脸,换了身便服就起驾了。
沈菡这几天一直处于一种神思不属的状态。
越是临近玄烨回宫的日子,她越是心神不宁,时常会坐在窗边对着庭院里花开繁盛的海棠花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纶急匆匆地绕过照壁,见沈菡靠在窗棂上,也不进去了,直接疾步走到窗前对沈菡道:“主子,万岁的銮驾到了……”
话音刚落,玄烨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两人一下子就对上了视线!
沈菡只觉心底‘咚’地一声巨响,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跳下木炕从屋里冲了出来。
玄烨怀里突然冲进来个人,脑子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菡也有些懵,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
气氛一点都不浪漫,反而有些尴尬。两人维持着半搂半抱的姿势无言对视,周围一宫的奴才全都低头看地砖。
半晌,沈菡结结巴巴先开口道:“你,你回来了。”
玄烨还在愣神:“啊……嗯。”
两人继续相对无言,玄烨率先回过神来,见她只穿着白绫袜踩在青砖上,下意识弯腰把她抱起来:“怎么不穿鞋?”
沈菡愣愣道:“忘了吧?”
玄烨:“……”吧?
沈菡回过神来了,左右一看——院子里全是人。瞬间,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天际,沈菡的脸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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