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墩墩吃瓜
后娘、卖孙女,原主是有些故事在身上的,徐秀越不想承原主的果,自然也不愿沾她的因,便按捺住自己管闲事的心思,吃瓜之余专心致志地求死。
村长瞧徐秀越脸色灰白,又对外界无甚反应,摇摇头,徐老婆子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于是便喊何大郎:“去找镇上的孙婆子来。”
孙婆子是收他们这附近几个村的人牙子,比流动收人的牙子卖的干净。
何大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啊”了声。
村长又重复一遍:“去找镇上的孙婆子,卖了三丫,换银子。”
三丫虽说也是他们老何家的姑娘,到底只是个丫头,又不能延续香火,徐老婆子非要卖,就卖了吧,总不能因为一个丫头叫何二郎背上逼死娘的名声,那可是要除族的大罪过。
听到“银子”,徐秀越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嘤”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徐秀越直接转头毫无准备地跟村长来了个对视。
徐秀越尴尬地脚趾扣被,心里把原主这个守财奴骂了个半死,琢磨着要是现在她装昏迷闭眼的话会不会略有些来不及?
那边村长露出个早知如此的微笑,心中更是烦透了这老婆子的闹腾,话里便带出了些阴阳怪气:“老嫂子您可算舍得醒了!”
徐秀越倒没关注到他的语气,只那一声高昂的“老嫂子”喊的她恨不得原地去世,导致徐秀越愣怔之下错失昏迷良机,这一转眼,满屋子萦绕着灰黑色的破败穷困气息叫她看的噎了噎,再一扫,跪在地上的何老二头顶的深灰色气运团中心,一丝黑气由底部升腾而起。
黑色,是死气。
同是死气,不同的呈现方式也预示着人的气运不同,有全黑的,是大凶之兆,若带了血气,不出三天必然暴毙,若无血气,那就是霉运当头,也就是死的慢点,不及时改运,必会血气丛生,离死也就不远了。
有的人黑气只围在边缘,那是沾染了别人的霉运,或是去过不干净的地方,只要近期不再沾染黑气,过两天黑气便散了,要是想散的再快些,就多晒晒太阳,有利于抑制发霉。
有的人黑气同本身气运缠绕相生,或是前途有风险,或是发了不义之财,或者是个杀人犯等等,这种可能性多些,还得再算。
而何老二的黑气自中心而生向外扩散,犹如烟尘,同原有的气运间仿佛有道空气壁垒,互相排斥。
这种情况徐秀越上辈子也见过不少,最严重的是她不得不下山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时认识的初中同桌于迎容,山上只有她跟师父两人,对于山下认识的小伙伴徐秀越十分珍惜,两人很快处成了闺蜜,只是高中两人分隔两地联系少了,感情渐渐也淡了。
等再次见到于迎容,她已经瘦骨嶙峋,坐在病房靠窗的位置,双目呆滞,枯草一般的头发稀稀拉拉的垂落,徐秀越还记得,她以前是班里最爱美的女生,额前的碎发总别着各种可爱的卡通发卡。
现在的她失去了全部生气仿若提线木偶,家人将她摆成什么动作她便做成什么样子,不知疲惫,动也不会动。
医生诊断是抑郁症木僵,她的母亲不信有这种怪病,却也没办法只能送去医院先治着,听人说她女儿这情况可能是掉了魂,才求上了道观要替她女儿叫魂。
哀莫大于心死,有些人或许是不想活又不能死,才会由心生出死气,变成了这样。
徐秀越想到自己年少时的好友,对何二郎多了些怜悯,微微动了动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眼睛微眯准备瞧一瞧他的过往。
原来何老二跟何老大都不是原身亲生的,原身是续弦,嫁进来前何老大已经七岁了,何老二只有四岁。
徐秀越只想大略瞧一瞧,眼前闪出的画面便多是何老二记忆最深刻或是最受触动的事情,有原身刚进门时对他们兄弟的关爱,有第一次被原身冤枉偷了鸡蛋。
有原身人前对他好,人后便对他恶毒谩骂诅咒,有第一次他向大哥哭诉但大哥不信还骂了他的场景,有何二郎看着原身对他和大哥区别对待时委屈地偷偷哭。
有原身对他从很好到时好时坏,再到爹去世后一直很坏的自我怀疑,直到最后一幕是原身为了给小儿子凑赶考路费要卖了他唯一的女儿时,所有的愤恨委屈不满爆发,抢夺三丫的时候,何二郎直接动手推倒了原身。
原身脑袋嗑桌角,一命呜
呼。
徐秀越看完一阵唏嘘,唏嘘完又放松精神准备躺尸。
没办法,怜悯就这么多了。
师父从小就教育她,不能轻易管闲事,容易把自己搭进去,这种利己的话她记得最清楚,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冥冥中她感觉到自己还有回去的一线生机,虽然渺茫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若是开了口,便是承认了自己接替原主的身份,也是正式纳入了此世界的气,从此她便只能做这个世界的徐老婆子了。
何况这老婆子身体本就不好,又遭了打击,如今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难受的,徐秀越宁愿冒着死的危险穿回去,也不想继承这样一具只比尸体多了点活气的残破身体。
毕竟她前世积累的功德不少,说不定就此嗝屁了下辈子还能托生个富N代,这要是借尸还魂抵了她的功德,那可亏大了。
总而言之,算来算去还是死了划算。
徐秀越自己在心中盘算着,那边何二郎的媳妇张氏抱着三丫跌跌撞撞得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娘,娘别卖三丫,三丫太小了,卖我吧!把我卖了吧!”
“胡闹!”村长蹙眉呵斥,这下真是忍无可忍,“这叫什么话,我们老何家可没有卖媳妇的,三丫是我们老何家的种,卖不卖的,你一个外姓的别跟这瞎掺和。”
卖孩子便罢了,要是卖了外姓媳妇,以后还有哪家姑娘敢嫁进来?!
就是卖了孩子心疼也不能这么编排夫家,不过一个丫头,能比为人媳妇的孝悌更重要?!
这老二家的就不是个懂事的!
何二郎垂着的头仿佛又低了两分,叹口气看向张氏,干燥的唇张了张,憋了半天,吐出沙哑的一句:“咱们和离吧,你找个好人再嫁了。”
张氏哭声一窒,泪眼怔愣地看向何二郎,何二郎不敢与她对视,转回头继续盯着地面。
徐秀越也听了半晌八卦,便也想瞧个结局,手指悄悄掐动,推算三人未来,没想到都是冤屈横死的下场,不由心中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费了些力气微微眯眼瞧了瞧他们的未来。
按照既定的命运,徐老婆子死了,何二郎因为弑母被判了凌迟,被抓前求村长做主同张氏和离,这等恶劣的案件自然上报府城,张氏赶去府城瞧了何二郎行刑,回来在上溪村村头的歪脖树上吊死了。
三丫被卖了二两银子,只是她被老何家一家当成丧门星,认为她是害徐老婆子惨死、又害死自己爹娘的罪魁祸首,便嘱咐人牙子远远发卖了,孙婆子的生意做的最远也就是府城,何家人恨透了这个丧门星,仍嫌不够远,孙婆子只得转手给相熟的牙子。
可这样的身世,有点银钱的大户人家都不收,卖了反倒是得罪人,那牙子也有些可怜三丫,最后将三丫便宜了一两卖给了一家猎户当童养媳,也是看那猎户有些钱财,又是买来看襁褓中儿子的,待她应该不坏。
只是牙子不知,那猎户本就是因着自己有些癖好才花钱买女童,三丫不过十一岁时就怀了猎户的种,五个月时便被狎弄致死了,猎户也没浪费三丫一身肉,剁碎煮熟喂给了养的狼狗,猎户便又带着儿子去人牙子那买下一个童养媳。
即使画面跳动的很快徐秀越也看的心头火起,简直是禽兽!
另一边张氏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何二郎:“你……你想休了我?”
何二郎头也不抬,闷声道:“不是休,是和离。”
“你……你……”张氏泪如泉涌,到底不是个会骂人的,你了半天也只说了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何大郎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他也不愿卖自己亲侄女,可瞧着娘听说要卖三丫终于有了反应,何大郎狠狠心,他借了牛车到镇上一去一回,也不过个把时辰,等娘亲眼瞧见三丫换了银子,说不定病就好了!
何大郎想罢,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一般,起身大踏步就往外走。
“咳咳,大郎。”
话音落下的同时,徐秀越感觉自己的身体略冷了两分,掐指一算,她攒了多年的功德,就这么——消失了!
她的功德啊!她那么大一坨的功德啊,就换了徐老婆子这么个残破的身体,她富N代的来生终究是没有了。
还有远在前世的师父啊,徒儿不能替您养老送终了,莫要为徒弟伤心,您的徒儿只是换个世界生活了。
徒儿会在此间重新积累功德,只愿您身体康健,一生顺遂无忧,活到死!
第3章
徐秀越声如蚊蝇,何大郎也不知本就不想去还是心系母亲,仍是听到了,立即回头扑到徐秀越床前:“娘!娘您喊我?”
徐秀越心中还在为自己逝去的功德滴血,她知道自己前世大概率是忽逢车祸重伤不治直接嗝屁了,能借尸还魂是她幸运,废些功德也是应该,可是……可是她还是比较倾向于接受死亡托生成个富N代。
实在不行官N代也凑活。
徐秀越心中叹了口气,师父教她要狠心,莫要太过牵扯别人因果命数,她终于还是栽了,感受着原身留下的残念渐渐消散,徐秀越身体轻快了些许,同整个世界的气息连通起来,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徐老婆子。
与此同时,徐秀越同这具身体也越发融合,徐老婆子后脑勺的钝痛、饥肠辘辘的胃痛、风湿腿痛也越发清晰起来,疼的徐秀越眼冒金星恨不得当场去世。
不过她知道,现在去世也回不去了,那还是先努力活着,至少得活到处理完这一家子糟心玩意。
“不用去了,三丫不卖了。”
徐秀越学着古装剧里的老封君一般,威严地为这件事做出决断,实际上她一个常年吃不饱还有基础疾病的老婆子,头发稀疏干枯黏了血还好几天没洗头,瘦的干巴巴的,也就比形容枯槁略好那么一点,走出去都能吓哭小朋友,加上病重没吃饭,那蚊子音有人听见就不错了,能有什么气势。
整个屋子里,被震慑住的只有何大郎了,他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结结巴巴地不确定道:“娘,您说……您说什么?不卖三丫了?”
实在是之前他娘因为卖三丫的事闹得狠了,何况四弟是娘的心尖尖,要是不卖三丫,今年的秀才四弟是肯定考不了了,他娘怎么会肯?
徐秀越这会已经是眼冒金星晕的很,主要是饿的,她想着自己接手徐老婆子这一摊子烂事已经是亏大了,就不想再委屈了自己,没搭理何大郎,只朝着徐氏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粥碗。
徐氏竟然瞬间明白了徐秀越的意思,端了碗过来,又扶起徐秀越,一勺一勺给她喂进嘴里。
绵密咸香的白粥一入口,徐秀越浑浊的双眼都亮了两分,不知道是不是徐老婆子这具身体饿的狠了,这一口白粥竟让她觉得比前世最爱吃的佛跳墙还要鲜香,连带着看自己这个大儿媳妇都顺眼了许多。
啊,她连儿子都没生过,就有这么大一儿媳妇了呢,想想是白捡的,也挺好。
正房内的一屋人,就这么干瞪着眼看徐秀越慢吞吞地喝粥,没办法,谁让她年纪大了又身体不行只能慢慢喝呢。
瞧这做派,村长越发觉得徐老婆子闹腾,面上的嫌恶已经不加掩饰,总归只要徐老婆子不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何二郎这事就算过去了。
喝完整整一碗粥,徐秀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徐氏也停了投喂动作,除了仍旧垂头的何二郎,众人的视线都投向徐秀越,尤其是张氏,她方才似是听到娘说不卖三丫了,又觉得是自己生了幻觉,紧盯着徐秀越,仿若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期待着听到确切答案。
众目睽睽之下,徐秀越伸出一根枯瘦且晒成小麦色的食指,众人齐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村长看了一会,一脸纳闷,只有徐氏像是灵光一现,起身拿起桌上的壶给徐秀越倒了一碗水,村长这才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个头!
村长心中不满,都等着她给句话呢,她倒好,在这吃喝起来了,略吃两口便算了,她还要吃饱喝足,叫他个一村之长在旁边候着。
虽然知道徐秀越也是身体原因,可从他接替村长职位之后,在村里这也是头回叫人落了面子,心中不快,便又带了些阴阳怪气:“老嫂子这下吃饱喝足了吧?”
徐秀越
连搭理都没搭理他,她虽然闭着眼耳朵可没堵上,他们这位老村长是典型的古代封建家长,自家重男轻女不说,还瞧不上嫁进来的媳妇,她这个外姓的徐老婆子,在这个老村长眼里,肯定也是外人,说不得现在在心里骂她搅家精,折腾他们老何家的男丁呢。
本想放下水碗的徐秀越又端起来抿了口水,温水滑落喉咙带的全身暖了起来,徐秀越舒服地呼出口气,声音比方才有气力了些,直接说结论:“三丫不卖了,二郎,你起来吧,带着你媳妇一起起来,”说罢又看向村长。
瞧着村长脸色涨红的样子应该是有些着恼了,徐秀越想着人家也是来帮忙的,也没说什么真不好听的,便客气道:“劳烦您跑这一趟,我这头是不小心摔倒碰伤的,养几天就好了。”
不卖了?
村长心中存疑,徐老婆子这要死要活的折腾半晌,不就为了卖了三丫好给她小儿子凑钱考秀才?现在又不卖了?
不止村长怀疑,张氏更是难以置信。
她原先只知道何二郎名声差,要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也不会半吊钱就将她嫁给了何二郎,嫁进来后她才知道,婆婆并不是外人口中的良善人,或者说,婆婆对大哥确实好,对她家二郎却很厌恶,平日里便是逮不到二郎的错处,也要硬挑出来些骂两句,偏偏二郎的名声早就坏了,便是婆婆打了,旁人也只说是二郎不好。
她自己的男人自己清楚,以前那些“何二郎偷钱”“何二郎偷着打弟妹”“何二郎给后娘下耗子药”等等的传言,肯定也不是真的,她一方面庆幸自己嫁的不是传言中“丧了良心的白眼狼”,一方面又心疼她男人。
这次二郎犯的是大错,婆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肯定跟以前一样,要狠狠整治他一顿才对。
说不得……该不会想要二郎的命吧?
想到这里,她瞧了眼垂着头还跪着的何二郎,也跟着没起来,只是一双泪眼忐忑地看向徐秀越。
徐秀越就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怎么着一个个像是没听明白一样,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不过大概也能想到,是她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别人不敢相信。
徐秀越并不知道原身具体是怎样的人,只能靠着吃瓜推测个大概,她不想憋屈的天天浪费脑细胞模仿原主,也不想被人拉去烧了驱邪,那就得先解释好了,她变化的原因。
想到这,徐秀越轻叹了口气,朝村长投去饱含无奈的一眼,满面悲苦道:“先头也是光想着四郎着急考试用钱,而且三丫是给孙婆子收去的,到时候拜托她卖个近处的好人家,卖个活契,咱们隔三差五还能去瞧人,等到了年岁家里宽裕了,再赎出来,这有钱人家的丫头,吃的是白面馒头,穿的也是细布衣裳,不比在我们这穷的叮当响的人家过的好?我也是想送三丫去享福的!”
没错,就是送出去享福的,徐秀越感觉自己都要把自己说服了,仿佛徐老婆子就是这么良善的想法,就在她三观即将扭曲之即,忽然一句话蹦入脑种,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她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不管三丫心里有没有这么骂她,她话还是要接下去的。
“哎,他们哪知道我这个当娘的苦心,我辛苦拉扯大的,竟是把我当成了仇人,”徐秀越没挤出眼泪,只能再叹口气显得更悲情一些。
“我这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躺在床上这脑子里就跟走马灯似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遭,也想明白了,他们既然不愿意,就算了吧,都是我儿子,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还能真叫二郎跪死在院子里?三丫也是我宝贝孙女,我也不舍得送走,就不卖了吧,咱们就是穷点、累点,好歹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一屋子人不知道有几个相信了徐秀越的鬼话,徐秀越瞧着何大郎一脸感动、愧疚交加的样子,盲猜她的好大儿是信了的,张氏不知道信没信,但总算确定了是不会卖她闺女了,惊喜的眼泪涌出眼眶,忙着表态说“以后一定多干活,好好伺候娘”。
这一番鬼话扯下来,至少面上事解决了,村长也懒得多管闲事,只说:“那也好。”